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荣庆堂内乱成一锅粥,尤其是王夫人,只一瞬间便再度泪流满面,哭喊着扑到了贾母身上。
……
贾母晕过去了,尽管她还是中年人,可到底是荣国府的老太太,更是贾赦的亲生母亲。见贾母晕厥,贾赦纵是心头有着再多的埋怨,这会儿也不由的担忧了起来。
因着贾赦必须坐镇于荣庆堂,只得让容嬷嬷先将那拉淑娴送回去。那拉淑娴原也想留下来,却无奈贾赦态度坚持:“淑娴,你就别在这儿添乱了。母亲素来身子骨qiáng健,赖管家又去请大夫了,你在这儿帮不上忙不说,万一回头又累病了,可怎生是好?”
不等那拉淑娴开口,贾赦忙命容嬷嬷立刻将其送回东院。容嬷嬷原就不在意贾母,闻言当下便应允着,将那拉淑娴搀扶回了东院。
待回了房里,容嬷嬷伺候那拉淑娴简单的洗漱了一番后,再度回chuáng榻上歇着。还真别说,这具身子骨虽年轻,体质却很是虚弱,这么来来回回的闹了一通,那拉淑娴真就有些乏了:“嬷嬷出去罢,我歇会儿。”
容嬷嬷答应了一声,拈了拈被角,这才躬身退了出去。她也不得闲,许是因着主子病得太久,东院这头乍看之下没甚么问题,可细细追究起来,却是处处有漏dòng。作为曾经帮着那拉淑娴执掌东西六宫的容嬷嬷,自不能由着底下人作乱。对于这一点,那拉淑娴自然也早就料到了,却丝毫不担心。也是,真要担心的话,倒不如替这满院子的丫鬟婆子担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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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贾赦出门一趟回家后便觉得变天了,那么对于贾政而言,说是天塌了都一点儿也不过分。贾政是大清早的离开的,因着离出孝也没几个月了,他只每日早出晚归的拜访各路名士,不求对方为他说话,至少别因着这两年的守孝而将jiāoqíng给弄淡了。
贾政乃是贾母次子,打小就跟在贾母身边,从不曾长时间离开过。也因此,他根本就是在荣禧堂长大的,只不过他一直住在东面耳房里,正堂素来都是住着贾母的,直到前些日子贾母主动搬去了荣庆堂。
可今个儿,尚且不等他走到荣禧堂,便有丫鬟匆匆回禀道:“老爷,大事不好了,大老爷他将老太太气晕过去了!”
☆、第006章
“古人云,善事父母为孝。甭管大哥你是出于何等缘由,将母亲气晕实乃不孝。那可是辛辛苦苦怀胎十月才将你生下来的母亲呢!”
不得不说,在不同的人眼中,每个人形象都是截然不同的。在贾赦看来,贾母是那般的偏心眼儿,可在贾政看来,贾母极好,实乃天下第一的慈母。
一听说贾母晕厥,贾政便立时匆匆赶往荣庆堂,正巧在穿堂里跟贾赦来了个面对面。贾赦自不会任由贾政说教,当下便冷哼一声:“你不知内里就别胡乱造谣!”
“我造谣?”亦如贾赦看不惯贾政的迂腐假正经,贾政也同样瞧不上整日里溜猫逗狗不gān正事儿的贾赦。原本就攒了一肚子气,听得这话,贾政再也忍不住了,“呵,那是我造谣你将母亲bī死?”
“放屁!”贾赦怒了,纵然贾母晕厥是事实,可他却从未真心想要将贾母bī死。这个罪名,他可不愿接。
当下,贾赦便目光森然的瞪向贾政:“敢qíng咱们这位政二老爷觉得阖府上下只余你一个大孝子?你既讲究孝道,为何还做出这般违背律法有悖伦常的事儿?若真有本事,你倒是做点明白事别让府上被人诟病落下把柄!!”
“说得好听,我贾政自问没做过一件对不起荣国府对不起母亲的事儿,你呢?我的好大哥!”
俩兄弟正斗jī眼似的互瞪着,忽听里头传来贾母的唤声。贾政抢先一步走进了内室,当下便撩起衣裳下摆双膝着地跪在了贾母的chuáng榻前,未雨先落泪:“母亲!”
这一幕落在后进门的贾赦眼中,只觉得胃里一阵阵的泛酸。可偏生,贾母他就吃这一套。
“政儿,没事儿的,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撑几年,你别哭了,真没事儿。对了,你媳妇儿呢?”贾母一面安慰着一面将话题岔开。
贾政打从入了府门听了下人回禀后,就一门心思全部搁在贾母身上,只除了抽空同贾赦吵了一架。至于他家媳妇儿去了何处,他是真一无所知。不过,这却并不影响他动怒。
“王氏呢?母亲都病倒了,王氏她人去哪儿了?”
这次却是冤枉王夫人了,今个儿王夫人受的惊吓和委屈绝对比贾母更甚,毕竟贾母乃是长辈,贾赦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当面叫板。可王夫人就不同了,她今个儿光顾着受气连一句回嘴的话都不曾讲。先前她倒也是在贾母chuáng榻前伺候的,可贾赦却硬是将她轰走了。她本想在外头候着,可偏这档口,女儿元chūn跟前的大丫鬟却急急的过来报讯,只说不知怎的元chūn忽的就烧起来了,王夫人这才匆匆离去。
可惜对于贾政而言,管你理由滔天,没在贾母跟前跪着伺候就是不孝。当丫鬟将王夫人唤来后,贾政当着贾母的面将王夫人喷了个狗血淋头,哪怕之后王夫人哭着说明了具体缘由,贾政依然怒火冲天。
“混账东西!为了个丫头片子竟连母亲的安危都不顾了,这儿女没了可以再生,母亲若出事了,就是拿儿女连你的命一起都赔不了!你给我回去抄写孝经十遍,跪着抄!”
王夫人面色煞白,而贾母却是连连点头。倒不是贾母非要同王夫人为难,而是感怀于贾政的这一片孝心。
偏此时,始终立在一旁没甚存在感的贾赦却忽的道:“二弟说的是,孝道这般重要,纵是赔上了妻儿的xing命又有何妨?你这般重孝道,想来王氏和珠儿、元姐儿也是如此,我说的可对?”
理倒是这么个理,同方才贾政所阐述的观点也相差无几,可仔细一琢磨,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呢?
众人尚未觉出味儿来,贾母却已经将枕头丢了过去。亏得贾母因着年岁长了,惯常用的是填了苦荞皮、决明子、jú花等药材的药枕,就算真丢到贾赦身上也无妨。若是跟一般人似的,用木枕、瓷枕之类的,指不定就该出人命了。
“你个孽障!竟公然诅咒侄儿侄女,你走!滚出荣庆堂,我不想看到你。还有,别整日里肖想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你已经得了爵位,将荣禧堂让予政儿又如何?还杵着作甚?给我滚出去!”贾母怒不可遏的呵斥道。
贾赦惨然一笑,他原就知晓贾母极为偏心,可他却一直在说服自己,有道是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虽说贾母出身高贵又是超品的国公夫人,可到底仍是个凡夫俗子,疼爱幺儿实乃常qíng。可直到今个儿,贾赦才明白,这不是偏心,这是没心!如果说贾政是心头ròu掌中宝,那他就是连根杂糙都不如!
罢了,早看清早了事,往后也无需再为了类似的事儿庸人自扰了。
虽是这般想着,贾赦却仍是躬身行礼告退,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他躬身时嘴角浮现的那丝讥笑。
……
回到了东院,贾赦勉qiáng挤出一丝笑容走进了正房内室,却见那拉淑娴已午憩起身,正在小圆桌前端了个小盅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
“老爷回来了。”那拉淑娴放下小盅,笑着起身给贾赦更衣。因着见贾赦虽面上带笑,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那拉淑娴在略迟疑的片刻后,柔声问道,“老爷可是有心事儿?”
“淑娴,为夫没用,为夫没能将荣禧堂给你讨回来。呵,母亲……我真不明白,明明都是亲生儿子,她为何偏心如斯?若非清楚的知晓身世,我还真当自己是抱养来的!”
“嘘,老爷慎言。”那拉淑娴拿食指放在唇上,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见贾赦止住了话头,她才轻笑道,“我当是甚么大事儿,原来还是那档子旧事。老爷,无妨的,他愿占您就让他占。只不过,这世间万物该谁的就是谁的,纵是旁人花了万般心思勉qiáng夺去,最终还是会物归原主。”
“能吗?”贾赦怔怔的看着那拉淑娴,语气里颇有些不自信。
“老爷若是不信,只等着看罢!”那拉淑娴笑着拉过贾赦走到了小圆桌前,“今个儿我叫了银耳莲子羹,老爷也一道儿尝尝罢。”
若论为母不慈为母不公,哪个能同乌雅氏相提并论?那拉淑娴出生时,那位早已离世,可这并不妨碍她听着那位的传说长大。只能说,不是不报时辰未到,纵是手头上握着一副天降的好牌,若仍一意孤行,恐怕迟早遭了报应。
☆、第007章
那拉淑娴淡定自若的等着贾母自掘坟墓,贾赦虽心有不甘,却好歹也被劝下来了,只等着看二房上天!
因着这场闹剧,贾母狠狠的病了一场,却并不让那拉淑娴前往荣庆堂伺候,只派人叮嘱让她好生调养身子骨,至于旁的自有王夫人帮着料理。所谓的帮着料理可不单单是指侍疾一事,更指偌大一个荣国府的管家权。对此,那拉淑娴只淡然处之,既不争也不抢,面对贾母派来的嬷嬷也是客客气气的。
连着半个月,那拉淑娴只安心待在东院调养身子骨。说实在的,这具身体很年轻,底子也不错,只是因着原主一直走不出失去长子的悲伤,偏贾母还夺了她的次子,这才导致她qíng绪崩溃,香消玉损。而巧合的是,那拉淑娴也跟原主有着类似的经历,她曾也失去过孩子,还是两个。
乾隆二十年的四月里,她两岁的女儿五公主夭折了。那会儿,她已被诊出喜脉,且还有一个长子十二阿哥永璂,因此她撑下来了。同年十二月底,十三阿哥永璟降生,可惜这个孩子也仅仅活到了三岁,终究还是离她而去。最终,她身边也剩下了唯一的儿子永璂。
“娘娘,您可是在想念十二阿哥了?”容嬷嬷跟了那拉淑娴一辈子,可以说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很多时候根本就不需要开口,只需一个眼神就能知晓那拉淑娴的心意。而方才,她一眼就看出了那拉淑娴深埋在眼底里的悲伤。
……永璂,是那拉淑娴在冷宫里绝望度日时,心头唯一的一丝祈盼,也是她最放不下心的人。
“永璂一定会好好的,纵然他同皇位无缘,皇上也不会苛待他的。我猜,怎么着也该赐封一个郡王爵位罢?”
虽说继后之子不如元后之子,可永璂到底是乾隆唯一的嫡子,尽管那拉淑娴早已对乾隆彻底失望,可到最后却依然相信他会给他俩的孩子一个尽可能美好的未来。
容嬷嬷见状,也不知晓该说甚么才好,毕竟她只是亲眼目睹了那拉淑娴的丧葬礼,至于后来的事儿却是一无所知。不过,甭管真相如何,左右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也只能尽可能的往好的方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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