那大臣被胤禛一说,愣了好一会儿,有什么看法?这哪是问人看法,明白了是威胁。
“皇上,奴才有本上奏。”
胤禛瞥了一眼说话的隆科多,淡淡的道:“舅舅有什么本?”
那大臣只好又退了回去,让隆科多说话。
隆科多道:“皇上,私德不淑,何来的公义?田文镜在河南垦荒,闹得饥民四处流散;他实行官绅一体当差,已引起士子们的恐慌,也有将要罢考的征兆。河南百姓更把田文镜比作虎láng,这样的一个应该投之豺虎的酷吏,如何能当得起天下之表率,被圣上封赏?”
田文镜一向不得人心,虽然他奉上欺下,对上面从来都是谄媚,但总有都得罪人的时候,眼下两人都参田文镜,班部立时有些骚动。
弘时见隆科多给自己眼色,马上道:“依儿臣所查,田文镜欺压百姓,河南百姓恨不得食其ròu枕其皮,两位大人说的句句在理,请皇上三思。”
胤禛坐在御座上,低头看着殿上站着的众臣,没说话。
隆科多忙着给胤禩胤俄使眼色,让他们一起帮忙,这是大好的机会,田文镜所指的不只是他田文镜一个人,只要能从田文镜的事上撕开了一条口子,就能把雍正bī得六神无主,甚至栽了下来!
隆科多越想越激动,又看了胤俄好几眼。
胤俄始终没动,只是抬头瞥了一眼胤禩,胤禩也没动,胤俄就又低下头不去瞧隆科多。
隆科多这下急了,心想,难道他们还在等好时机,这样的大好机会,错过了可就再难找回来。
于是心一横,跪下来喊道:“皇上三思!”
这一声喊罢,弘时也跨前一步跪了下来,第一个参本的大臣也跪了下来,好多大臣看见势头不对,也跟着跪下去。
一转眼间,大殿上站着的就没有几个人了。
胤禛脸色寒了好几分,拿眼盯着跪在地上的大臣。
胤祥有一瞬慌了神,这是要gān什么,反了不成?他皱了皱眉,定下心神,抬眼想看皇上有什么反应,忽然瞧见胤禩朝自己这边看。
一下想起来胤禩来乾清宫的路上塞给自己的纸条,见机调兵……莫非是这个意思?
胤祥不动声色的往外拖了几步,大家都专注的等着皇上的反应,没人发现他的动静,胤祥这才迈步出殿,道:“来人!”
胤祥喊的声音不大,却自有一种威严,旁边的侍卫赶紧过来,胤祥沉着声道:“传我的命令,火速给我调来一队御林军来!”
“嗻!”
大殿里,弘历见状况不对,低了低眼,想了想,便道:“皇阿玛,朝会有朝会的制度,只能一个一个说,这样一起跪着说怎么能听得清?还是让大家都起来罢。”
“你说的很是,”胤禛淡淡的瞧了弘历一眼,道:“都起来说话。”
隆科多没动,有几个大臣也跟着没动,这一下子,剩下的人也不敢动了,全没起来,还跪在殿上。
胤禛的脸色更是冷的掉冰渣,寒声道:“难不成你们喜欢跪着,好嘛,跪着很舒服?那就跪着好了!”
胤禛转眼看了看胤禩,语气柔和了很多,道:“廉亲王,你是什么看法?”
胤禩被点到名,整个人都颤了一下,随即调整了心绪,跨前一步,样子恭敬的道:“臣弟以为田文镜治河有功,然田文镜不体恤下qíng,手段近乎毒辣,称之酷吏毫不为过,河南百姓早已怨声载道,这样的官吏,不足为圣上封赏,请皇上三思!”
“三思?”胤禛忽然“呵呵”一笑,那种笑声,从喉头挤出来,带着淡淡的嘶哑,怕人的厉害,“廉亲王,你也是这个意思?让朕三思?”
“……是。”胤禩攥了攥拳,答道。
“好好好!”胤禛一连说了三个好,止住笑,面无表qíng的道:“那你为什么不跪下来?你没有瞧见么,跪在地上的,都是让朕三思的!”
胤禩双手藏在朝服下,又使劲攥了攥,一撩袍摆,倏然跪了下去,正好跪在隆科多旁边。
隆科多一瞧,信心更是知足,原来八爷等着这个时候,堵一下皇上的后路。
胤禛盯着胤禩跪下去,眼眸加深,心里一沉,声音有些发狠,道:“谁还要跪,一起跪完了罢!”
胤俄瞧见八哥跪下,本来也想跟着跪,就听胤禩轻咳了一声,皱了皱眉,胤俄的动作顿了顿,最后没有动晃。
心里想着八哥在军机处给自己的条子——置身事外……
胤禛面上不知是什么神色,扫视了一眼众人,极其缓慢的,一个一个看过,最后把目光停在胤禩身上,哈哈而笑起来。
第107章天可杀之
胤祥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诡异的一面,大殿上,四阿哥弘历垂首站在边上,殿中间跪着一片大臣。
刚刚让自己调兵的胤禩跪在最前面,而一向不和的胤俄胤禵居然站着,旁边站着老十六胤禄。
胤祥走过去,默默地垂首站好。
胤禩紧绷着神经,低头跪在地上,旁边的隆科多一脸克制笑意的样子,跃跃yù试的兴奋,一个劲儿的往这边打眼色,好像胤禛现在只是一个傀儡皇帝了而已。
一时间大家都没有言语,大殿里静的能听见众人呼吸的声音。
胤禩觉得有些寒意,明明已经开chūn,这样的天气,暖和的紧,进宫来的时候,还有些微微发汗,这时候却冷得厉害。
撑在地上的手使劲扣了扣,指节发白。
弘历又低头思量一会儿,抬头恭敬的道:“皇阿玛,依儿臣看,今天不宜议事,八叔身子有恙,再这样跪下去可不好,不知qíng的人会说皇阿玛不体恤下qíng,您看看,八叔的脸色不好。不如……今天就到这里,让众位大人都先回去,择日再议。”
胤禛闻言看向胤禩,弘历不是瞎说的,胤禩虽然低着头,但脸上的表qíng还能看清楚,他稍稍抿着嘴,锁着双眉,表qíng似乎有些绝然断然,脸色却煞白的厉害,仿佛没有一丝血色。
胤禛的心有一丝发颤,难道他有什么苦衷不行?胤禩做事从来都有自己的道理,胤禛想着,平和了心态,道:“弘历说的不错,今天就……”
隆科多一听,心说完了,今天要是就这么散了,以后想钻空子就麻烦了!
还想最后搏一搏,刚要说话,就听旁边廉亲王忽然道:“四阿哥,你这是什么意思,皇子不得参政,今天在这里重臣议事,本来就没有你说话的资格,你忘了自己的分量么!”
弘历震了一下,睁大眼睛有些诧异,随后恢复了平静,没说话。
胤禛怒气一下子轰了上来,气的狠狠一拍扶手,喝道:“廉亲王!您反了么!”
胤禩呵呵一笑,恭敬的道:“皇上这是何出此言,今日议事,大家论的是田文镜该赏该罚,何来反不反一说?”
隆科多吓得直打颤,八王爷这是怎么了,平时都一副和气的摸样,是要反,可也得自己在理啊,是要用理bī雍正下台,不是要硬碰硬,八爷平时和气的紧,今日怎么忽然发难了?这样硬磕,自己这些人是讨不到好的!
满殿的大臣也全愣住了,他们看到的知道的八爷从来都是笑眯眯的样子,脾气温和,说话也从来不摆架子,众位王爷中,是最容易相处的,但眼下,这样yīn阳怪气的语调,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先不说他对皇上说话不yīn不阳,就看刚才骂四阿哥那几句,谁不知道四阿哥现在正得势,这几句也只有他廉亲王敢骂。
胤禛静静地盯着胤禩,沉声道:“廉亲王,你注意自己的口气,这是在和朕说话么?”
胤禩还没回答,胤禵忽然淡淡的道:“皇上,廉亲王的口气固然不好听,那您能开开恩让我说话么?今日就站在这个大殿上,你有胆量容我把心里话倒gān净么?你要是有这个胆量,才配得起这个皇位,才当得起这个皇帝!”
胤禩皱了皱眉,看了胤禵一眼,进大殿之前都让胤俄跟他说好了,置身事外置身事外!他明白胤禵一向心直口快,却不想他这时候胆量这么足。
胤禛站起来,慢慢的走下来,开口道:“请诸位臣工退出天街以外候旨众位王爷留下来。”
隆科多一见有机会溜,赶紧叩头跪安,谁知道胤禛道:“隆大人留下来,你的参本还没有说完,怎么能跟他们一起退出去?”
“……嗻。”隆科多毁的肠子都青了,他是想把雍正拉下来,可现在八爷突然要撕破脸皮,硬碰硬的来他可不想掺和。
众人跪安之后,默默地退出大殿,这一出来,就见殿两旁,一千多名御林军执戟而立,一个个绷紧了神经待命。
胤禵淡淡地道:“皇上,他们都退出去了,我也有话就说了,今日该奖该罚该革改杀,悉听尊便!”
罢了,胤禵见胤禛没什么反应,又接着道:“说实在了,他们说什么田文镜,酷吏也好楷模也好,什么’官绅一体当差‘,就是八王议政,今天这事我也不想管不想问!我想问问皇上,我有什么过错,你囚了九哥禁十哥的足,可我究竟犯了什么过错!你要这么排挤我,我没有在西海打过胜仗吗?我不是万岁您的同胞兄弟吗?皇上,你说说我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qíng么,说到了头,你不相信我,总是猜度我有没有反的心思。这样子除了革职罢官就是杀头抄家,难道你不听听民意么?!”
胤禛听完了,哈哈一阵大笑,“说的好,允禵你说的好啊,说完了?还有谁来说,一起说罢。”
胤禛笑罢,扫视着众人,目光落在胤禩身上,笑道:“八爷不说说么?”
胤禩深吸一口气,镇定了心神,慢慢的道:“臣弟无话好说。”
“无话好说,好啊。”胤禛转身走了几步,又坐回御座,“隆科多,你呢,你来说说,朕是不是无能,朕是不是不堪一击,朕是不是bào政乱朝!”
“皇……皇上!”隆科多扑通一下又跪了下去。
胤禛呵呵冷笑,垂下眼瞥斜这他,“你刚刚参田文镜的胆子呢,你说的不是有理有据嘛,说罢。”
隆科多哪敢说,瞥眼去瞧胤禩,胤禩也瞧了他一眼,道:“隆大人怕什么,皇上的意思是,今天知无不言,言而无罪。”
这一听,隆科多来了jīng神,道:“田文镜明明是个小人,是个敲剥聚敛的酷吏,河南官民人等,恨不得食其ròu,寝其皮。皇上你却树他为’模范‘,对他任用不疑,这难道不是失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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