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里,小铃铛伸手拉了拉熏了甜香料的棉被,笑得一脸的惬意自在:“闹罢,bī急了我,我就跑去找我小姑姑。哼,真要比起闹腾,我小姑姑全家都不是善茬。对了,还有追讨欠银那事儿,你说要是我将暗藏下来的账本子予了我那小姑父……嘿嘿。”
“奶奶您真坏,蔫儿坏!”
“睡觉,不许说话了,讨人厌的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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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里,贾赦一大清早就出门了,倒不是因着玩乐,而是要赶着去内阁做事儿。
天可怜见的,内阁可不是翰林院,一年到头都没有清闲的时候。这要是之前贾赦那个从四品的内阁侍读学士,倒是还能勉qiáng寻到偷懒的机会。可自打贾赦成了从二品的内阁学士后,所要做的事儿呈直线增加。或者可以这么说,单凭贾赦本人的能耐,就算他每日里不眠不休不吃不喝,那也绝对做不完。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长青帝对于贾赦的能耐还是有所了解的。在长青帝的预想中,贾赦的优点在于忠君爱国,在于他本身就是忠臣良将之后,当日还在于贾赦是个福星。至于处理公事的能力,说真的,长青帝还真没抱太大希望。
尽管如此,长青帝还是给贾赦安排了一堆事qíng,做不完不要紧,能做多少做多少。这能耐可以慢慢培养,关键还在于人品和忠心。
贾赦永远不会想到,他的悲剧根本就不在于当年科举入仕,而在于他所谓的人品和忠心。
这忠心也就罢了,就贾赦这么个怂货,你就算让他叛国,他也绝对做不到。可这人品……是甚么鬼?!
暂且不提贾赦,左右长青帝也不至于把他玩死。却说那拉淑娴,直到贾赦离开后,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又忘了说保龄侯府的事qíng了。
坐在梳妆镜前,那拉淑娴苦笑着摇了摇头,对自己愈发差的记xing感到无可奈何。
由着葡萄给自己梳妆,那拉淑娴微微侧目看向刚进了屋的容嬷嬷,笑着问道:“嬷嬷可看了昨个儿的信?小铃铛这是在闹甚么呢?”
“该是去问问齐国府在闹甚么才对。”容嬷嬷恶声恶气的道,“主子还不知晓罢?外头早就传开了,说是齐国府的大小姐要嫁给史家二爷!”
那拉淑娴将齐国府和保龄侯府的关系在脑海里换算了一下,理清楚思绪后,这才开口道:“老侯爷夫人不就是齐国府出身吗?这是打算将她娘家侄女嫁给自己的次子?亲上加亲,倒也不错。”
“是不错,不对,应当是极为不错才是。”容嬷嬷黑着脸,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看得葡萄不由的手哆嗦了一下,险些把那拉淑娴的发髻给弄歪了。
“嬷嬷别吓唬人了。”那拉淑娴笑了笑,“可是那门亲事有甚么不对头的?那又如何?一个是齐国府的大小姐,另一个保龄侯府的二爷,甭管是哪个有问题,又同咱们有甚么关系呢?倘若两家真的是抱着亲上加亲的想法,就算有些欠缺,也无妨。”
“那倘若,齐国府的大小姐是冲着保龄侯夫人的位置去的呢?”容嬷嬷露出了一个狰狞至极的笑容,“听闻保龄侯爷又病了,这已经是今年以来的第七次了。”
这话一出,那拉淑娴瞬间变了脸色,在沉默半响之后,她先让葡萄离开,这才沉着脸跟容嬷嬷问了详qíng。
其实,昨个儿那封信上,写的真心很简单,统共也就这么一页纸,小铃铛亲笔写的,只说了她有了身孕,又说老侯爷夫人待她如同亲生闺女一般的好,再往后则莫名的提到保龄侯爷身子骨格外康健,定能长命百岁。
要不是知晓小铃铛文采极好,那拉淑娴都差点儿要以为这信是王熙凤写的了。她看过王熙凤写的信,也是这么一页纸,也是前言不搭后语的问候全家人,跟本人的言行举止既然不同,看的简直差点儿犯了尴尬症。
只是,因着之前才跟小铃铛见过面,那拉淑娴并未往旁的地方想,只记得抽空同贾赦提一嘴。结果,她却是给忘了,容嬷嬷倒是在看过信以后,立刻唤了人去打听。
容嬷嬷唤的是她的儿媳妇儿,打听的是陪嫁到保龄侯府的张家下人,也因此,才会这般快的得了回讯。
“听说,齐国府那头早在多年前就打算同保龄侯府结亲了,也谈不上谁高攀了谁,齐国府那头,就跟咱们隔壁东府一般,传到当家大老爷身上时,也就只剩下个二等奖军的空爵位了,实在是算不上甚么。而保龄侯府,虽说失了兵权,可好赖侯爷的爵位尚在。两家倒也是你qíng我愿的。”
问题在于,承袭保龄侯爷爵位的人,是史家大爷,而非齐国府看中的二爷。
说起来,齐国府也并非一定要史家二爷,且在他们动心之时,史家大爷也尚不曾同小铃铛定亲,更别提成亲了。可惜,跟旁人家不同,史家大爷身子骨不好这件事qíng,是根本无法瞒过身为舅家的齐国府。
简而言之,齐国府的确有心将唯一的嫡出姐儿嫁给保龄侯爷,无奈承袭保龄侯爷的史家大爷是个病秧子,齐国府心疼嫡出姐儿,自然不可能让她冒着守寡的风险嫁过去。可放弃这门亲事又显得那般的不合适,毕竟齐国府如今的地位也很是尴尬。无奈之下,齐国府便动起了歪脑筋。
史家大爷不是体弱吗?不是先天心疾吗?连太医都说了,想要根治那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不过好生将养着,保持一辈子平心静气,或许还是能活得长久的。
——反过来就是,若不能好生将养,或者不能保持平心静气,史家大爷随时都有可能阖眼。
“老侯爷夫人竟是不管吗?”那拉淑娴一脸的震惊,饶是她已经接受了贾母的偏心眼儿,却也无论如何不能接受母亲坐视儿子被人暗害而无动于衷的事qíng。
“唉,手心手背都是ròu啊!”容嬷嬷假惺惺的叹了一口气,旋即瞬间变了脸,异常狰狞的道,“可对咱们来说,史家二爷算个甚么东西?打量着铃姐儿背后没人是吗?想折腾,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小命有多重!”
老侯爷夫人的想法其实很好猜,无非就是哪个都不舍得。史家大爷是她的亲骨ròu,可史家二爷同样也是啊,况且,这里头还牵涉到了她的娘家兄长和侄女。当然,她还是希望一切都好好的,所以能做的也无非就是袖手旁观,外加偶尔叮嘱一下小铃铛。可她并不知晓,很多时候事qíng都是不能两全的,她想两边都护住,甚至不惜退出是非圈子选择旁观,可万一真的出了事儿,她以为自己真的能独善其身吗?
退一步说,就算事qíng最终如老侯爷夫人所料的那般,两边都相安无事,那于她而言真的是好事儿吗?真的不会发生遭到两边埋怨的事儿吗?
有时候,父母偏心眼儿会被儿女们埋怨。可更多的时候,一碗水端平才会更显得可恶。
“走,去梨香院。”
齐国府和荣国府一样,都是最初太祖皇帝所赐封的四王八公之一,又因着两府都在京城里,故而jiāoqíng也不算坏。当然,八公里头,jiāoqíng最好的铁定是宁荣二府,可那是因为两家先祖是嫡亲的兄弟,跟旁的国公府原就不同。
那拉淑娴出自于张家,虽说同样是开国元勋,可四王八公十二侯全部都是武将,张家却是一门雅士,两边本就没有太多的联系。不过,王家就不同了。同样都是帮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武将,王家那头肯定很熟悉那些勋贵人家。
王夫人做梦也不会想到,那拉淑娴会在大清早的跑来梨香院堵门,更不会想到,还是为了齐国府的事qíng。
“齐国府?陈家?他们怎的了?”王夫人一脸的惊愕,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齐国府招惹你了?哦,那她要回娘家一趟,叮嘱父兄跟齐国府绝jiāo。
“偶然听了一些闲话,起了点儿兴致。”那拉淑娴笑得一脸意味深长,看得王夫人牙疼不已。
这要是搁在早些年,王夫人铁定不会给那拉淑娴好脸色看,同样都是荣国府的太太,就算占了长又如何?王家可不比张家差!
然而,时至今日,王夫人真的不敢。
王家和张家究竟哪个比较能耐,这或许还有待商榷。可有一点,却是王夫人无论如何都没法狡辩的事实。那就是贾赦比贾政能耐得太多了,也能折腾得太多了,这得罪了那拉淑娴的娘家无妨,一门的读书人能将她如何?啧,她才不怕那些个迂腐书生呢。可万一得罪了那拉淑娴的夫君……
凭良心说,王夫人还不想死。哪怕真的想死,她也不会寻那么不体面的死法。
“闲话?兴致?”王夫人一脸的惊疑不定,似乎在掂量那拉淑娴这话的真实xing。
这时,容嬷嬷冷不丁的蹦出一句话:“我家主子不喜欢齐国府。”
——哦,那就好办了。
确定了立场之后,王夫人再度开口时,却是顺畅了许多:“要说那齐国府,也就是头一代的齐国公陈翼是个能耐的,往后就没出个一个能人。像前年刚过世的齐国府老太爷,就是齐国公陈翼的独子,那年轻时候可是四九城内出了名的làngdàng子,年过六旬还整日里宿在花街柳巷,虽说府里只得了一子一女,可谁知晓府外还有多少个。”
“再说现如今的齐国府家主。对了,已故的齐国府老太爷是承袭了一等将军的,现如今的齐国府大老爷,也就是家主,承袭的是二等将军的爵位。他们家的qíng况,就跟隔壁东府一般。其实还不如东府呢,起码敬大老爷是个靠谱的,可齐国府一门上下,就没一个是靠得住的。”
“对了对了,咱们府上老太太的娘家,保龄侯府史家就同齐国府联姻过。就是如今那位老侯爷夫人,她是已故齐国府老太爷的闺女。说来也是奇了,他们家永远都是一儿一女,还都是先生儿子,再生闺女的。”
齐国府头一代的齐国公陈翼,所出一子一女。儿子便是前年刚过世的齐国府老太爷,次女则在早几十年前就嫁人了,且在嫁人后不久便过世了。
往下,齐国府老太爷也生了一子一女。现如今齐国府大老爷就是他的儿子,而女儿则嫁给了已故的老保龄侯爷。
而如今,齐国府的大老爷也一样有一子一女。儿子娶的是缮国公石垠的后人,是旁支而非嫡枝。女儿则尚待字闺中,听闻是个极为稀罕的美人胚子。
“……这齐国府的话,大嫂您听过就得了。他们府上说真的,十句话里头有九句半是胡编乱造的。就说保龄侯府的老夫人,当初可是传闻满天飞,都说她是外室所出。还真别说,旁人不信,我信!大嫂您是没见过齐国府的老太太,我小时候曾经跟随娘家老太太赴宴过,她那模样,不说有多丑,却是天生的大饼脸,滚圆滚圆,就跟大嫂你房里的二丫头似的。可保龄侯府的老夫人,却是尖下巴的瓜子脸,明显就不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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