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姑老爷您稍等片刻。”再怎么活见鬼,小厮仍不能将贾赦直接轰出去,尤其是人家提的要求那么的恰当外加无奈,因而他只能抱着更无奈的心qíng去后头回话了。
……求问姑老爷上门讨饭吃,该不该给?该怎么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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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身处后院的容嬷嬷也摊上大事儿了,看着眼前抱着自己大腿嚎啕大哭的大人孩子,饶是她自认为经历了风风雨雨,练就了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能耐,依然懵圈了。
“娘啊!”
“婆啊!”
“奶啊!”
容嬷嬷的面上一片空白,偏偏她的脑子里一片清明,那些个属于原主张嬷嬷的记忆纷至沓来。
原主张嬷嬷原是张家的家生丫头,她的长辈伺候了张家数代,而她才刚十岁就被送到了当时的张家老太太跟前,也就是淑娴的祖母。甭管是在哪个府里,老太太的身份地位都是最高的那个,能在老太太跟前伺候,自不是一般的家生丫头。而张嬷嬷也是因着她的父兄皆乃府中得力的管家或者管事,这才得以被送到老太太跟前。接下来的生活就像所有好命的丫鬟一般无二,她从最先的三等丫鬟,升到了二等,再是一等,最后由老太太做主,嫁给了府中一位格外受主子信任的大管家。
到了这里,生活一直都是一帆风顺的,尤其是张嬷嬷嫁人后不久就有了身孕,次年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而在这之后,她也因着xing子稳重,被拨到了当时年仅三岁的张家三哥儿跟前。巧合的是,她怀孕数月之时,当时张家太太,也就是淑娴之母也怀了身孕。等她生下儿子坐完了月子后,张氏淑娴也就诞生了。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即便早在数月前张家就给即将诞生的孩子备下了两个奶娘,可不知怎的,奶娘一个接着一个出事,临时寻不到人,加上当时姐儿挑嘴,日日啼哭,她索xing跟太太求了恩典,从三哥儿处调到了姐儿处。
这一调,就是二十来年,她再也不曾离开过这个姐儿。直到那个冬日,张氏淑娴在荣国府东院里消香玉陨,她也就跟着去了。
“娘啊!儿子盼了三年,总算是见到娘了!娘,这是您孙子,您只在三年前看过一眼的大孙子啊!娘啊!儿子可惦记您老人家了!”
容嬷嬷:……吓死老奴了。
☆、第040章
记忆真的很神奇,很多事qíng明明都是存在于脑海之中的,偏偏在大多数qíng况下,连本人都早已忘却。可一旦真的遇到甚么人儿或者甚么事儿,尘封已久的记忆就如同喷涌而出的泉水一般,徒然间在脑海里炸开。
这也是为何容嬷嬷分明继承了原主张嬷嬷所有的记忆,偏在此之前丝毫不曾想起的缘故。其实最根本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原主张嬷嬷在离世之前,满脑子都是自己奶大的姐儿,自然不会去考虑旁的事qíng。
“娘,娘?我的老娘哟,您这是怎的了?难不成只隔了三年不见,您就认不出儿子我了罢?娘!我是张庭,娘您的庭儿啊!”可怜的张庭真以为自己要被抛弃了,哭得那叫一个涕泪横流惨绝人寰。
然而,同qíng心这玩意儿,或许搁在旁人身上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儿的,可惜的是,这位偏偏就摊上了容嬷嬷。
低头瞅着抱住自己大腿放声大哭的年轻男子,容嬷嬷有那么一瞬间好想把人踹出十里地。按说上辈子无人送终的老嬷嬷,平白添了个儿子应当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可眼前这人,一眼看过去就有二十来岁了,偏哭得跟个三岁孩子似的,容嬷嬷只想说,老奴没那么蠢的儿子!!
“闭嘴!”
张庭懵了,张大了嘴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容嬷嬷,他倒是不哭了,却是因着受惊开始止不住的打起了饱嗝:“嗝娘,嗝,您听我说,嗝……”
“说甚么说?还嫌不够丢人现眼的?赶紧的,带着你媳妇儿孩子麻溜的滚,记得滚远点儿,别老在我跟前晃悠!”容嬷嬷怒瞪张庭,虽说她得到了记忆,也确实能肯定对方就是原主张嬷嬷的亲生儿子,可这一时半会儿的,想让她坦然接受确也不容易。尤其容嬷嬷还另有一层考量,万一露出了破绽可怎生是好?尽管这种可能xing并不大,容嬷嬷觉得还是照旧罢,别玩这套母子深qíng了。
不曾想,听容嬷嬷这般厉声呵斥,张庭登时泪如雨下,嚎啕大哭。
他这一哭,身畔的媳妇儿孩子自然也跟着一道儿哭起来,直哭得容嬷嬷额间青筋bào露,只恨不得一巴掌把这些个人统统拍飞。不过,这倒也给容嬷嬷机会细细回忆起原主张嬷嬷和张庭这对母子之间相处的全部记忆。
怎么说呢,尽管没有哪个母亲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可凡事都有例外,况且作为卖了身的下人,原就不能跟普通小老百姓相提并论。旁的暂且不论,单说原主张嬷嬷好了。家生丫鬟出身,打小就在主子跟前伺候着,又yīn差阳错的当了主家唯一姐儿的奶娘,这既是福分也是负担,毕竟若是在哥儿跟前伺候着,等哥儿略大一些,奶娘就起不了太大作用了,哪怕跟主子求了恩典放出去也是有的。可姐儿就大不相同了,小时候离不开,长大了照样离不开,哪怕说了亲事嫁了人家,身为奶娘也只能跟着陪嫁过去。尤其原主张嬷嬷同夫家相处得并不好,等她夫君一死,加上婆母防她就跟防贼似的,她索xing就老实待在姐儿跟前,从不曾指望儿子养老。
试想想,这原主尚且如此,能指望容嬷嬷这个后来者对儿子上心吗?
白日做梦!
见张庭一家三口哭得肝肠寸断,容嬷嬷别提有多憋屈了。尤其这会儿她是站在榕香苑外头的小道儿上,不说人来人往,可隔一段时间还是会有丫鬟过来的。因着是伺候了几辈的家生子,张庭等人都是府里的熟面孔,倒是不曾被人驱逐,却难免被人指点笑话。
“走走,你赖着我作甚?赶紧回去找你阿奶去,省得回头她寻到我一通臭骂,我可没拐她的大孙子!”容嬷嬷原就是个bào脾气,这原主或许能忍气吞声,她却是不可能的。尽管那些事儿并非她亲身经历,可回想起记忆里那个用看贼似的眼神看原主的老婆子,容嬷嬷就止不住的来气。
要说张家那老婆子也是既可怜又可悲,因着儿子早死,最怕的就是儿媳妇,也就是原主张嬷嬷改嫁。可问题是原主压根就没这个想法,尽管同夫君并无太深的感qíng,可她对姐儿是极为在意的,想也知晓,既当了姐儿的奶娘,这一辈子就不会改变了,与其再寻个不知底细的夫君,还不如老实伺候姐儿,左右也能稳稳当当的过一辈子。偏生,那老婆子却不这般想,一面提防着她改嫁,一面又牢牢的把住大孙子张庭,不然他们母子见面。单这些倒也罢了,偏还每月都“帮”她向管事嬷嬷领月钱,甚至bī迫她从姐儿房里偷拿东西。
当然,这些个事儿都被原主拒绝了,最终导致的后果是,当姐儿出嫁时,按说应当是奶娘一家子都当陪房,却被那老婆子严词拒绝。原主也狠,索xing一个人跟着姐儿嫁到了荣国府,将婆母和亲生儿子丢下不管。
“娘,我阿奶她没了啊!”张庭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诉着,“三年前,张家回祖籍守孝,阿奶她在路上就病倒了,等好不容易到了地儿,她也没能熬过去,死在了祖籍那头。她临死前跟我说,叫我回来找亲娘您,还说……”
“还说到底是亲生母子,我怎么着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被人欺负,对罢?”容嬷嬷眯着眼睛,危险的瞪向张庭,后者羞愧yù绝的低下了头。
见状,容嬷嬷也有些沉默。其实多个儿子也不错,至少将来有人能帮她摔盆烧纸,可容嬷嬷更明白,张庭这个儿子虽说心眼子不多,人也不算坏,却是个实打实的怂货,完全是扶不起的阿斗,不堪重用。或许换成原主的话,多少还会有点儿心软,可容嬷嬷却是早已习惯了从那拉淑娴角度看待一切问题。
没好处,麻烦多。
得了,哪儿凉快待哪儿去罢!
思量清楚后,容嬷嬷面色一沉,拿出当年横行东西六宫的气势,傲气十足的道:“行了,你的事儿我知晓了,不过既然当初你选择了跟随你阿奶,如今就别再来寻我。我过得很好,也无需你cao心,将来养老的事儿,也有主子和小主子,你以往怎样往后仍怎样。”
“娘?”张庭傻眼了,偏他原就不是个擅长言辞的人,又生xing窝囊,只眼睁睁的看着容嬷嬷毫不留恋的离开,半响才哭倒在地,“我亲娘哟,亲娘不要我了!亲娘哟!”
容嬷嬷原本都已经打算回榕香苑了,听到这声儿,忽的脚步一顿。
同qíng心她完全没有,可她却冷不丁的想到了一个事儿。尽管在她看来,这又蠢又怂的傻货张庭是原主张嬷嬷的儿子,而非她生的,可问题是……
有人会相信吗?
默默的抬头望天,这会儿已临近掌灯时分,太阳已下山了,月亮和星星尚未出来,整个天空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愈发衬托了容嬷嬷此时此刻的心qíng。
——心里头拔凉拔凉的。
“你先起来,还有你。”容嬷嬷忍着吐血的冲动,挪着脚步回到了张庭跟前,尽管对于这个蠢怂的儿子万般嫌弃,可她还是不得不咬牙承认,那就是她的崽!!
相较于容嬷嬷生无可恋的心qíng,张庭却是一下子乐呵了:“娘哟,我的亲娘哟,儿子就知道您不会这般绝qíng的。来来,您瞧瞧您的大孙子糙儿,他都五岁了,您才只见过他一次。”
糙儿是个白胖的小子,长相一般般,只因着年岁小尚能赞一句可爱。容嬷嬷瞥了一眼张庭的长相,又扫了一眼他媳妇儿,登时就绝望了。忽的又想起大孙子的名字,容嬷嬷一个没忍住,伸手狠狠的拍了一下张庭的后脑勺:“他叫啥?糙儿?”
“狗尾巴糙,这是我阿奶给想的名字,娘不知道吗?”张庭笑呵呵的道。
容嬷嬷:……
过了许久许久,容嬷嬷才从牙fèng里挤出一句话:“行了,把我孙子留下,回头我跟主子求个恩典,看能不能让他去琏哥儿跟前当个伴读书童。至于你跟你媳妇儿,赶紧给我走!走走,我不想再看到你们了!”
“哦。”张庭说不出是失落还是委屈,磨磨唧唧的起身,又拽着他媳妇儿一步三回头的挪步走了。可眼瞅着都已经走远了,不想,张庭又忽的转身窜了回来,“那个,亲娘呀!”
“要么说,要么滚!”容嬷嬷低头瞅着年仅五岁的大胖孙子,心qíng勉qiáng好转了一些。且这会儿,她也终于体会到了那拉淑娴刚过来时的感受。的确,在得知膝下有个白胖可爱的孩子时,肯定是高兴的,甭管是儿子还是孙子都无所谓,然而若是太大只了,还又蠢又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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