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葫芦，面人，灯笼，风筝……
小青是活泼的，纵然四周围都是他一贯瞧不起的人类，却依旧不影响他的好心qíng。逛了很久，从西街到东街，小青只是一次次的发出惊喜的感叹，却没真的去买些什么。
“买些李子回去罢。”看了看已经升到半空的日头，穆悠伸手拽住了想要跑去坠子摊儿的小青，指了指不远处卖李子的老汉。
小青偏偏脑袋，这才记起自己要来做什么。收了玩儿的心思，向大大小小的玉坠子投去依依不舍的眼神，便跟着穆悠去买李子。
老汉见有客人上门笑眯了眼，饱经风霜的脸上带出了几分喜色：“这位师父，要买些么？这都是我自家院子里种的，保证甜。”
穆悠拿起一个看了看，说实在的，他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挑李子，但直觉告诉他着老汉说的没错，李子很好。
他决定相信直觉，没准儿就是佛祖保佑，大不了念几声佛号，佛祖总是不会骗他的。
让老汉称了几斤，穆悠看向小青。
小青正对着紫红紫红的大李子默默流口水，见穆悠盯着他看不解道：“看我作甚？称完了吗，走吧。”
“怕是走不了。”穆悠无奈的朝老汉双手合十，老汉站在那里没动作。穆悠扯着小青低声道，“银子呢？”
“什么银子？”
“买东西的银子……你不会没带吧。”要是没带……不知道为这位大爷念一段经是不是能把东西化来。
“买东西的……哦，在这里。”小青似乎是恍然大悟一般，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把东西笑眯眯道，“我有哦，每次我用这个就能换到东西了。”
穆悠舒了口气，总算不用他腆着脸去丢人了。
可当穆悠看到小青手上捧着的东西时，原本平静的脸色瞬间起了波澜，呼吸都是一滞。
明晃晃的，金灿灿的，竟然是一大把金瓜子！
见穆悠脸色不对，小青吓了一跳。
见小青想要把手上的东西丢掉，穆悠忙伸手捂住了他的手，努力平复自己的表qíng，告诉自己“他是妖jīng他不懂他是妖jīng他不懂”，才用微微颤抖的语调道：“你平日里，都用这个买东西？”
“嗯。”
“买什么？”
“糙帽，糖人，花生，什么都买。”
淡定，淡定，这又不是自己的钱他着哪门子急。
穆悠扯了扯嘴角，小青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瞅着他。穆悠伸出手，从他捧着的一堆金瓜子里拣出来一个小小的，转身递给了老汉。
老汉一直背对着他们自然不小的他们在gān什么，可突然看到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大和尚从他身边那个看不清容貌的大“姑娘”手里拿了一小粒金子给他，瞪大了眼睛，忙放下手里的称摆手：“不行不行，太多了，老汉可找不开。”
找？原来一把这个东西才能换一个灯笼的，这次一个就行似乎还有富余？小青歪歪头，看着那堆李子，在心里感慨这东西真便宜。
穆悠觉得，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原则，还是不让小青知道自己被坑，从而对以前的jian商们大开杀戒。
“老人家良善，这是佛祖给老人家的，贫僧只是代为转jiāo。我佛慈悲，阿弥陀佛。”
穆悠半闭着眼睛托着佛珠高声说着，端足了得道高僧的架子。
在老人家“感谢佛祖感谢菩萨”的声音中，穆悠拉着小青带着李子大步离开，落荒而逃。
为我佛收了一名忠实信徒，这也算是做了件好事qíng吧。
不过……穆悠看着手上鲜红的水果，长得很像李子，不过颜色要鲜艳得多。听那老汉说这是很珍贵的，不好白多收他钱就塞给了他。
血一样的红色，看得有些吓人。
穆悠回头想要寻那老汉，却只看到了空dàngdàng的街角，哪里还有什么人呢。
跑了不少店铺买东西，好在身边有小青这个无限储物袋，只是扬扬手，那山一样高的物品就被收了起来。
进了拐角处的一个茶棚，穆悠寻了座坐下休息，淡着脸用手抹掉头上的汗。
“给。”
一个青色的帕子伸到眼前，穆悠看了看坐在他旁边撑着脑袋的小青，接过，用帕子擦着额头。
似乎闻到了青糙的味道。
茶铺里的人不少，他们坐的是个很不显眼的角落。
小青摘了白色的纱帽，也不用伙计招呼，勾勾手指招来一个茶壶两个茶杯，给自己倒出一杯茶水浅抿一口，却被苦涩的味道弄得差点呛到。
穆悠倒是不以为意，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虽然不是什么好茶叶但也解渴，连喝三杯穆悠才好歹润通了喉咙。
见小青还在对着那杯茶皱鼻子，穆悠在心里觉得这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子，拿出了一个李子，用茶水糙糙洗了洗便递给他：“拿着。”
小青眨巴眨巴眼睛，哼了一声，一把接过，一口啃了下去。
穆悠继续喝着茶，决定不告诉他他的耳朵红了的事qíng。
嘴巴红红的，如缎的墨绿长发披散而下，小青把李子啃gān净，丢掉了核，然后很仔细地嘬gān净了沾到了汁液的手指尖。伸出爪子又拿了一个李子，拿手蹭了蹭就塞进了嘴巴里，脸颊塞得鼓鼓的，像是贪吃的松鼠。
穆悠很淡定，好在他们坐的够偏僻，不然就眼前这个祸水的模样……穆悠大概能想到会遇到什么麻烦。
“那边卖布的，我认识。”原本安静吃东西的小青突然出声，语调轻轻缓缓的，以外的柔顺平和。
穆悠听了他的话往街对面看去，那是一个少妇打扮的女子，穿着粗布麻衣，洗的都已经发白，但她所卖的布匹却是jīng致非常，如雪的绸缎，一匹匹摆在一起，在这条街上分外惹眼。
小青起身朝对面走去，穆悠皱皱眉头，提起李子拿起纱帽快步跟上。
卖布的女子摆弄着手底下的布料，很是珍惜的模样。
“天鹅。”小青把手上的李子递过去，“给你吃的。”
女子愣了愣，抬头，穆悠才看到她的脸。
那是一张很好看的脸，照小青叫她的名字穆悠猜她是天鹅，但这张脸孔却一点都不见妖jīng的媚气，美则美矣，更多了几分平和温顺，看着就像是一个平凡的清丽妇人。只是他见到小青的那一瞬间冒出的妖气却也是浓郁得很。
女子站起身来，嘴巴动了动，却没说出哪怕一个字，默默地接过了小青递过来的李子。攥在手里，杏核样的眼睛看着小青，一眨不眨。
小青眯起眼睛笑了笑：“我听他们说了，你被一个男的骗跑了。”
“不，不是骗，我……我喜欢他的。”女子脸上红了红，声音吴侬，似是南方女子的温软，“冬天的时候，是他救得我，要没有他，我……我就……”
“哼。”小青似是很不满的哼了一声，但却没多说，只是把怀里所有金瓜子掏了出来堆在女子手上。在女子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小青拖着穆悠大步离开了。
“那是谁？”回去的路上，穆悠没话找话。
踩着厚厚的落叶，小青抬头看着秋日柔和温暖的阳光，没有回答。
那是一只天鹅，峨眉山很少看到天鹅。
当初她来的时候是个chūn天，就在山顶的湖水里。她喜欢在湖水里跳舞，化成人形在湖边唱歌，山里的妖jīng们都很喜欢她，他也喜欢她唱歌，很好听的。
只是现在听不到了，人参jīng告诉我，有一个冬天很冷，湖水结了冰，快冻死的天鹅被一个人救上岸，从此就为了报恩跟着那个男人过日子去了。
小青看得出来，她再没有修炼，身上的妖气淡的吓人。
“她织得布，用的是她自己的羽毛。什么时候她的羽毛用光了，她就死了。”
穆悠骇的瞪大了眼睛，有些震惊于刚才那个柔弱的女子所做的事qíng。
小青觉得有些冷，也有些伤心。他抱上了穆悠的胳膊，汲取着一些温暖：“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
“她喜欢那个人。”穆悠把女子说过的理由重申了一遍。
小青撇了他一眼，轻笑：“这话从你这个大和尚的嘴里说出来真够奇怪的。”
穆悠无言，只是对小青突然变成戏谑的语气有些气闷。
小青化成原型，缠在穆悠身上，把脑袋藏进了男人的脖颈。
qíng之一字，好难。
这么难的事qíng他不要去思考，不要去沾惹。
只要好好活着，够了。
回了山dòng，小青把法术变得家具换成了今天新买的，虽然不如法术变得jīng美但多了几分真实感。小青跑了出去，说是要杀些生给自己开荤。穆悠在心里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便由着他去了。
将剩下的李子摆上桌。小青很能吃，一路上把这几斤李子都吃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没几个。
穆悠一眼，便瞅到了那个鲜红鲜红的。
伸手拿起来，穆悠坐在chuáng边端详了一阵，便放进嘴里。
只是咬破了一个口，那果子里似乎只有一包甜水似的尽数流进了他的嘴巴里，没等他反应就咽了下去。
接着，就是一阵天璇。
曾经被封印在大脑深处的记忆喷涌而出，小青解了封印，这不知名的果子则是彻底将这些记忆放跑了出来，带着彻骨的甜蜜，以及，刻骨的寒冷。
不知是他的记xing太好，还是小青将这一切恢复得太彻底，他清楚的记起了曾经和那个青衫男子在一起的所有，包括语言，包括表qíng，包括qíng感。
是的，他喜欢上了一个人，很用力很用力的喜欢。
他也险些忘记一个人，在回忆起来的一瞬间，他才知道，将那个人从生命中剔除出去，就像剔骨片ròu，痛彻心肺。
而他，终于记起了最后的最后，他落下山涧的那一瞬间。
那样惊心动魄，撕心裂肺。
根本不是他这些日子梦到的样子。
穆悠也终于知晓，他自己编造出来的美梦有多可笑。
将他扔下来的男子，失掉灵力，早就不再绝世，亦不倾城。
他原本白皙的脸上，青鳞密布，他原本白皙的指尖，gān瘦吓人。
可是，那双依然美丽清澈的眼睛，那样紧紧地盯着他。
不带悲伤，不沾痛楚，不染哀尘。
只是看着他，紧紧地，直到他现了原形，那条青色巨蛇，痛苦的扭成一团，最终破碎成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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