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看到郑国一瞬间的表qíng变化,轻笑了一声,道:“外面雨大,咱们进内再谈罢。”
李斯连连应声,众人先把嬴政让进小棚子,之后才进去。
棚子里极其简陋,嬴政环顾了一圈儿,笑道:“李斯先生是寡人的老师,这些年来,看起来先生过的并不好,而寡人却不知道,这是寡人的过失。”
李斯听着嬴政这样说,当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卑臣有王上这句话,就知足了。”
嬴政将他扶起来,让他就坐在自己的面前,道:“先生,不是寡人不想用您,而是寡人没有这个力量用您,现在举国上下都知道,监国的是丞相和太后,寡人并没有实权,实在是辜负了先生一腔的高才大义。”
李斯摇头道:“王上千万别如此说,王上马上就要亲政,等亲政之后,大权在握,还愁不能一展抱负么?”
“说的好,但亲政……何止千难万难啊。”
嬴政说罢了,又笑道:“旁边这位,先生还不曾给寡人引荐。”
李斯像是恍然大悟,道:“王上,眼下旱涝不断,大秦要想qiáng盛,巩固国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要顾及民生,百姓吃饱穿暖,才是大计……郑国则是这大计中不可或缺的一员大将啊!”
郑国听李斯这样肯定自己,不免看了李斯一眼,少言寡语的秉xing,让郑国并没有接话。
嬴政道:“是啊,寡人好几次都听说郑国是人才,在水力方面,他是魁首,但是一直不能见到,如今一见,真是得偿所愿。”
郑国这才伏低了头,道:“小人何德何能,王上错爱了。”
“不。”
嬴政道:“你是人才,大秦的秦法一向分明,你有才必然要受到重用,修河的事qíng,是为民造福,想必丞相和太后也不会有异议,郑国,寡人要封你为河渠令,让你主管修渠。风调雨顺,才能国泰民安,如果老天爷不肯给大秦风调雨顺,那寡人,便要一手造下一个风调雨顺的大秦。”
郑国虽然是低着头,他看不见嬴政的目光,但是光听着这声音,这些话,郑国心里忽然燃起了一腔热血,他从韩国出来,形单影只的,一个人打拼,为了韩王不计生死,然而却在秦国,在做jian细的时候,被大秦的王上这样肯定。
做臣子的无非求的就是这个。
李斯听了也为郑国高兴,见郑国木可可的出神,道:“郑国,快谢王上恩典呢!”
郑国这才收回神来,目光有些复杂,使劲咬了咬牙,道:“谢王上恩典。”
嬴政将郑国细微的变化都看在眼里,轻轻笑了一声,他要的就是郑国的内疚,要的就是郑国抱负,他就不相信,这样礼贤下士,还能挖不到一个人才。
嬴政昨夜被刘彻折腾了一番,有些坐不住,身子酸痛疲惫的厉害,和李斯郑国说了几句话,随即道:“二位随寡人到官邸休息,修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qíng,一切还要从长计议。”
李斯和郑国当然没有异议,刘彻听了站起身来,先走出棚子去,将油纸伞撑开,给嬴政遮上雨。
嬴政和刘彻上了马车,蒙恬请李斯和郑国上了后面的马车,一行人这才往官邸去了。
上了车,嬴政立时就靠着车壁闭起眼睛来,刘彻过来,轻轻的揉捏着嬴政的腰身,嬴政只觉一股酸麻蹿了上来,虽然酸疼,但是还算是缓解一下疲劳。
嬴政当即放软了身子,让刘彻给自己按揉着。
刘彻轻声笑道:“累了?”
嬴政睁开眼,瞪了他一下,道:“你就是个疯子,不知昨晚有没有被蒙恬他们听见。”
刘彻道:“蒙恬和蒙毅的秉xing,若是听见了还能是这幅自然的模样,早就炸窝了。”
嬴政没说话,刘彻又道:“这个郑国,我瞧着他,似乎对韩王忠心的厉害,最怕这种不言不语的人,愚忠。”
嬴政轻笑了一声,并不以为然,道:“郑国确实愚忠,但是我要的就是他这份儿愚忠,韩王受不起他的忠心。”
嬴政顿了顿,似乎是在回忆,道:“你知道么,郑国和韩王有三个约定,足见韩王没有远虑,不知收揽人才,郑国在他手里,还真是屈才。”
刘彻不知是什么约定,这些细节是他在史书上看不到的,道:“是什么约定?”
嬴政gān脆身子一歪,躺在刘彻的腿上,还故意蹭了蹭,听见刘彻的抽气声,这才又慢悠悠的说着正事儿。
嬴政道:“不成渠,生逃秦,死封侯。”
刘彻听了,想了一会儿,笑道:“这个不成渠,必然是让郑国不能真的给你修渠道,不然修道成了,真的风调雨顺,反而会适得其反。”
“正是。”嬴政道:“也只有韩王能想到这样蠢钝的方法,疲秦?哼哼,他送来了郑国,妄图耗费大秦的物力和人力修一个漏水淹坏农田的河渠,岂知道却是给大秦送来了无价珍宝。”
刘彻道:“死封侯,活逃秦呢?”
嬴政笑道:“要么说韩王愚蠢,就在这点上了,死封侯就是如果郑国事qíng败露,身死在我这里,他就会被封万户侯……生逃秦,如果郑国事qíng没有败露,修好了坏河渠,就逃出秦国去,逃到其他国家。”
刘彻一听,顿时笑了起来,道:“好一个韩王,没一点儿的担当,敢qíng只有郑国死了,韩王才当他是韩人,如果郑国活着,那他一辈子就不是韩人。做君王的,如果这么伤臣子的心,怪不得会灭国。”
嬴政道:“所以我一点儿也不担心,我这样礼贤下士的对待郑国,他是一个有能耐,有抱负的人,再说了,他身边不是还有李斯呢么,李斯也得劝着他,这条渠,该是大秦的,就必定是大秦的,只不过,我要避免不需要的迂回,早修早好。”
二人说着话,马车就停下了,到了官邸门口,蒙恬上去唤门,因为下着雨,过了很长时间才有侍从来应门。
侍从打着伞,懒洋洋的,道:“谁啊,这么大的雨,大人吩咐了谁也不见!”
刘彻听着侍从好大的口气,冷笑了一声,让嬴政待在车里,自己下去,道:“拿了这个,去见你们大人。”
刘彻说着,拿出豹符递给那侍从,那侍从翻来覆去看了好一阵,也不知道是什么,照样是懒洋洋的,道:“这是什么狗屁东西,要叫我去通传我们大人,还不给点赏钱?”
刘彻登时被他气得笑了一声,道:“速去拿给你们大人看,他会给你赏钱。”
那侍从半信半疑,说了一声等着,就“哐啷”关起了门。
嬴政要来泾水勘察河道的事qíng,其实当地官员已经知道,但是丞相说要准备御驾,谁也没想到嬴政会这么快就来了,所以当地的官员还以为王上在咸阳,怎么可能出现在自己的府邸门口。
嬴政打起帘子来,靠着车壁优哉游哉的看着外面,过了不多长时间,隔着大门都能听见里面一阵嘈杂,大门忽然一下敞开了。
一个官员匆匆忙忙的冲了出来,后面跟着一帮侍从,那官员也不管下着雨,极其láng狈的跪在地上,气喘吁吁的扣头道:“卑臣……卑臣迎接我王!”
嬴政没下车,只是朝外看着,语气幽幽的,不咸不淡的笑道:“行啊,你的架子,比寡人还大。”
第96章恩威并施
嬴政一行人被官员迎了进去,郑国年纪大了,禁不得淋雨,感染了一些风寒。
李斯请示了嬴政,嬴政让官员调来好使唤的侍从和侍女,又让大夫去给郑国医病。
郑国吃了些软烂的热食,喝了药,李斯来看望他,道:“老哥哥快些休息罢,看来王上真是器重你,王上说了,你可是大秦的国宝,等你将养好了,再来商讨修渠的事qíng。”
郑国一贯没什么言语,此时不免有些动容,鼻子一酸,难免会把嬴政和韩王对比起来,这一对比,郑国对嬴政就开始愧疚了。
只是郑国始终是韩人,他抱着必死的决心远赴秦国,对自己的国家也是怀着一颗忠心的,不可能这么简简单单就倒戈。
尤其郑国的家人,一百多口全在韩王手里,郑国无论是死封侯还是活逃秦,不都是为了自己的家人着想么。
郑国有不得已,有对年轻秦王的钦佩,心里不好过。
李斯见他半响不言语,扶着他坐在榻上,道:“你有什么心事,眼下都见到了秦王,有何不能说的?”
郑国心想着,就因为见到了秦王,才觉得左右为难。
郑国迟疑了好久,道:“老弟,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李斯道:“是谁?”
郑国又是迟疑,道:“是我一个远房侄女儿,咱们都是山东人士,我进秦之后,和这个侄女走失了,他的父母托我照顾她,可是我没尽一天的责任,深感愧疚。前不久打听到,她好像进了宫,我想拖你,向王上打听打听,但是……又怕这些小事儿,惹得王上不快。”
李斯笑起来,道:“老哥哥你这就错了,王上不会为这点儿小事对你怎么看的,原是为了这个,你那侄女叫什么?”
郑国再一次迟疑了,过了很久,道:“瑥澜。”
李斯道:“行了,我记下了,捡着王上高兴的时候,我就去问问,你放心休息罢,赶紧把身体将养好了才是正经儿。”
李斯安慰了郑国两句,就站起身来走了。
李斯本以为郑国是一个人,不拖家不带口的,没想到有个走失的侄女,这才使得郑国日日寡欢,如果能给郑国解除这个忧虑,修渠必然也手到擒来了。
李斯很快就去求见嬴政,嬴政正在下榻的房里休息,让李斯进来。
李斯跪下来给嬴政行礼,嬴政笑道:“先生来我这里,必然有要紧事。”
李斯一笑,道:“卑臣惭愧,什么事qíng都被王上看透了。”
嬴政道:“先生请坐下再说。”
李斯这才起来坐下,嬴政又让刘彻也坐下。
李斯道:“不瞒王上,卑臣方才见过了郑国,郑国有一件事,不好意思开口,想要托卑臣向王上打听。”
嬴政笑了一下,心里忽然蹦出一个答案,让李斯继续说。
刘彻也挑了一下嘴角,不着痕迹的瞥了嬴政一眼。
果然就听李斯道:“郑国说他有一个侄女,名唤瑥澜,在宫中做侍女,想打听一下,是不是有这么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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