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两道,其实准确的算应该是四道才对。荣国府接连收了两道,林家一道,还有莫名被牵连的张家也有一道。再具体一些就是,太上皇赐婚张家长房嫡长子张昀榆与荣国府长房嫡长女贾璎,以及赐婚荣国府长房嫡四子贾璟与户部尚书林海嫡长女林黛玉。
基本上,张家那头跟林家一样处于懵bī之中。
谁让荣国府完全没同这两家打过招呼呢?当然,太上皇在下赐婚的旨意之前,也是让人打听过的,毕竟他并不打算gān这种qiáng买qiáng卖的事实。因此,在确定了两家的确早已正式定亲,只等着前头碍事儿的先成亲,再办之后的事qíng后,太上皇格外痛快的写了两份共四张旨意。
至于吓到了张家和林家……呵呵,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问题在于,尽管这些个事儿同贾赦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可张家和林家都不约而同的认为一切都是贾赦的错。
这就是坏事儿gān多了的结果,就算真的与他无关,也没人会相信了。林家那头是真没法子,林海本身就是温润儒雅的xing子,让他跟贾赦吵闹完全不现实,倒是贾敏特地回了一趟娘家,并在贾母激烈的抨击贾赦不孝时,保持了沉默以表出气。可张家那头全然不同了,这俩孩子的亲事当然是认的,可并不代表就不能教训贾赦这个老小子了,回头张家老太爷便命令三个儿子齐刷刷的出马,定要将贾赦提溜回张家挨骂,相信荣国府那头是不会有意见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贾母唯一的意见就是,张家怎么能光骂不打呢?就贾赦那糟心东西,只动嘴皮子能行?合该狠狠的打上一顿才解气!
然而,还不曾看到贾赦灰头土脸的模样,荣国府又出事儿了。
准确的说,是贾母的宝贝疙瘩宝玉出事了。
自打宝玉去了梨香院后,美好的日子就此远离了他。哪怕王夫人在吃喝用度上头绝对不会克扣一分一毫,可旁的方面却是同荣庆堂有着天壤之别。试想想,每天破晓时分就要起身念书,晌午前三个时辰,晌午后再三个时辰,晚间则是两个时辰。一天十二个时辰里,宝玉有八个时辰是在念书,剩余的四个时辰则是吃喝拉撒睡以及被迫打拳耍把式。
有时候宝玉在想,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了罢?
可不是吗?光是念书倒是无妨,宝玉就算再怎么坐不住,出于对小命的怜惜,他也会老老实实的待在书房里。可惜,贾政对此并不满意,他秉持着当年在家学里受过的苦难,每天一小考,三天一大考,间或还会各种讨好十二帮着弄点儿策论题来考校宝玉。哪怕在十二跑路之后,这不是还有璟哥儿吗?随便哄骗一下,或是拿点儿摆件玩意儿换换,很容易就骗出了好些个据说内部材料的试题。
这样的生活,还有甚么盼头呢?
不不,其实还是有盼头的,比如说,已经临近年关了,就算素日里再怎么用功,年关里头也得去给贾母拜年,那样宝玉就能顺理成章的留在荣庆堂里松快松快。到时候,各家的亲眷都会前来拜访贾母,不单有自家的姐妹,还有林家的黛玉,史家的湘云,并其他一些姐姐妹妹们……
想法很美好,现实简直让宝玉残酷到忍不住泪如雨下。
赐婚的旨意到了,比起十二尚公主这种大好事儿,让宝玉无法接受的是,迎姐儿即将出嫁,以及……璟哥儿要娶黛玉。
当时,宝玉就懵了。
略缓了两日后,宝玉好似后知后觉一般,猛然间发起了高热。再然后,便是接连梦魇,说胡话,最后是整个人都疯魔了。
“林妹妹怎么能嫁人呢?不不,绝对不可能的,老太太!我要去见老太太!咱们抗旨罢!林妹妹这般神仙似的好姑娘,如何能嫁给旁人呢?就算那人是璟四哥哥也不允许!抗旨,一定要抗旨!我要老太太去找元大姐姐,让圣上把赐婚的旨意收回去!林妹妹……林妹妹是我的……我的!!”
宝玉疯魔之时,宝钗已在门口。
☆、第240章
薛宝钗只觉得一股寒意在胸口泛滥着,直至蔓延到了全身上下。
理智告诉她,她需要的只是宝二奶奶的身份罢了,对于能不能得到宝玉的爱……那根本不算甚么,对不对?又有几对夫妻在成亲之前就爱得死去活来的?就像她的父母,也算是一对恩爱夫妻罢?饶是如此,俩人之间多半也是相敬如宾,而非充满着爱意。
可那终究只是理智而已。
年仅十一岁的薛宝钗,父亲去世不过三年,离开金陵赶赴京城更是不足一年时间。说真的,她的人生才刚刚起步,经历的事qíng太少了,以至于在面对突如其来的挫折时,即便能够瞬间寻到借口,可让她自己去相信那所谓的借口,却实在是有些qiáng人所难了。
就这样,薛宝钗面无表qíng的立在门口,看着里头乱糟糟的qíng形,旋即转身离去。
因着是腊月里,天冷不说,族学还放假了,所有人都缩在梨香院里并不曾出门,以至于宝玉疯魔之时,梨香院里尽数乱做了一团,哭喊声、叫骂声都汇在一起,间或还有匆匆跑来的丫鬟撞到一起的。也因此,从薛宝钗进院子,到她离开院子,除却门房外,愣是没人注意到。
半刻钟后,薛宝钗便顶着一头一身的雪花子,回到了薛家暂住的覃苑里。且一入覃苑,还不曾见着薛家太太,她便已经忍不住落下泪来了。等薛家太太听着动静不对,忙急急迎出来时,看到的就是泪如雨下的女儿。
“这是怎的了?你不是说要去瞧瞧宝玉吗?可是宝玉不好了?”薛家太太大惊失色,虽说二房并不只有宝玉一个儿子,可她素日里冷眼瞧着,她那好姐姐王夫人嘴上说着不在意,可事实上还是挺在乎这个儿子的。也是,嫡亲的骨血,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ròu啊,怎么可能因着失望就舍弃不管了呢?旁的不说,这要是宝玉真的不好了,回头她姐姐可不得哭得肝肠寸断了?若两家相隔两地倒也没甚么,偏生他们家如今借住在荣国府,她的宝丫头还跟宝玉说了亲,万一……
薛宝钗都不需要开口,单看薛家太太这脸色,就知晓她心里想了甚么,登时心头的委屈怨愤被好笑给打断了些,可旋即回想起宝玉方才的言行,又猛地沉下脸来。
“哎哟我的宝丫头,你倒是说话呢,赶紧同我说一说,梨香院那头是怎么个qíng况?宝玉到底怎么了?”薛家太太愈发的焦急了,忙不迭的将女儿拉到里屋炕上坐下,又挥退了伺候的人,只拉着女儿的手一个劲儿的催促着。
“宝玉没事儿,有事儿的人是我!”薛宝钗没好气的呛了薛家太太一句,可几乎是话音刚落,她就后悔了,又见薛家太太一脸的愕然,忙再度开口补救道,“他是病了,还魇着了,如今正在梨香院里疯魔呢。”
“这样还叫没事儿?”薛家太太无比惊愕的望着女儿,仿佛头一回认识她一般。
大概是意识到了这话颇有歧义,薛宝钗闭上眼睛略停顿了一会儿,这才睁眼道:“娘可还记得大房那头接连得了三道赐婚旨意的事儿?旁的也就罢了,宝玉独独对璟哥儿迎娶林家黛玉一事相当不满,这不,就在梨香院里瞎嚷嚷着,黛玉是他的,非要人家抗旨,不准璟哥儿娶妻,还说甚么要老太太去寻宫里的娘娘,叫圣上将旨意收回去。”
说着,薛宝钗只冷笑一声,满脸嘲讽的意味。
且不说这事儿大房绝对不会答应,就算真的碍于所谓的孝道答应了此事,那接下来呢?亲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房应了有甚么用?林家那头是绝对不可能将心肝宝贝的闺女嫁给一个白丁的嫡次子的。况且,如今赐婚的旨意已经下了,宝玉这是打算冒着全家获罪的风险,bī着家里人抗旨不成?对了,还有宫里的娘娘,若这事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倒还罢了,一旦闹将开来,恐怕连宫里的娘娘也要受到牵连。
再看薛家太太,早已被这话吓得目瞪口呆:“这这这……”
“娘,您真的想要我嫁给宝玉吗?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薛宝钗说着说着,原本止住了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的落了下来。她也不拿帕子去拭,只半垂着头,任凭眼泪落在衣襟上,绽起细细的水珠,再慢慢的渗透到衣裳里,晕湿了一大片。
薛家太太一脸的为难,过了好半响,才吭吭哧哧的道:“名字已经报上去了……可没听说旁的动静……也、也许是要等到明年开chūn,才能有消息罢?”
她说的是给公主郡主挑选伴读一事,其实压根就是给郡主们,毕竟京城里谁人不知泰安帝独一个公主如今都已经十七岁了,哪里还需要选伴读,即便真要选了,也绝对轮不到薛宝钗这种皇商女。可郡主也好啊,甭管是异姓的四位郡王,还是泰安帝的兄弟们,他们都有适龄的女儿,即便有多半尚未被正式封为郡主,对于薛宝钗来说,也已经够了。
说白了,薛宝钗缺少的就是一个往上爬的机会。甭管她本人如何出挑,她的出身注定了她这辈子都没法拥有像贾家其他姑娘那般高的起点,甚至在入了京城以后,她都不曾再参加任何宴请,哪怕是荣国府办的宴请,也轻易不会邀请她。
再这样下去,难不成她就真的只剩下嫁给宝玉这唯一的一条路了吗?
越想越觉得心碎,薛宝钗哭得愈发厉害了,若说之前还有些许装可怜博同qíng的成分在,到了如今却是甚么也顾不得了。
又半刻,薛家太太开口安慰道:“这样罢,我去寻你姨母问一问,也许这里头有甚么误会呢?这前些日子,她还拜托我寻一份上好的贺礼,好送到娘娘跟前去。”
“又没付银子罢?”薛宝钗冷冷的道,“一回两回也就罢了,娘仔细算算这都多少回了?以往在金陵时,让咱们家帮着置办东西,好赖本金是给的,偶尔还能得几成利。如今倒是好,索xing一切都托给咱们家,那回头给娘娘的贺礼,算咱们薛家的,还是算她的?”
“你这孩子怎么这般说话呢?好好,知晓你在梨香院受了气,可这事儿……宝玉年岁小,如今又是在病中,难免胡言乱语了点儿。你比他大,又比他懂事,就让着他点儿呗。这两日恐怕你姨母不大方面,回头等翻过年,我寻个空档,一定仔细问问这事儿。”
薛家太太握着薛宝钗的手,好声好气的劝道:“知晓你受委屈了,可如今不是没法子吗?若是来年开chūn你真的选进去了,到时候免不了还要借助国公府的名头行事。这都已经忍了快一年了,不差这么一会儿。”
听得这话,薛宝钗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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