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那拉氏因为式微,同时又极快的表明了忠心,得以全须全尾的传承了下来。不幸的是,在这一世,包括荣国府在内的诸多亲朋好友,全部都站在了四皇子的对立面。那拉淑娴简直不愿意再往下深思,实在不可能会有好结局的。
“那就老实还钱呗。”十二倒是回答得极是痛快,“皇玛法是甚么人?跟他谈感qíng叙旧那倒是宾主尽欢了,可要是跟他谈钱……唉!”
若是旁人是谈钱伤感qíng,那么跟雍正爷谈钱,那就是伤寿数!
十二边在心里头腹诽,边拿眼去瞧那拉淑娴,见她不声不响的,倒是略微急切了起来:“娘,您还犹豫甚么?那可是相当于皇玛法的人物呢!你想想看,但凡是皇玛法看不顺眼的,或者曾经得罪过他的人,等到了雍正年间,全都上天了!就算有个别一时半会儿的没直接弄死,那也是顾忌着影响,您想想佟家,曾经的佟半朝多能耐呢,结果雍正四年隆科多就进去了,没过两年就上了天,至于咱们家嘛……”
“你是想说,咱们家看着不赖,好歹也是个国公府,可真要是落在那位手里,怕是立刻就会被收拾了罢?”那拉淑娴毫不怀疑自家人最后的结局,其实无非就两个结局。
其一,新帝登基后立刻获罪入狱、抄家灭族。
其二,要恁死的人太多了,略留个两三年,等轮到时再被恁死。
可这两个结局她都不想要。
那拉淑娴抬头望向雕刻jīng美的横梁,面上只有满满的沧桑。倘若有的选择的话,她宁愿立刻穿回去跟令妃那个贱婢拼了,也不愿意跟那位爷去较劲儿。
他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好吗?
蚍蜉撼树,那不叫傻,叫傻透了!
“所以赶紧还钱呢!赶在那位爷耐心告罄之前,连本带息的全部给还清了,有道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咱们伏低做小,以那位爷的xing子是不会jī蛋里挑骨头的。再说,我还盼着等新帝登基开恩科时,三元及第呢!”十二瞪圆了眼睛,语气里是满满的坚定,“娘您回头先将账单子归整归来,再想法子去跟户部那头对照一下,看有没有遗漏的。真要是遇上模棱两可的账,只管添上,哪怕多还钱,也绝对不能坑了那位爷的银子。哎哟诶,咱们要是坑他的银子,回头他能坑了咱们的小命!”
“还用你说。”那拉淑娴没好气的横了十二一眼,旋即起身绕过屏风走进了最里头的内室,从架子chuáng里的暗格里取出了一本账本子,回来后直接摔在了十二眼前,“看罢。”
十二下意识的伸手拿了过来,旋即却震惊的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
想当年,太祖皇帝仿舜巡时,许多人家都曾接驾过,这里头就包括了荣国府。准确的说,当时还是贾家,贾演、贾源兄弟二人尚未被赐封国公爷,自然也没有宁荣二府之说。而当时,贾家尚在姑苏扬州一带监造海舫、修整海塘,只预备接驾了一次。也正因为是接驾的缘故,很多花销都是从国库借的银子。虽说是借的,可谁也没打算还过,毕竟借的银子最终还是用到了太祖皇帝身上。然而,从国库借银子是需要凭条的,上面明晃晃的写了贾演、贾源兄弟二人的名讳。
这只是其中之一。
后来,贾演、贾源兄弟二人被太祖各赐封为宁国公和荣国公,又得了府邸,只是当时经过了多年战乱,哪怕是曾经繁花似锦的京城也是遍地苍凉。又因着贾家是兄弟二人皆得国公,且俩人极得太祖皇帝看重,故而当年赐下的其实是一座亲王府邸。
亲王之下是郡王,郡王之下才是国公。虽说是两位国公爷共同承袭了这偌大的亲王府,可仍是逾越了。既是逾越了,那就改呗!
偌大的一座亲王府,中间最繁华的正堂全部拆除,用一堵墙隔开,平均分为两座面积相等的宅子。因着宁国公贾演为兄长,荣国公贾源为弟弟,故而宁国府在东,荣国府在西。至于里头的种种,一方面是规格不符,另一方面也因着年久失修,说是改造,其实几乎就是铲平了重新造了两座宅子。就连最外围的墙体和大门,都推翻重建了。
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虽说两位国公爷都有着不菲的家资,不过当时的太祖皇帝大手一挥,从国库里支取罢!于是,又是一笔欠款。
“在姑苏扬州接驾时,向国库支取了百万银两,就算一人一半好了,咱们府和东府各五十万两。督造宁荣二府时,向国库支取了六十万两,也算一半,那咱们府就欠了八十万两。”十二茫然了,即便他曾经是皇阿哥,也没见过那么多的钱啊!!
不对,这已经不是见没见过那么多钱的问题。而是……欠债啊!!
——不还就会立刻上天的欠债啊!
“严格算起来,只多不少。我只是大概的估算了一个数目。”那拉淑娴指着账本子,一笔一笔的让十二细瞧,“你看,当初向国库支取银两并不是一次就成的。像这一笔,接驾要督造个园林,要纯南方园林假山流水雕栏玉砌的那种,单这个,前前后后向国库支取了不下五十笔钱财,多则五万两,少则两三千两。加上当时咱们家身处江南一带,很多时候都是先挪了银子花用后,隔几年才补上的,所以账目多有凌乱。”
“不管凌乱不凌乱,这就表示咱们家至少要还八十万两银子?!”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十二已经整个人都不好了。
八十万两银子啊!!!
在前世,康熙朝曾立下规矩,但凡成年阿哥出宫开府,皆可得安家银子二十三万两整。然而,那是康熙朝的规矩,并不是乾隆朝的。至少十二可以摸着良心发誓,他一文钱都没拿到手。当然,府邸他是有的,人手钱财也是不缺的,逢年过节都会得到不少赏赐,况且真的要是没钱花用了,也可以伸手向乾隆讨要。然而,传说中的安家银子……
这个真没有。
“是的,且只多不少。”那拉淑娴难掩悲切的道,“还有个事儿,虽说当时是宁荣二府共同支取的钱财,咱们也的确可以将之平分。可有一点儿,十二你千万要记得,就算咱们还清了欠款,若是宁国府抵死不还的话,到时候抄家灭族,咱们仍要陪葬。”
十二:“……”
——皇玛法,不讨债的话,我还是您的好孙砸!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
好半响,十二才qiáng撑着道:“那就老老实实还债罢,咱们不存侥幸心理。我这就拿着账本子去寻蠢爹,他要是死赖着不还钱,我就、就死给他看!”
聊下这句话后,十二悲伤的拽着账本子离开了,他那英明神武的皇玛法哟!孙砸我就快要死在您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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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都道,当分享快乐时,可以将一份快乐变成两份。当然,倘若遇到的是悲伤的事qíng,有人跟你一同承担的时候,悲伤则会少了一半。
因此,当十二看到蠢爹面上从不敢置信,到满目苍凉,再到生无可恋,最后停留在了怀疑人生的茫然之中。
准确的来说,十二原就知晓荣国府背负着国库的欠银,他只是没料到数目会如此庞大,并且还承担着宁国府的连带责任。因此,震惊归震惊,十二还是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并立刻寻到了共同承担的人——蠢爹贾赦。
可贾赦呢?!
作为荣国府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嫡长子,即便贾母是有些偏心眼儿,可他依然打小过着金娇玉贵的日子。及冠后先是迎娶了合心意的妻子,又连生了三个儿子,哪怕长子瑚哥儿早夭,可毕竟时间都过去那般久了,贾赦已经能坦然接受这个事实,甚至将之视为这辈子最大的坎坷、磨砺。然而在这一天,他觉得他快要魂飞魄散了,八十万两的欠银……
等等。
“琮儿,你这孩子平日里瞧着倒是聪慧得很,可今个儿却是毛躁了点儿。不就是国库的欠银吗?别说圣上压根就没来讨要,即便将来真的讨要了,咱们哭哭穷,再拿着往昔父辈们的qíng分说说事儿,铁定就能抹了去。再说了,你想想,如今欠钱的才是大爷呢!怕甚!”
贾赦嘚瑟的扬了扬脑袋,一副为自己的聪明劲儿骄傲的模样。
十二只想呵呵两声。
这要是换做旁人,欠钱的是大爷这句话还真挺管用的。哪怕是外头的印子钱也一样,试想想,即便放印子钱的再怎么凶残,多半也就是将人绑了去bī着拿出房契地契变卖,或者将家中的女眷发卖掉填债,除非是bī急了,一般是不会闹出人命来的。哪怕最惨烈的qíng况,也不过是欠了印子钱的那人被恁死,并不会出现满门抄斩的qíng况。
可那位爷?呵呵,都说欠钱的是大爷,那位爷是祖宗!!
没钱还债?那就抄家。
家底不够?子孙后辈接着还。
抵死不从?革职查办,满门抄斩,家产充公,这要是还不够那就算了。
“爹,不是我吓唬您。但凡还有转圜的余地,我也会跟您说这些了。咱们就一句话,要么还债,要么全家一道儿下huáng泉去找老太爷。到底应当怎么做,您老人家看着办!”
撂下这句话,十二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贾赦一人捏着手里的账本子,在刺骨寒风中瑟瑟发抖。
似乎真没别的选择了。
……
在长青帝宣布“盛世滋丁,永不加赋”的圣旨月余之后,四皇子得了奉旨接管户部,专职讨债。
得知这一消息后,贾赦瞬间就绝望了。要说先前他还可以认为十二在胡说八道,可四皇子都接管户部了,虽说长青帝命其讨债时的措辞并不严厉,可贾赦却认为十二定然是从某些特殊渠道得到了内幕消息。譬如说,张家。
当然,这些就不是很重要的,如今最关键的就是如何凑齐欠银早日还上,毕竟四皇子可是出了名的冷面皇子。
这日晚间,贾赦一回到荣国府,就急急地将十二提溜到了跟前,张嘴就问:“廉亲王真去了户部,琮儿你说咱们是不是应当立刻变卖家当,好早日将欠银还上?”
十二原本在练武场上,虽说他前世也曾学过骑she,可一来时间太久远了,二来这学问好坏跟身子骨关系不大,可武艺却有着很大的关系。旁的不说,身子骨缩水了一大半后,十二觉得他恐怕要从头开始练了,前世会的他如今压根就使不出来呢!好在荣国府请来的教习对他原就不曾抱有太大希望,倒是让十二如愿的从基础开始练习。
所谓基础,就是蹲马步,外加学一些简单的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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