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甚么事儿了?”贾赦冷着脸道。
“大太太今个儿下半晌动了胎气,急吼吼的请了稳婆来,可这都快两个时辰了,还没有动静!大老爷,大老爷!!”赖管家看着贾赦转瞬间就消失的背影,愣是半响都没能回过神来,还是一旁他儿子赖大伸手在他眼皮前晃了晃,连唤了好几声,他才猛地醒转过来,伸手狠狠的打掉了赖大的手,“还愣着作甚?去请大夫啊!”
“大夫?太太生产请大夫?”赖大一面捂着手呼痛,一面纳罕的问道。
“你信不信我立刻唤了人牙子把你给卖了?!混账东西,让你去你就去!磨磨唧唧的,回头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见老爹真的动怒了,赖大只飞快的转身,那速度简直就跟方才贾赦离开时有的一拼。等赖大都跑得没影儿了时,赖管家却皱着眉头一脸愁容的望着府内,许久之后,才长叹一声,挪步回了府里。
……
荣禧堂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贾赦赶到时,只看到一群丫鬟婆子堵在门口,每个人面上都是彷徨无助,甚至压根就没人注意到他回来了。再往里走,里头的qíng形似乎是好了许多,几个大丫鬟并刚来没多久的娇艳俏丫鬟都在,前者忙着一壶一壶的送热水,后者则将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头送。
贾赦脑海里一片空白,足足半刻钟后,他才忽的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他又不是甚么毛头小子,算上早夭的瑚哥儿,他都已经当了两回爹了,且先前两回生产时,他都是算好了时间守在府里的,哪怕并未进入产房,他也从头到尾的待在外头。也因此,在最初的愣神之后,他很快就察觉了异样。
没有尖叫哭喊声。
女人生产有多痛苦,贾赦虽不曾亲自体验过,可总算是听过两回了。甭管出身有多好地位有多高,她也会痛啊!贾赦清楚的记得,生瑚哥儿时,自家媳妇儿叫声有多么的惨烈,足足叫了一天一夜,等孩子生下来后,嗓子彻底哑了,待出了月子后才堪堪养好。等生琏哥儿时,似乎是顺畅了一些,从头到尾只花费了小半日工夫,可该叫的她还得叫啊!
“怎么没有声儿?太太呢?太太去哪儿了?她在不在里面?你说话啊!!”贾赦随后抓过一个丫鬟,厉声喝问道。
丫鬟被吓了个半死,瞪着大眼珠子结结巴巴的道:“在,在里头,太太她在里头生孩子……”
在。
居然真的在。
可既然在的话,为甚么竟连丁点儿动静都无?
当然,这话是夸张了一些,毕竟外头的丫鬟们来来回回走动着,里头也有稳婆不停的劝着,更有容嬷嬷那标志xing的大嗓门吼得震天响。可是,唯独没有那拉淑娴的惨叫声。
贾赦面色煞白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产房,冷不丁的,里头传来陌生妇人的高呼声:“保哪个?大的还是小的?”
☆、第073章
保大的还是小的?
贾赦一副被雷劈中了的神qíng,整个人更是不由得踉跄了一下,险些一头栽倒,等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他又发觉原来方才自己根本就被吓得忘了呼吸:“保大……”
“去你娘的保大保小!大的小的都要保住!!哪个出了事儿你都甭打算活着出去了!!!立刻,给我把小主子接生出来,不然我叫你血溅当场!!!!!!”
容嬷嬷那气势磅礴的吼声从产房里传出来,震得外头的丫鬟婆子浑身一颤,有几个胆小的更是直接趴在了地上。至于贾赦则是恍惚了一瞬间之后,猛地醒悟过来。
——对啊,凭啥一定要顺着稳婆的话做出选择呢?大的小的他都想要啊!
就在贾赦愣神的当场,容嬷嬷连威胁带恐吓的吼声还在继续着:“知道甚么是血溅当场吗?要是我家主子有个万一,我一定会把你的手脚都剁了把你的耳朵鼻子都割了还要把你的眼珠子抠了,让你成一个人彘!!来愣着作甚?接生!!!”
外头诸人:……
在这一刻,即便贾赦极为担忧那拉淑娴的qíng况,他仍是不由自主的替里面接生的稳婆捏了一把冷汗,也许换做其他场合听到容嬷嬷这话,多半人都会认为这仅仅是在放狠话,然而在他听来,容嬷嬷真心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她是真的敢动手,也真的会动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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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庆堂里,贾母面色yīn沉的躺在chuáng榻上,她并不是病了,而是心qíng不佳。准确的说,自打王家两位太太离开之后,她就躺下了,甚至连晚膳都不曾用。不料,每隔多久,便有消息传来,说那拉淑娴动了胎气,早产了。
“老太太,您多少还是吃点儿罢。”珍珠跪坐在贾母的脚踏上,满脸的忧心忡忡,看似仿佛是在为贾母的不愿进食而担忧,实则她却是在考虑那拉淑娴的事儿。
“那头可有消息传来?”贾母忽的开口道。
珍珠自然明白贾母所问的是何事,当下便满脸愁容的摇了摇头,道:“并不曾。”
其实,荣庆堂和荣禧堂相隔并不算远,若是从后头穿堂绕过去的话,只半盏茶工夫到了。这要是旁的事儿也就罢了,贾母并不会时时刻刻盯着儿子俩口子房里,可如今那拉淑娴是在生产,尤其这会儿已经到了晚间,却并不曾听到特别大的喊声……
贾母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凭良心说,对于两个儿媳妇儿,她都颇为不满,可这不满归不满,她自认为还不曾刻薄到会去诅咒两个儿媳妇儿,毕竟那还是自家人。况且真要算起来,她倒是觉得那拉淑娴比王夫人好多了,真的必须要死一个的时候,她宁愿死的那个是王夫人。
“老太太,您还是用点儿罢。”珍珠见贾母仍只沉着脸并不动弹,忍不住又劝道,“若是实在是没甚么胃口,不如先略用点儿汤,垫一垫?”
这厢珍珠正劝着,那厢匆匆跑过来一人,却是在荣庆堂也颇有体面的琥珀:“珍珠姐姐。”
“琥珀你说,是不是有甚么消息了?”贾母猛地直起身子,她不希望那拉淑娴死,更不愿意看到那拉淑娴肚子里的孩子出事,甭管是男是女,那可都是她嫡亲的孙儿孙女。
琥珀张了张嘴,旋即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咬牙回道:“是二老爷和二太太过来了,就在外头,说是有要紧事儿想求见老太太。”
贾母皱了皱眉,本能的想要开口拒绝,可话到了嘴边,她又忽的咽了回去,只愣愣的坐在chuáng榻上想了一会儿,便吩咐珍珠替她更衣。这更衣倒是挺快的,再说都到了如今这会儿,贾母也没心qíng再梳洗装扮了,只匆匆披了件大氅衣就往外间而去。
外间,王夫人低垂着头跪倒在地,身畔立着的贾政则满脸怨毒的盯着王夫人,直到听到脚步声这才抬头望了过来:“母亲!”
“出了何事?”贾母沉声问道。
“这……”贾政面上闪过一阵很明显的迟疑,片刻后才恨恨的伸手指着王夫人道,“都是这个无知蠢笨的妇人gān得好事!”顿了顿后,贾政仿佛也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些不清不楚的,当下忙又添了两句,“我也是才知晓,原来大嫂早产是被她害的。”
“甚么?!”贾母面色煞白。
先前,那拉淑娴刚出事时,她亲信的几人都忙着安置她,以及命人立刻寻稳婆过来。早产了两个半月,别说稳婆、奶娘一类的,甚至连生产的东西都不曾完全备齐。好在荣国府家大业大,人手也多,匆匆忙忙的安顿好一切后,才总算有人想起要通知贾母。然而,那拉淑娴的亲信们全都围在她跟前,以至于来报信的只是个刚十岁出头的小丫鬟。这点儿大的孩子知晓甚么?况且她也不曾亲眼看到,因而跑到荣庆堂后,只简单的说了一句‘大太太早产了’,旁的一问三不知。贾母倒是有想过亲自过去看一看,可考虑自己过去后可能会更混乱,这才qiáng忍住了,也因此,在此之前根本就没人知晓那拉淑娴早产的缘由。
直到,贾政和王夫人主动到来。
更确切一点儿,是王夫人等了又等,甚至连贾政都归家了,仍不曾听到那拉淑娴平安的消息,终于意识到这次可能闯下大祸了,这才跟贾政说了实话,匆匆往荣庆堂来请罪了。
“老大呢?赦儿他可回来了?如今在哪里?”贾母的脸色漆黑到几乎能滴下墨汁的地步,在得知贾赦早在不久前回了府,并一直守在荣禧堂后,面色愈发的难看起来,“政儿,你立刻拿着你大哥的名帖去太医院,不管怎么样,张氏绝不能出事。对了,再让赖管家去东府那头把敬儿和珍哥儿唤来,你大哥如今肯定没心思管其他事儿,咱们府里绝不可能乱。”
贾政惶恐的瞧了贾母一眼,旋即点头称是,转身匆匆离去。
太医没那么快过来,倒是贾敬和珍哥儿父子俩很快就被唤了过来。从贾氏一族的族谱来看,宁国府才是真正的长房,贾敬则是族长大人。不过,因着长房出小辈儿的缘故,事实上贾敬是跟贾赦、贾政同一辈的人,他见了贾母还得行晚辈礼,如今深夜得传唤,贾敬也老老实实的过来了。
“敬儿,这事儿原不该劳动你,可我家赦儿他如今肯定不愿意离开府里,先前他媳妇儿两次生产,他都是掐着日子守在跟前的,头一次甚至一直守到了他媳妇儿出月子。如今……唉。”贾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张家那头,还得赶紧支会一声,可若是派管家过去,只怕张家会恼怒。”
“老太太放心,我和珍哥儿去一趟就是了。”贾敬向贾母拱了拱手,多余的话也不曾说,只唤上珍哥儿就出发了。
如今已临近年关,今夜的雪倒是不大,可外头寒风刺骨,哪怕是坐着马车都是一种罪,更别说为了赶时间,贾敬直接选择骑马。不是他逞能,而是他清楚的知晓这事儿有多紧要,当下便直接无视了珍哥儿yù哭无泪的神qíng,一路上策马狂奔,径直往张家而去。足足半个时辰后,几人才到了张家,也顾不得旁的,便对着还有些睡眼惺忪的门房道出了来意。
门房直接被吓傻了,旋即立刻扭头就跑,倒是没忘记立刻备马。
片刻后,贾敬父子并张家三位老爷一行人飞驰而去。又半个时辰后,他们到了荣国府,贾敬原打算把人往荣庆堂带的,可问题是张家三位老爷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且这三人原就都是位高权重之人,通体的官威压得他根本没有应对之策。贾敬索xing直接将人弄到了荣禧堂,当然没直接往内院去,只是问守在外头穿堂里候着的小丫鬟:“贾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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