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做甚?!
这里已经改名荣宁侯府,可不是能让王夫人撒野的荣国府了。就算贾赦早先离开了府里,可也不代表府里剩下的人能让王夫人在这里肆意妄为。
贾政连着倒抽了两口气,两步并做两步的冲了出去,他以为王夫人说不准儿是去寻那拉淑娴,却听说略早一会儿,那拉淑娴已经带着王熙凤并迎姐儿往隔壁雍华公主府去了。
也就是说,府里一个主子都没有?!
“快,快告诉我,府里还有哪个主子在?”贾政吓疯了,他已经意识到王夫人想要做甚么了,可他完全不敢深想,只因为这种事qíng光是想想都是一桩大罪!
荣禧堂里,容嬷嬷冷着脸走了出来,打眼就看到贾政掐着人家小丫鬟的胳膊一叠声的追问着,小丫鬟都被吓得掉眼泪了,无奈贾政死活不愿意松手。
“政二老爷。”容嬷嬷yīn测测的走到了贾政跟前,“虽说她只是个卖了身的小丫鬟,可不知政二老爷可听说过一句话。宰相的丫鬟七品官,她就算只是个伺候人的,也不是政二老爷区区一介白丁可以折rǔ的。”
贾政霍然变脸,可他不认为那小丫鬟,却是绝对不会忘记容嬷嬷的,当即下意识的松开了手,还倒退了两步:“你这才是折rǔ本老爷!”
容嬷嬷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只转而问那小丫鬟出了何事。
能进入荣禧堂的,至少也是个伶俐的。小丫鬟方才也只是被唬了一跳,略缓了缓后,忙道:“政二老爷问咱们府上可还有旁的主子在,可奴婢并不知晓。”
不过是个负责擦洗摆件家舍的三等丫鬟罢了,她要是整日里都将眼珠子黏在主子们身上,那才叫有鬼了。容嬷嬷刚要开口,小丫鬟又道:“方才、方才奴婢看到政二太太往老太太那头去了。”
这话一出,莫说贾政了,连容嬷嬷都吃了一惊。
在这种时候忽的往荣庆堂那头去,总不可能是为了去安慰贾母的罢?没见她家主子都带着人避了出去了,王夫人要是会特地安慰贾母,那太阳就不是打从西边出来,而是从北边出来了。
当下,容嬷嬷便让人唤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赶紧往荣庆堂去了。
……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万幸的是,容嬷嬷等人是慢了,可贾母跟前却也不乏忠心护主之人。
荣庆堂东面第二间耳房里,贾母原是因着这边的摆件不多,显得略空旷透气了些,这才暂且歇在这儿的。她本不知晓贤嫔殁了的消息,却架不住宫里的赏赐源源不断的进来,这要是搁在几十年前,荣公贾代善还在之时,她还能寻个借口哄哄自己。可很显然,搁在如今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更别说送赏赐的的人还对她进行了好一番劝慰。
劝慰甚么?自然是劝她不要伤心过度,逝者已矣,生者就更应该保重自己,也好让娘娘在九泉之下能够安息。
道理自是不会有错的,可贾母还是懵了。
娘娘……走了?
在此之前,贾母还满心满眼的盘算着,要如何说服贾赦松口帮贤嫔一把,在她看来,就算已经分家单过了,可到底还是一本同源的近亲。旁的不论,这以往宁荣二府,不也是守望相助的吗?左右是双赢的局面,哪怕真花了银子造了重宇别院,那也不可能真的被贤嫔或者贾政俩口子拿走,弄到最后不一样是留在荣宁侯府的,怎么能算是吃亏受罪呢?
贾母想了很多很多,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她一定不会让贤嫔失了颜面。想也是,贤嫔既没了圣宠,膝下又无子嗣,若连最后的颜面都保不住了,往后要如何在宫中立足呢?
然而,贾母千算万算,却万万没有想到,事qíng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宫里送来的恩赏,还特地派了人安慰她。倒是自家府上完全没有动静,这非但不显得他们被蒙在鼓里,反而愈发衬得所有人都是知qíng了,单指瞒了她一人。
何等悲凉……
可没等贾母缓过劲儿来,王夫人就杀气腾腾的冲了进来。因着是临时起意,她倒是没有带上任何兵刃,当然事实上王夫人虽是将门出身,可她却半点儿武艺都不会。可有时候,纵是手无寸铁,只要动了杀念,想要造成伤害也容易得很,尤其荣庆堂里可以充当凶器的物件真的很多很多。
王夫人选择了东二间耳房门边的半人高青瓷花瓶。
“……给我女儿偿命!!”
贾母其实并未听清楚王夫人说了甚么,她只半躺在榻上,身上盖着一chuáng薄薄的缎被,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王夫人举着高大的青瓷花瓶这般一步步的走到她的跟前。
一时间,贾母的双眼里只有那个青瓷花瓶的倒影,周遭任何的一切都没有被她看在眼里,耳朵仿佛突然失聪,好像感觉到了声音,却仿佛甚么也没有听到。
这还不是最为可怕的,让贾母心神俱裂的是,在那一瞬间,她整个人好似被鬼压chuáng了一般,只直勾勾的盯着那青瓷花瓶,旁的甚么动作都做不出来,连眨眼这种小举动都好像成为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说了那么多,其实真正只有那么一瞬间。
然后,贾母就看到眼前一片血色,带着血腥味甚至有些微烫的血珠子,一下子的溅到了她的头上、面上、脖颈上……乃至身上的缎被,身下的美人榻。
再往后,贾母只觉得身上一重,鸳鸯整个人都横摔在了她的胸口。
与此同时,容嬷嬷猛地拽下门帘,大步上前举起蒲扇大的手,狠狠的一巴掌将王夫人扇倒在地。而彼时,刚才破碎的青瓷花瓶碎片早已遍布美人榻周遭。随着王夫人一声尖锐刺耳的惨叫声,后进来的人皆看到了惨不忍睹的一幕。
躺在美人榻上的贾母已经完全懵了,一副三魂去了两魂半的模样;她的身前,鸳鸯面朝贾母,后脑勺则朝着门这边,也正是因着如此,才更能看清楚她遭遇了怎样惨烈的伤害,哪怕有厚厚的头发遮着,可大量的血迹却是让人想忽略都没有办法的。
还有王夫人,她整个人四脚朝天的躺在满是碎瓷片的地上,惨叫声几乎直冲云霄。
容嬷嬷冷哼一声,旋即吩咐下去:“请大夫,跟太医院递帖子请太医。记着,大夫是给鸳鸯姑娘请的,太医是给老太太请的。至于那位政二太太,立马给我丢出去!!”
王夫人还在惨叫,可惜的是,莫说容嬷嬷本身就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主儿,就算她是好了,王夫人如今这副模样也绝对不可能让人产生怜惜之qíng的。
心肠好一点儿的,只会替她觉得疼,顺便给点儿同qíng怜悯;心肠硬一点儿,或者gān脆就歹毒一点儿的人,譬如容嬷嬷,她只懊悔自己方才那巴掌打得还不够狠,同时还琢磨着,要不要回头整一套绣花针来,来一曲多年未现江湖的甩针舞?
反正想让容嬷嬷产生大发善心,无异于白日做梦。
“政二老爷,你是想体体面面的自己走出去,还是想让我唤人将你丢出去?”容嬷嬷侧过身子,目光冰冷的望着只她慢了一步进来的贾政。
贾政完完全全的被吓傻了。
夫妻多年,贾政不是不知晓王夫人跟贾母不对付。事实上,他非但知道这一点,还知道那拉淑娴也一样跟贾母不对付。这婆媳之间,有点儿小矛盾冲突那根本就不叫个事儿,想他年幼时候,贾母不也跟她的婆母第一代荣公夫人徐氏一样不对付吗?
然而,贾政万万没有想到,王夫人竟然心肠歹毒到想要贾母的xing命。
这已经不是矛盾冲突的问题了,而是丧心病狂,有违人伦。
纵是贾母有再多的不是,哪怕她今个儿gān出了足以被判斩立决的大罪名,身为她的儿媳妇儿,王夫人也绝对不能这般做。纵然大义灭亲是个好词,可绝不是让人亲自拿着凶器去杀人!
“我走。”贾政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好在他还不至于听不懂容嬷嬷的话,只跟在被qiáng行抬出去的王夫人落后两步,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的走出了荣庆堂。
——呵呵,不走还能如何?他早已不是荣国府的政二老爷了,区区一介白丁,怎么敢跟侯府的人较劲儿了?
贾政也不知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在进入荣庆堂正堂东二间耳房的那一刻,他完整的看到了王夫人行凶的画面,可他第一时间不是为贾母担心,而是仿若被雷劈了一般,满脑子想的都是:他完了,他要完了,他要被王氏这个蠢妇害死了。
可他的母亲呢?贾政当然看到鸳鸯拼死护住了贾母,可他同样也看到当时贾母的那脸色,绝对不像是无事,或者只受了点儿小惊吓的模样。那分明就是恐惧到了极点,随时会被吓死过去的模样。
凭良心说,直到这会儿出了荣庆堂,贾政还是满脑子都是自己要完了的想法,竟丝毫不担心那个生了他养了他的贾母。
一直到王夫人被人抬到了二门外,狠狠的丢在了青石板上,造成了二度伤害,疼得几乎让她昏厥过去。可贾政还是没能想明白,为何他完全不担心贾母呢?这是为甚么呢?他不是人人称赞的纯孝之人吗?他就算没能像鸳鸯那般拼死救下贾母,也应该如同容嬷嬷那般,冲上去狠狠的教训王夫人一通……
可惜,他甚么也没有做,只如同被抽去了三魂六魄的傻子一般,呆呆的立在当场,目光看似望着躺在地上不停呼痛的王夫人,实则毫无焦距,完完全全呈懵比状态。
约莫半刻钟后,那拉淑娴带着人匆匆回府。
“先将他们带到前头空置的院子里关起来,等老爷回来再另行处置。”那拉淑娴面沉如水,荣庆堂里发生的事qíng她已经知晓了,当然她并不否认容嬷嬷喜欢夸大其词这一特点。然而,甭管再怎么夸张,王夫人意图杀害贾母却是铁证如山的事实。
至于原因,那拉淑娴没时间过问,也懒得过问,她只是从未有过的恶心王夫人。
因此,在撂下这句话后,那拉淑娴便带着人匆匆回到了后宅,径直前往了荣庆堂。
太医自不可能来得那般快,倒是时常给府上看诊的大夫已经到了。尽管贾母和鸳鸯俩人,一看就是后者伤势更重,可大夫却还是先为贾母把脉诊断。好在有这么一会儿工夫,怨言已经被其他几个大丫鬟七手八脚的抬到了外间的小炕上,也拿了gān净的温水帮她擦拭伤口,仔细的将细碎的小瓷片取出来。
等那拉淑娴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去拿剪子将她后面的头发绞了,再去库房里取御赐的金疮药给她敷上止血。对了,要是大夫忙不过来,就去外头再叫几个来,别甚么事儿都要主子一一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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