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莲心内十分惭愧。可是一想到圣人的器重和自己的职责所在,又不好怠忽职守。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柳湘莲在公务的进展上还是十分顺利的。那些能工巧匠之所以投奔朝廷,为的不过是功名利禄。如今柳湘莲许他们官位金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没几个月的工夫,这些自带绝技前来投奔的匠人们便有了长足的进展。至少令朝廷上下都为之眼馋的大块玻璃和金自鸣钟都出来了。
下剩的镶金嵌宝设计花样儿等事宜还有朝廷本土的匠人们帮忙,这么东西合璧下来,最终鼓捣出来的金自鸣钟居然比番邦进贡的还要jīng美华贵。
而这一年西海沿子的赋税也因为柳湘莲的种种鼓励海上贸易的举措,以及朝廷置办的金自鸣钟作坊和玻璃作坊的缘故,比去岁翻了至少五倍。
简直是南安郡王镇守西海时五年的赋税总和。以及今年朝廷税收的三分之一。
当西海沿子派来上贡的人抵达长安的时候,满朝文武都被西海沿子的变化震惊了。早知道柳湘莲在海战上无往不利,却没想到柳湘莲在经济治世之道上还有这般天赋。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文武百官唏嘘一回,转而又把话题扯到了户部尚书陈珪的头上。
而柳湘莲在派遣将士护送赋税和贡品抵达长安的时候,还带来了一款工巧匠设计的“万邦来朝”的金自鸣钟作为年礼上贡给陛下。这款金自鸣钟长宽各三尺,仿照沙盘之立体模式,用金玉雕刻出大明宫勤政殿,镶金嵌宝的人物造型栩栩如生,各种琳琅满目的番邦贡品更是叫人啧啧称奇。而随着金自鸣钟上好发条之后,体内的八音盒装置自然能模仿出朝廷接待番邦来使时在大明宫内奏出的礼乐。身穿龙袍的皇帝高高在上,身穿官服的文武百官皆列坐在下,番邦来使或者站在殿外等待召见,或者坐在殿内欣赏歌舞。而勤政殿的中央还有乐师舞姬奏乐起舞,其人物形象刻画的纤毫毕现,简直就跟活过来了一样。
当这款工艺jīng美,造型奢华的镶金嵌宝“万邦来朝”金自鸣钟送到长安的时候,登时引起了长安城内众豪富的追捧。
圣人见状更是大喜,在收到这款金自鸣钟的第一时间,便将此物送给闲居在后宫的老圣人把玩。同时朝廷意yù在西海沿子设立市舶司之事也提上了廷议。圣人亲自下旨,准备在来年开chūn后便命官员赶赴西海设立市舶司。
为了表彰柳湘莲的功勋,圣人又下旨封原西海水师统兵元帅柳湘莲升任西海节度使。
柳湘莲年及弱冠便身居二品高位,满朝文武皆眼红羡慕。却也不得不承认,意柳湘莲如今的功勋政绩,担当西海节度使还真是当然不让。
且不提长安城内文武百官如何作想,因着尤三姐儿身子更重,不好折腾,柳湘莲也是头一年上任西海节度使,圣人亲自下旨叫柳湘莲镇守西海沿子,不必上京续职。
于是夫妻二人便在西海沿子过了一个新年。
虽说只有两个人,但西海沿子众文官武将以及柳湘莲jiāo好的人家儿也需要礼尚往来。又因着尤三姐儿身子沉重不好登门拜访,再加上如今柳湘莲又是位高权重,于是西海沿子众官宦豪族皆趁着年节之时登门拜访,自从大年初三一直到正月二十几,天天都有人来,忙忙乱乱的倒也不觉得冷清。
年事过后,柳湘莲的公务却是越发的忙了。要cao心西海沿子各项作坊的运营状况,甚至是与户部的合作事宜,还要cao心新年后即将设立的市舶司等事宜,还有柳湘莲最看重的打造坚船利pào以及各种火器的事qíng,以及西海水师巡查海防,cao练兵将的事宜……林林总总百业待兴,有时候忙的柳湘莲家来时都已经是后半夜两三更了。
尤三姐儿整日在家安胎养身,见不得柳湘莲如此辛苦,索xing便学起了药膳之道,准备替柳湘莲好生滋补一番。
日子就这么流水似的,转眼又进了七月份。
尤三姐儿发动了。
彼时尤三姐儿正与柳湘莲用早膳,将将吃了两口粥。肚子突然疼起来。
一阵一阵的疼痛让尤三姐儿瞬间溢出了浑身的冷汗。整个人也承受不住的往下坠。柳湘莲登时慌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qiáng上前一步,打横抱起尤三姐儿进了早就准备妥当的产房。
自己却被四个稳婆推了出去。
柳湘莲慌的手足无措。听着产房内传出来的阵阵惨叫声,柳湘莲急的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窗下门前团团乱转。到后来索xing不忍了,站在窗下大声喊道:“三妹莫怕,我就在外面。我在外面陪着你……”
产房内的接生婆子和送热水的丫鬟们听了,都忍不住笑。
唯有尤三姐儿疼的浑身直抽,脑子浑浑噩噩的,本能地听着稳婆的话湿着劲儿。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见满屋里一阵欢呼声,稳婆大声的报喜道:“恭喜太太,贺喜太太,是一位健康伶俐的小公子……”
尤三姐儿这才松了一口气,旋即眼前一黑,就觉着浑身的力气都如cháo水一般不知退到了哪里,整个人好似咸鱼般躺在chuáng上,浑身上下汗津津的,连喘气都费劲儿。
守在外面的柳湘莲却是欣喜若狂,忙拦着从产房里出来的嬷嬷问道:“三妹怎么样?哥儿怎么样?”
嬷嬷满面堆笑的说道:“老爷放心罢。母子均安。”
柳湘莲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说道:“我能进去了罢?”
“这可使不得。”嬷嬷慌忙拦住,开口说道:“刚生了哥儿,房内腌臜的很。得收拾妥当了才行。”
柳湘莲木然点了点头,想了想,隔着窗子喊道:“三妹你好生歇息,我先出去挂弓箭。一会子再来陪你。”
说罢,又拽着廊下的丫鬟婆子们好生嘱咐了一通,又命厨房传膳,喋喋不休了好一会子,方才带着小子们出去挂弓箭。
同时也打发了家下人等到各处报喜。
等到柳湘莲再次回来的时候,尤三姐儿正守着哥儿躺在chuáng上。
小小的哥儿被一张大红色的襁褓裹着,红彤彤地,正安然睡着。尤三姐儿枕着胳膊躺在哥儿身边,一只手轻轻的拍着襁褓。
柳湘莲看到这一幕,只觉得一颗心都化了。
他放轻了脚步走到chuáng边轻轻坐下,握着尤三姐儿的手悄声说道:“劳累你了。”
尤三姐儿微微一笑,轻声回道:“说什么呢。”
柳湘莲又道:“我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往长安城送信儿了。”
尤三姐儿点了点头,又笑问道:“你想好了给哥儿取什么名字没有?”
自打尤三姐儿怀了身孕,柳湘莲每日必翻一回书,说是要给哥儿取个最好的名字。只可惜转眼过了几个月,柳湘莲却还没有定下名字。到如今孩子都生了。也不知道柳湘莲有没有个章程。
柳湘莲闻言,便笑道:“想好了。《楚辞》中曾有诗云怀瑾握瑜,咱们家的哥儿就叫怀瑾,小名儿瑾哥儿。你觉着怎么样?”
“瑾哥儿,瑾哥儿……”尤三姐儿念叨了几遍,不觉笑道:“我觉着很好。”
寓意也好,叫着也好听。
就在尤三姐儿生了瑾哥儿的第三天,陈氏便风尘仆仆的从长安赶了过来。
她是算计着尤三姐儿的预产期过来的。除了想早点儿见见三姐儿,也是为了帮衬三姐儿办好满月礼和白日。
毕竟柳湘莲父母双亡,家中并没有个可靠的长辈。之前尤三姐儿备嫁时还有积古的宫中老嬷嬷照顾,如今孩子生下来了,倘若再让老嬷嬷帮着办满月,就不怎么妥当了。
而尤三姐儿刚刚生了哥儿,还得做月子。实在不能劳累。
母女两个多年不见,自然有一番私密话好说。陈氏稀罕宝贝似的先看过了自己的外孙,当晚便跟尤三姐儿住在了一间房内。反倒将柳湘莲撵到了客房去住。
“……你舅舅一家人,除了老太太老太爷年纪太大了不能劳累,剩下的也都往这边赶了。瑾哥儿满月之前必定能到。你大姐姐二姐姐也都能到。你四妹妹去年嫁了人,应该是从江南往这边儿赶。我因急着动身过来,就没带宝哥儿。宝哥儿在家闹了好一场,非得要跟过来。最后还是你老爷发了话,他随后跟着你老爷过来。你老爷和你舅舅都告了两个月的假。要不是圣人打量着你舅舅和女婿的颜面,只怕都不能允了这次的休假……”
夜凉如水,陈氏尤三姐儿并肩躺在chuáng上,陈氏絮絮叨叨地说着长安城内的各家人事,尤三姐儿便在陈氏不急不缓的声音中慢慢熟睡。
陈家众人并尤家父子果然敢在瑾哥儿满月的时候抵达了西海沿子。陈珪同时还带来了圣人赐给瑾哥儿的一只镶金点翠的长命锁。
陈桡抱着那么一点大的瑾哥儿颠来颠去,一面打量着瑾哥儿的眉目一面在柳湘莲面前笑道:“怪不得世人都说外甥像舅。你瞧瞧瑾哥儿这眉眼鼻子,果然跟我特别像。”
柳湘莲看着陈桡的模样儿,简直就有些无语了。
也不知道是家学渊源还是怎么着,陈桡年少时节还存着几分君子如玉的温润拘谨,如今年岁渐长,这xing子倒是愈发趋近了其父陈珪。又因他乃翰林学士出身,况且又是清流名士徐子川的女婿,为人也耳濡目染了一些岳父的大儒风范,整个人看起来倒是愈发的朗朗如明月。
就连圣人都忍不住赞了几回。只说陈桡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更赞陈珪是“后继有人。”
柳湘莲对着这么一个继承了舅父xingqíng的大舅哥,自然十分没脾气。
因着柳湘莲位高权重,前来参加瑾哥儿满月礼的陈珪父子更是简在帝心,瑾哥儿在西海沿子扮的满月礼也十分热闹。
宾客如云门庭若市,前来道喜者络绎不绝。尤其是西海水师的高层将领以及西海郡的五品以上的文官们,都到齐了。
陈珪冷眼瞧着满月宴上赫赫扬扬的这一群人,骇然想起了当年在西海沿子拥兵自重的南安郡王。
陈珪素来都是个未雨绸缪、谨慎小心的脾xing。他从来谋的都是家族的长久基业,而并非是一时的煊赫风光。
虽然熟知圣人并非是多疑寡恩之人,但西海沿子远在长安千里之外,如今在柳湘莲的治理下,又是兵qiáng马壮,钱粮丰盈。尤其是柳湘莲最为重视的坚船利pào各种火器,随着近一年来西海水师屡屡打败了前来寇边的海寇们名扬天下。
朝中很有一等人眼红西海沿子的膏腴,纷纷在圣人跟前儿进言。
虽说圣人身旁还有陈珪替柳湘莲不断斡旋作保,可随着西海沿子的兵马越来越qiáng,赋税越来越丰厚,再加上那些有心人的撺掇进谗,还真不知道圣人会不会生出猜忌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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