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实上离开的并不仅仅是赖嬷嬷,还有贾母跟前已经用惯了的鹦鹉和鸳鸯。
贾母跟前的八大丫鬟,鹦鹉、鸳鸯、琥珀、珍珠、翡翠、玻璃、碧玺、玛瑙。这些全是铁打的名字流水的人儿。偏贾母又喜欢将身边调养好的人送到儿孙跟前去,故而她跟前伺候的人虽从来不缺,却基本上隔几年就会换新的心腹丫鬟。
像如今,最得贾母看重的,毫无疑问就是鹦鹉和鸳鸯。可她俩年岁也不小了,贾母倒是想自私的将人扣下,却又因着好颜面,怕被人说嘴。好在,其他的丫鬟也已经长成,就算她俩离开,贾母也不会落到无人可用的凄惨地步。
只是,太巧了。
巧得让人心里不由的打了个突。
在赖嬷嬷离开后,鹦鹉和鸳鸯也走了,她们是在正月初五替贾母去林家喝了哥儿的满月酒之后,领了贾母赐下的衣裳首饰离开的。又过了七八日,贾母跟前两个经年老嬷嬷也跟着请辞,其实说是经年老嬷嬷,这俩的年岁也不过才四十出头罢了,端的是能做事又稳妥的年纪,可她们也走了。待过了元宵节,陆陆续续的又走了几个人。到了这个时候,莫说贾母了,连宝玉都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老祖宗,姐姐们怎么都走了?还有,新来的姐姐怎么都不愿意陪宝玉玩儿呢?”
后面这点才是至关重要的。
以宝玉的xing子,其实很难观察到嬷嬷们的离开。一则,他对经年老嬷嬷原就没甚么感qíng,甚至于对自己的奶嬷嬷都抱着很无所谓的态度。二则,老嬷嬷嘛,离就离了呗,左右荣庆堂里从不会缺少伺候的人。
问题是,如花似玉的大丫鬟们几乎都走了,当然补进来的也不少。赖大家的也极是能耐,新送来的小丫鬟,除却年岁偏小之外,旁的皆是上乘的。且对于宝玉来说,年岁偏小是正正好,一下子多了好些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玩伴,不要太开心哦。可惜,宝玉很快就发现了,新来的姐姐们都不喜欢他。
“宝玉啊……”贾母叹息一声。
都说姜还是老的辣,贾母却不得不感概一声,当她那俩儿媳妇儿联手时,其狠戾程度较之她这个老婆子又何止高了一筹呢?其实,早在赖嬷嬷请辞时,她就已经有了模模糊糊的感觉,毕竟她同赖嬷嬷相处了几乎大半辈子,即便今个儿赖嬷嬷有着必须要离开的理由,又岂会在正月初一说出这般扫兴的话来呢?
那个老狐狸啊,恐怕早已另投他人了!
也正是因着知晓这一点,贾母这才痛痛快快的放了人。只是,连她也不曾想到,随着赖嬷嬷开的这个好头,手底下的人竟会顺势一一离开。
嬷嬷们用的借口,统一都是年老体弱,外加儿孙离不得自己。丫鬟们则统一都说要嫁人了,还都是父母/祖父母/伯父母等等,随便扯个亲戚当借口,竟是丝毫不管她是否会察觉真相。
至于新进来的小丫鬟们,问题倒是没有的。贾母私以为,就算俩儿媳妇儿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至于想要对她这个老婆子痛下杀手。甚至她冷眼看着,似乎新来的丫鬟也不像是另有主子的模样,只是先前被教得狠了,对她隐隐有些敬畏,且完全不敢往宝玉跟前凑。
还有甚么不明白的?恐怕不单单是她那俩儿媳妇儿联手了,还将她化为利益给了那无知的蠢货王氏!!
这荣庆堂,恐怕已经姓王了!
“宝玉,老祖宗跟前可就只剩下你了。宝玉,你一定要好好的,将来长大了,替老祖宗撑腰啊!”贾母将眼泪往肚里咽,面上却还是勉qiáng挤出笑意来。这档口,她已经失去了硬拼的资格,其实若有机会,她倒是很想问一问那拉淑娴,就算要控制她的荣庆堂,又何必将这个权利jiāo给王夫人呢?这是甚么脑子!
贾母不知道的是,那拉淑娴只是纯粹怕麻烦而已。
可不是麻烦吗?偌大的一个荣庆堂,偏贾母跟前伺候的人原就很多,哪怕将老人都换出来了,可也得按着数目填补进去不是吗?正如贾母所想,那拉淑娴也好,王夫人也罢,就算有再大的意见,也不会苛待甚至坑害贾母。既如此,一个萝卜一个坑儿,这拔掉了一个萝卜只剩下了一个坑,当然是要往里头填进去一个的。
林林总总加在一起,那拉淑娴只瞥了一眼,就烦了。
也不知怎的,自打去年将手头上的事qíng一股脑的jiāo予迎姐儿后,她算是愈发爱偷懒了。偏这事儿,是个既麻烦又没法锻炼人的糟心事儿。那拉淑娴自不会jiāo予迎姐儿去烦恼,又不想给自己找一堆事儿做,思来想去,索xing卖了个人qíng予王夫人,让她去烦罢。
然而,王夫人却是如获至宝。
不到一个月,曾经铁通一般的荣庆堂里,已经尽数换上了王夫人挑选的人,当然也包括宝玉跟前伺候的人,除却奶嬷嬷并不曾换掉外,旁的尽数是新人。
当然,因着时间尚短,王夫人又不可能将陪嫁陪房送过去,故而说是她的人,其实忠诚度并不算高。可那又如何?王夫人有的是时间和闲心,左右如今整个荣庆堂都在她的手上,一时半会儿料理不好,回头慢慢的料理。也正是因着手头上掌了荣庆堂,王夫人甚至都没心qíng去理会珠哥儿那院子,任凭李纨一点一滴的将院子彻底捏在手里。
荣国府在慢慢的进行权力更替,这种无声无息的战斗,有时候远比刀光血影来得更为可怕。
好在,这一次贾母被迫jiāo出了手头上所有的权利,为了争这块利益,王夫人除了梨香院外,放弃了旁的一切。李纨则得到了她那院子的掌控权,至于旁的却是尽数落到了迎姐儿手上。
迎姐儿:“……”她是无辜的,她一点儿也不想要荣国府的管家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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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氛围里头,时已近三月,王家大爷成亲了。
其实说起来,王家大爷王仁也是蛮可怜的。人家早一点的,十四五岁就成亲了,晚一点的也顶多二十岁。可王仁,再过几年他都要三十而立了,偏到如今才成亲。能怪谁?怪他老子呗!
好在,没成亲也不妨碍他在房里放美人,只要没弄出孩子来,哪个也不会闲得慌去他房里盯着的。哪怕要嫁给他的周家姑娘,依稀听闻此事后,也表示无所谓。
男人嘛,成亲之前略闹腾了些当然无妨,只要成亲以后老老实实的待着,要么上进要么死!!
王仁绝对不会想到,王子胜终于豁出去来了一招狠的。他之前放养了儿子二十来年,冷不丁的有了当爹的意识后,立马对王仁进行了惨绝人寰的棍棒教育。还真别说,有些人真的是不打不成器,哪怕打了也没成大器,可起码王仁终于学乖了。
可这些又算得了甚么呢?当爹的打儿子,再狠心还能真的将儿子打死不成?旁人暂且不论,王子胜是肯定下不了这个手的。甚至有一度他完全不知晓该用甚么法子教育王仁,毕竟王仁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破孩子了,他已经长大了,已经形成了特有的xing子习惯。
好在,王子胜有个好兄弟!
不是他的亲弟弟王子腾,而是他的损友赦大老爷。
“仁儿,你明个儿就要成亲了,为父有几句话要同你jiāo代。前些年,为父真当是枉为人父,对你疏于管教,以至于养成了如此纨绔的习xing。唉,唉!”
“爹,老头子……”王仁腮帮子都要酸掉了,“您不能跟以前一样同我说话吗?”
“这不是你明个儿就要嫁出……咳咳,老子是说啊,明个儿周家那姑娘就要嫁进来了,你往后可要好生对待人家。但凡有个甚么不好的,老子今个儿就把话搁在这儿了,她告一回状,老子揍你一回!”既然自家崽子不喜欢玩煽qíng的那一套,王子胜从善如流的改了风格,“别以为等老子年岁大了就揍不得你,回头我就跟你二叔讨个武夫来,揍不死你!”
王仁一脸的懵bī,半响才道:“爹,明个儿是我大喜的日子。”
“嗯,对,没错。”王子胜认真的想了想,“要不老子今个儿再揍你一顿?”
有那么一瞬间,王仁是慌的。不过好在,他很快就发觉自家亲爹说这话时,眼底里带着笑,这才略松了一口气。只是,想起之前那事儿,王仁忍不住四下张望了一番,悄声向王子胜道:“爹,您明个儿真打算冒险?可万一……”
“怕甚么?老爷子生前常说,不入虎xué焉得虎子。”王子胜冷哼一声,“放心,老子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仁也只能无奈的表示听从。不然还能如何?真的要在大婚前一日被亲老子揍个半死,明个儿连高头大马都上不去?真要是这般,他王仁的面子要往哪里搁呢?
这个时候,王仁还不知晓,伴随着他的成亲,他的颜面基本上也只能搁在地上任人踩踏了,谁让王子胜豁出去了,比照着自家闺女的xing子寻儿媳妇儿呢?
其实罢,若真的寻一个像王熙凤这般的胭脂虎,问题还不大。毕竟,王熙凤长得好看,小嘴儿也甜,只要别把她往死里得罪,在正常qíng况下,王熙凤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但是!
王子胜瞥了尚被蒙在鼓里的王仁一眼,心道,老子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这般想着,他心里就舒坦多了,左右他都跟周家说好了,可以打可以罚,至少小命还得留着的。
可怜的王仁,直到次日一早,骑上高头大马,去周家将花轿迎回来后,他仍不知晓真相有多么的残酷。
待拜堂结束,待送走亲朋,待红盖头掀开……他还是一无所知。
也是直到入了dòng房,小嘴儿都亲上了,王仁才猛然间意识到事qíng有些不对劲儿。
新嫁娘小脸还是挺好看的,脸白白的,眼睛大大的,当然没有到让人惊艳的感觉,可起码是属于清秀一类的。王仁对于妻子的容貌并没有太大期待,因为他早先就知晓,自己娶的是一个二十一岁还没嫁出去的老姑娘。也因此,当他掀开盖头看到新嫁娘的模样时,还有些惊喜,说真的他很怕他老子一时犯病给他娶回来一个钟无艳。
只是,既然新嫁娘的模样还算中上等的,那为何会直到二十一岁还未出嫁?周家也是京城的高门大户,嫡支更是了不得。当然,这位周姑娘并非长房嫡支,只是算是旁支的子嗣,可饶是如此,配给王仁也是亏了的。
王仁带着一脸的不明所以,却在将新嫁娘搂在怀里亲上小嘴后,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你好……壮。”王仁内心是崩溃的,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有多么的肤浅,以及之前偷瞄新嫁娘时,心里那隐隐产生的一丝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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