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下两个月的工夫,尤三姐儿这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一招横扫千军,便将长安城中所有仕宦勋贵家的子弟一网打尽。气的陈氏众人险些在外省寻觅良人的时候,尤三姐儿终于出了下一招。
她拉着陈氏的手语重心长的分析道:“妈和诸位长辈之所以在长安城内替我选择人家儿,为的便是知根知底。况且舅舅一家都在长安,有舅舅看顾着,将来我嫁过去不至于吃亏。这些盘算是为了我好,我都知道的。可饶是如此,都能叫我查出这些不堪来。可见人心之叵测,难道换了外省人心就能变得不同?到时候咱们不熟悉他们的秉xing脾气,岂不是眼睁睁等着受骗上当找亏吃?届时两虎相争,妈是认真要我死,还是想bī我弄死别人?”
“……”尤三姐儿的话太过凶残,以至于陈氏都不知该如何反应。
尤三姐儿继续说道:“世人皆以为女儿在世,就应当相夫教子,以夫为天。妈和长辈们也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不想我太过不同受世人褒贬。这是你们疼爱我的意思。不过女儿任xing惯了,倘若不能依照自己的意思活着,一辈子循规蹈矩也不过是个活死人罢了,又有什么趣儿?”
一句话还没说完,只听陈氏忙照着地上啐了一口,呸的骂道:“好端端的,说什么死啊活啊的,也不嫌忌讳。你既知道我们是为了你好,又何必这么倔qiáng。听我们的不就是了。难道我这个当妈的,还会害了你不成?”
尤三姐儿莞尔笑道:“妈自然是对我好的。只是我如今还小,还没玩儿够,原也不必这么着急忙慌的嫁人。再者说来,女儿家过早的嫁人生子,身子都还没发育完全,更会亏损自己的身子。还容易受人欺负,当真没有半点儿好处。”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尤三姐儿利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成功打消了家里人想将她清仓出库的盘算,为自己挣得了几年的清静时光。却不晓得她这里对婚嫁之事避之唯恐不及,却有人巴不得赶快找个四角俱全的人托付终身,也叫自己尽快脱离现今的尴尬局面。
那便是荣国府的大姑娘贾元chūn。
贾元chūn以世家贵女之尊,却被家人送入宫中当女史去服侍人,硬生生熬煎了这么些年,原本以为凭借自身的容貌才学,必定能入贵人的眼,得一场大造化,结果却因荣宁两府触怒了新帝的缘故,在新皇登基后就被大赦出宫,许她各自婚嫁。
这种事儿倘或放在寻常人家,只怕高兴的很不得给圣人立刻长生牌位。然放在荣国府身上,却是多年盘算一朝落空,不仅没挣得大造化福泽家人,更叫荣宁两府成为满长安城内的笑柄。连带着也影响了贾元chūn的姻缘——与贾家来往频频的皆是长安城中勋贵人家,这些人家说好不好,便是子孙不孝没能在朝上站得住脚,其祖上也都是开国功勋般的人物儿。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样积古的世家旧族,同宫中贵人们自然多有沾亲带故。
既是这么着,哪怕是为了颜面计,谁家也不肯娶一个在宫里服侍过妃嫔的女史为族中大妇。如若不然,等着每年进宫朝贺之时,倘或有人起了坏心,当场来一句“当初元chūn服侍的好”云云,谁家的脸面能过得去。
因此就算元chūn品貌俊秀,才学不俗,xingqíng也还好,家世门第也算没得挑,但贾母为其张罗婚事时,自觉门当户对的人家儿仍旧是谢绝婉拒。下剩的那些希图攀附贾家势力的人,贾母并贾政夫妇又看不上。这一来二去,自打元chūn出宫到现在都快两年了,这婚事仍旧没个眉目。可见世态炎凉,荣宁二府之人也算是尝到了。
因着此事乃由荣宁二府触怒圣人所起。而荣宁二府之所以会触怒圣人,也不过是因着当初宁府为了攀附圣人,硬娶秦氏女为媳,以及王子腾与贾政联手帮忙薛家抹平旧事引起的。
当初贾珍意yù求娶秦可卿为儿媳巴结贵人,此事贾母也是同意的。最后虽然惹得圣人芥蒂,然终究是血浓于水,如今圣人虽不爱搭理宁国府,却也并不为难。再加上秦可卿虽然来历不明,但品貌xingqíng言谈举止无一不好,两府上下人等皆赞其善。
可是薛蟠一事却惹得王子腾与贾政二人被贬受斥,也叫圣人认真厌恶了王家与贾家。这种因着外人牵连了自己儿子和孙女的事儿,贾母自然是满心的不高兴。再加上林如海因着“金玉良缘”断了“木石姻缘”,贾母更是看薛家众人不顺眼。
更何况圣人当初既得知薛蟠之事,且命刑部严查,户部生怕牵扯其中说不清楚,立即以薛家行为不端以次充好为由,褫夺了薛家的皇商名号。
薛家号称百万之富,然自从薛蟠之父身死,各省买卖承局总管伙计欺负薛家母子不谙世事,早已生了坏心趁时拐骗起来,致使薛家生意一落千丈。如今又为了平复王子腾与贾政被贬受斥的怒火,自然也要打点一番。一来二去,百万之财早已消耗了少半……
既没了皇商的名号,又没了手里的银子,还因着外甥的旧事牵连了老爷和元chūn的前程,桩桩件件累积下来,原本对“金玉良缘”之事十分看好的王夫人也不觉默然。
她因贾敏之故不喜林黛玉,所以反对老太太想要“两个玉儿亲近”的意思。更是在林黛玉入府之时说了那么些话做了那么些事。她原本是不后悔的,却没想到林如海在江南盐课上熬了那么些年,眼瞧着不行了,最后却巴结上陈府的门路转眼进京入了内阁。
现如今林黛玉摇身一变成了一品大学士之女,因其家世不俗,品貌才学更是一等一的出挑,京中意yù提者趋之若鹜。而自己看好的薛家却日渐露出败落之势。王夫人因思及近日府中传言的“宝姑娘八字太硬,克父克夫”之说,心下亦起了疑虑。
荣府传言尘嚣甚上,薛家母女自然不会一无所知。当年她们刚入贾府时,因着与王夫人好,各处又打点的好,阖府上下皆赞宝钗“行为豁达,品貌端庄”,又说黛玉是“孤高自许,目下无尘”。那时薛家母女便知道贾府下人的口舌厉害,却没想到这才几日的工夫,自家也切身领会了。
薛宝钗身为商贾之女,却自幼得父亲喜爱,教其读书识字,认为其比奶兄还“qiáng过十倍百倍”。薛宝钗亦因其从小博览群书,虽在为人处世上手段圆滑,口口声声“安分随时,以针黹为要”。但其秉xing里却有一股子傲气,即便身处公府仕宦之家,也处处要qiáng,从不肯落人褒贬。
此刻闻听荣府下人蜚短流长,她哪里受得住。整日里闭门不出,郁郁寡欢。倘若是在平日,早有王夫人打发周瑞家的前来探望,这会子却也没人理会。
薛姨妈眼见如此,虽然心疼女儿,但思及薛家没了皇商的名号,生意也一落千丈,如今就算另有打算,也找不到比宝玉更好的良人了。再加上金玉良缘之说早已传遍长安。倘若薛宝钗能如愿嫁入荣国府还好,倘或不能,岂不是连宝钗的闺阁清誉也都有损?
投鼠忌器之下,薛姨妈只能对贾府的流言故作不知,仍旧带着一双子女在荣国府中住下。只在每日探望王夫人的时候,每每提及“金玉”之事。
王夫人虽然因着府中的流言蜚语心存芥蒂。但金玉之说原本就是她先提出来的,薛家母女上京住进荣国府一事,也是她最先提及。如今就算有了反悔之意,碍于两人姊妹qíng分,却也不好cao之过急。只得从长计议。因此王夫人一味以贾母的态度来搪塞薛姨妈。贾母不喜薛家的态度显而易见,薛姨妈见状,虽心下不安,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盼望着贾母在木石良缘早已成空的qíng况下,退一步接受金玉良缘。
然而薛家母女都未想到,贾母在林如海接走黛玉不久之后,便以膝下荒凉,孙女儿们太少不够热闹为由,从保宁侯府接来了史湘云。
史湘云乃是贾母娘家的侄孙女儿,因其父母早亡,从小被叔叔婶婶抚养长大。同宝玉亦是青梅竹马。又因其秉xing率直,快人快语,颇受贾母的喜爱。贾母怜其年幼,时常便将她接到身边。因此史湘云同荣府上下极熟。
若说起来,因着史湘云的脾xing好,薛宝钗同她也是极为投契的。两个人素来以姊妹相称,直比亲生姊妹还亲近些个儿。薛宝钗更是每每在世人面前称赞宝钗,恨不得自己真有这么个姐姐。
其言语可爱之处,确比林黛玉那个惯会拈酸吃醋耍小xing儿的人好多了。
然而再好的姊妹,倘或牵扯上两女争一夫的事儿,总归尴尬。贾母竟在这个档口儿接来了史湘云,薛家母女深思起来,心里总有那么一丝不舒服。
好在史湘云过府之后,每日仍旧大说大笑,爱玩爱闹,待人接物同以前未有不同。薛家母女这才渐渐的放了心。
如今却说史湘云来了贾家,同姊妹们好一阵说笑之后,因未见宝玉,少不得问道:“爱哥哥怎么不见?”
贾母便笑道:“听说他的一位好友跟着班师回朝的粤海水军回京了。他们几个商量着要给那位好友接风洗尘。一连几日都是早出晚归的。你再等会子,他也该回来了。”
说话时众人不免又提及这位从粤海立了大功回来的少年将军柳湘莲。要说这个人,原本也是世家子弟,从小父母双亡,又不爱读书,专门喜欢客串风月戏文,吃酒赌钱,耍枪弄刀。众人原本以为就他这么混日子,长大了也没什么出息。却没想到这人在几年前竟突发奇想跑到粤海参了军,又立了那么一份大功劳。如今才十六七岁的年纪,军功累积竟成了大将军。在庆功宴上又得了圣人的青眼,可见前程可期。
据说现如今长安城中打柳湘莲主意的世家勋贵多而且多。毕竟柳湘莲虽然比不上仕宦勋贵家的老臣底蕴多,但其相貌俊美,又因军功升官,手上且有着兵权。况且他出身粤海水军,机谋善断,对海战之事也颇为熟悉。
如今圣人正盘算着削藩一事。北静王年少聪敏,知道自己人单力薄,早已窥得圣意jiāo出兵权,东平郡王西宁郡王虽然还未jiāo出兵权,但这几年愈发低调的戍守在外,悄无声息,暂且扎不着圣人的眼。唯有戍守在西海沿子的南安郡王,其人在西海一带经营多年,然西海匪患却屡禁不绝。南安王府的女眷在京中更是活跃……如今朝中上下虽无人敢明言,但也都知道,圣人倘或真要削藩,必定会拿南安郡王开刀。
这么一来,从粤海归来的这些人必定有掌权之机。而粤海总督卫钧兵权在握镇守西海,轻易不得挪动。下剩的便只有在这一战中立了大功,且又展露出不俗手段的柳湘莲了。
而此时此刻,被京中世家认为是好女婿人选的柳湘莲也在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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