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钿就是带着满心的惶恐跑出去的,这一去就是小半日,可等她回来后,却愕然的发现花钿仍在穿堂里来回打转。当下,螺钿便向花钿招了招手,示意她到外间来:“这么久了,太太一直不曾唤你?”
因着答案太过于明显了,花钿只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却并不曾答话。见状,螺钿又追问道:“我方才去外头打听了一下,荣庆堂、荣禧堂那头都没甚么动静,想来方才那事儿同他们并无甚么关系。我猜,该是二老爷自个儿闹腾的才是。”
“多有意思呢,这好端端的,二老爷闹腾这些作甚?你可有见他素日里关心哥儿、姐儿?我看,定是老太太又作幺了。”花钿一个没忍住,不由的脱口而出。
“别胡说八道!你还嫌咱们院子不够乱是怎的了?”螺钿又气又急,抬手就给了花钿一下。花钿吃痛轻呼了一声,旋即也意识到方才那话极是不妥,当下忙拿手掩了嘴,只一脸惶恐的望着螺钿。螺钿看她看得没了奈何,只摇头叹息道,“罢了,我也知晓你是无心的,可你要记得,咱们如今跟往常不一样了,太太早已没了管家权,我这儿打探消息都比往日费劲多了,莫说尚不确定这事儿同老太太有没有关系,纵是真的有,咱们又能如何?”
“也是,那可是老太太。”花钿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唉,也是太太看不开,其实王家那头,不也是将孩子养在老太太跟前吗?我听说太太小时候也是由她祖母带大的,还有太太那个亲妹子,不都是?王家大老爷的两个孩子,听说也是养在如今老太太跟前的。王家都这般做派,咱们太太……”
这话倒是在理,花钿只面露愁容,她和螺钿原都只是二等丫鬟,在原本的大丫鬟金珠没了后,才被提拔到了王夫人跟前。因此,论起能耐和贴心,她俩是不如金珠的。这也是为何她俩明明想劝,却最终鼓不起勇气进屋里头劝的缘故。
对方可是贾母啊!
倘若是二房屋里的通房起了异心,或是某个管事嬷嬷之类的,都无妨。纵然王夫人没了管家权,也轻易不会让人欺负到头上来。问题是,王夫人如今的对手是贾母。
这还怎么玩?
贾母,撇开她侯府千金的出身以及超品国公夫人的诰命不提,单单她这个贾政之母的身份,就足以在跟王夫人的对战中屹立不倒了。除非,王家有张家的地位权势,王家人有张家人那豁出去一切替已出阁姑太太撑腰的决心,另外还需要贾政有贾赦那般蛮不讲理的护短xing子……
可惜,如今王夫人要面对的,甚至不止贾母,还有贾政。
花钿和螺钿皆一筹莫展,而内室里的王夫人也依旧保持着沉默。
这一日,梨香院里人心惶惶,王夫人则gān脆没用晚膳,甚至都不曾离开过内室。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两个月,在这两个月期间里,王夫人别说出梨香院了,她连屋子都不出。一日三餐倒是恢复了正常,不然也熬不了两个月了。然而,让梨香院诸位丫鬟婆子心惊的是,接连两个月,贾政都未曾踏足王夫人的房间,反而下令将周姨娘挪到了东厢房里,甚至还命人将西厢房收拾妥当,让一直“病着”的碧玺住了进去。
碧玺住进西厢房没多久,就辗转托人给珍珠送了个绞丝金镯。
彼时,已是王夫人消失于人前的两个月之后了。
收到了碧玺重礼的珍珠,只哭笑不得的将镯子收了起来。说实话,作为贾母跟前最体面的大丫鬟,她还不至于眼皮子浅到这个地步,可送上门来的重礼,她也狠不下心来往外推。静下心来仔细想了想,珍珠考虑到自己已经改了先前的目标,自然对碧玺的态度也要略变上一变了。
当日晚间,贾母吃了晚膳,又逗弄了一会儿元姐儿,直到哈欠连天的元姐儿被奶娘抱走之后,珍珠试探的道:“老太太,听说二太太病了。”
王夫人当然没病,一来她并不曾唤大夫,二来梨香院也从不曾煎药,可她这般足不出户的做派又bī着旁人不得不往某些方面去想。故而珍珠说王夫人病了,倒也是很能被认同的。
至少,贾母很认同。
“既是病了就好生养着呗,左右咱们府上也不缺那些个汤药钱。”贾母面上倒是一派平静,只是说话的语气里却隐隐带上了一丝寒意。
珍珠何等了解贾母,当下便会心的一笑:“老太太您说得是,可不正是这个理?左右珠哥儿和元姐儿有老太太照顾着,必是越来越好的,倒也不劳二太太分心。”顿了顿,珍珠又道,“只是可怜了二老爷,听说先前老太太您赏给二老爷的碧玺一直病着,倒是伺候了二老爷近二十年的周姨娘身子骨不错。”
听得这话,贾母不由的颦眉:“碧玺病了?我怎的不知晓?”
“也不算是病了罢?据说是……唉,二太太原就是个直xing子,碧玺素来又有些胆小怕事,听说是去梨香院的头一日被吓到了,之后就一直说头晕。”珍珠微叹道,“二太太到底不如大太太来的和气,瞧玻璃多有福气?先前病的那般重,养了一个来月,费了多少汤药钱,等好不容易养好了,立马又回了荣禧堂。”
玻璃是在十来天前回的荣禧堂,仍住在后罩房里。当然,荣禧堂是整个荣国府的正院子,哪怕是下人住的倒座房也是极好的。故而这般安排玻璃并无任何问题,甚至有好些人羡慕玻璃的福气,毕竟多半丫鬟在病倒被挪出去之后,就再无回到内院的可能了。
“哼,头晕。”贾母冷哼一声。
在上次跟贾赦jiāo谈之后,贾母便再也不关注荣禧堂的事qíng了,甚么妻妾相斗,贾赦才是最不是东西的那一个!贾母压根就不担心荣禧堂,加上这些日子那拉淑娴始终将通房的好处挂在嘴边,甚至又有好几次跟她讨要珍珠,也因此,贾母愈发的不想多提大房了。
只是,老大夫妻俩都不是甚么好东西,可老二呢?
“珍珠,你说要是我再给老二安排几个好人儿,如何?”思量了半响,贾母冷笑一声,尽管她这话看似在询问珍珠,实则却是已经做好了决定。
珍珠自然不会跟贾母唱反调,她作出略思量的态度后,笑着点了点头:“老太太关心二老爷自是好的,不过这一次,最好挑选几个胆子略大的,免得跟碧玺那小丫头似的,还没怎么着呢,就被吓破了胆子。”
☆、第066章
说开始就开始。
贾母作为荣国府的老封君,想多寻摸几个俏丫鬟那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事qíng。不过,因着有珍珠那番话在前,贾母在挑人之时,刻意qiáng调了胆量问题。如此一来,倒是将管着内院的赖嬷嬷给难住了,足足又多费了月余时间,才堪堪凑了十来个丫鬟给贾母送了过去。
而这会儿,却已到了大雪纷飞的季节了。
荣禧堂东面暖阁里,那拉淑娴斜靠在榻上,手捧着暖炉,身上盖着块纯白的羊毛毯子,侧过脸看着外头的皑皑白雪。
算算日子,从穿越至今也有近一年时间了,从最初的不适应,到后面的应对自如,其实并没有过太久。也许在旁人看来,荣国府的日子很是jīng彩纷呈,可对于那拉淑娴而言,却是难得的平静安详了,就连妯娌的小把戏和婆母的小算计都显得那么的俏皮逗趣。有时候想想,也亏得有那对婆媳时不时的闹出点儿乱子来,要不然这日子多无趣呢,哪怕她不想再过上辈子那惊心动魄的生活,太过于平静的日子也难免会让人觉得乏味沉闷。
不过,这略显沉闷的日子大概是过不了多久了。那拉淑娴伸手轻抚已经隆起的肚子,盘算着最快两个半月最迟三个月她就能再度见到久违的十二了,她就只剩下满满的幸福和满足。
容嬷嬷掀了帘子又放下帘子,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才调整了下心qíng走进屋里:“主子。”
“又有甚么逗趣的事儿了?对了,先前不是听说赖嬷嬷跟得了失心疯似的到处寻年轻貌美的小丫鬟,且还要求有胆识……那老东西想做甚么?寻儿媳妇儿呢?”那拉淑娴笑着调侃道。
“赖大和赖二早几年就讨了媳妇儿了,连儿子都生了好几个了。”容嬷嬷苦笑一声,“主子,老太太寻小丫鬟作甚您还能猜不到?却是在这儿寻老奴的开心。”
“猜到了,可我还是不明白,老太太怎就学不乖呢。”那拉淑娴状似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实则眉眼间都是舒展着,显然压根就不曾将这事儿搁在心里头,纯粹的当作一个笑话在说。也是,通常qíng况下,人都会犯错,一次两次的很正常的,所以才有那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的话。可若是连续犯下同样的错误,那就不单单是一个‘蠢’字能够解释的了,尤其贾母还永远都摆出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态度来。
问题是,你都不占理,怎就能做到这般自信满满?
作为曾经叱咤东西六宫的后宫第一老货,容嬷嬷只觉得心累。连她都看出来王夫人这是憋着气打算放大招了,偏贾母还不知晓收敛,铁了心的打算将王夫人往死里bī。这要是真打算将人bī死,那容嬷嬷倒是无话可说了,可很明显,贾母完全没这个想法,等于就是用bī死人的手段给别人一个教训……
甚么仇甚么怨呢!
不过,对于容嬷嬷来说,哪怕贾母真的决定跟王夫人同归于尽了,她也懒得理会。事实上,她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儿。
却说先前,那拉淑娴刚怀孕之时,曾接连在睡梦中梦到十二阿哥永璂。这本没有甚么问题,孕妇做个把孕梦实属寻常,可让容嬷嬷忧心忡忡的是,随着孕期的增加,那拉淑娴似乎越发笃定肚子里怀着的就是十二……
这不瞎扯淡吗?
容嬷嬷苦bī了,哪怕亲身经历了穿越这种玄之又玄的事儿,可她依然不相信,十二阿哥永璂竟然会跟着主子一起过来。尤其是她本人在那拉淑娴下葬后不久,就跟着与世长辞了,可十二阿哥呢?就算没能长命百岁,起码也会活个七八十岁罢?容嬷嬷深以为,此时的十二阿哥一定在他自己的府邸里快活过日子,哪怕偶尔会想起主子,可到底还是生儿育女更为重要,再不然就是在为大位谋划罢?
笃定那拉淑娴肚子里的那个绝不可能是十二阿哥永璂,可这事儿却是连劝都没法劝。起初,容嬷嬷还自我安慰,左右小孩子都长得差不多,且因着主子本人都变了模样,那甭管生下的孩子长得如何,权当是十二阿哥投胎就完事了。可显然,现实qíng况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嬷嬷,别管老太太和王氏的那点子破事儿了,纵是老太太一时想不开往我这儿塞通房,我也不在乎。对了,今个儿十二又踢我了,我仔细回忆过了,跟先前那次一模一样。”那拉淑娴伸手轻抚着隆起的肚子,面上是满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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