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二姐儿一回。但见其米分雕玉琢,眉目jīng致,虽年幼不显,恐怕日后长成了也是个艳色无双的美人胚子。姿色尚且在自己拐了的这小姑娘之上。又听她方才言语乃是惹起事端之罪魁祸首,不觉冷笑道:“没想到你行事畏缩,养个外甥女儿却颇有些胆色。也罢,既然你不敢过来,便叫她过来也是一样。”
心下却暗道这大的不敢出头,先折了小的,再折rǔ大的,更是赚了。
陈珪闻言,越发急疯了。忙拽过二姐儿,蹲下身子刚要说什么,陡然闻见一阵刺鼻的辛辣呛人味道,陈珪不觉一怔。目光下意识落向二姐儿那双死死攥紧的小拳头上——
方才他还以为二姐儿是害怕所致。此刻想来,恐怕这二姐儿的胆识更在寻常人之上。
身后那身穿深葡萄紫大氅的拐子仍旧催促不停。陈珪见状,只得饱含深意地看了二姐儿一眼,一语双关的道:“既如此,你先过去。莫怕,舅舅不会让人伤了你的。”
二姐儿郑重的点了点头。今日之事,要不是她多嘴,舅舅也不会被人记恨,变成骑虎难下之势。既然事qíng是自己惹出来的,合该自己去摆平。况且她早就有了准备,旁边还有这么多人,有心算无心,她也未必会吃亏。
二姐儿终究不是寻常四五岁的孩子,这点担当且是有的。
陈珪伸手拍了拍二姐儿的肩膀,回头向那挟持了小姑娘的拐子冷声道:“你先放了你手中的小姑娘。我再叫我们家的姐儿过去。”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总不能叫拐子捏着一个人质,再白配送一个。
岂料那拐子冷笑一声,却不同意。口内仍说道:“我又不傻,你先让你们家的姐儿过来,我再放人。”
陈珪接口便道:“我更不傻。岂能做出这赔了夫人又折兵之事。”
又道:“你这么个cao刀弄剑的七尺男儿,难道还怕一个转过年儿来才五岁的毛丫头不成?”
口内虽这么说,心下却暗暗窃喜。期盼那拐子继续较真儿下去,最好能推延到官兵或是上元节巡视的锦衣军过来。一壁又在狐疑,怎么过了这么一会子了,官府还没派人过来?且连锦衣军都没一点儿动静?
那拐子一眼便看穿陈珪的盘算,不觉冷笑着挥了挥手内的短刀:“少跟老子打马虎眼,我数到三,这小丫头要是不过来,我便砍人了。”
那拐子怀中的小姑娘早被割伤吓破了胆,眼见拐子如此,越发声嘶力竭的苦恼起来。口内“爹爹妈妈”喊个不休。
二姐儿见状,又恐手内握紧的东西时间长了被汗浸成块儿,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跑。
眼见二姐儿如此快步地向自己跑来。那拐子冷笑一声,说了一句“没见过找死还迫不及待的。”
说话间,却也放开了怀内挟持的小姑娘。那小姑娘便一屁股瘫在原地大哭不休。被那拐子嫌弃的照着屁股踢了一脚,那小姑娘受此威吓,只得爬起来跌跌撞撞向前跑。
泪眼朦胧间,陡然听闻一个稚嫩的童音喊道:“头上生疮脚底流脓脑子灌了水的混账东西,睁开狗眼好生瞧瞧老娘是谁。”
众人不曾想二姐儿小小稚童,竟然能骂出这等混账无赖市井泥腿子闲汉骂战时才能骂出来的混账话,不觉瞪大了眼睛细细看向二姐儿。
此时那二姐儿早已跑到拐子身前,照着那汉子的眼睛便是一挥,俄而又从怀内掏出几把子米分末不管不顾的扔了出去——
霎时间,众人只闻得一阵辛辣刺激的味道,俱都呛的咳嗦不止涕泪横流。唯有那身穿深葡萄紫大氅的拐子忍不住捂住眼睛痛呼出声,陈府众人得了陈珪的吩咐早便死死盯着众拐子,眼见如此,忙跳上前去抢下众人的兵刃。二姐儿仗着人小声轻,且慌乱时众人皆不留意,早已趁势一溜烟的跑回舅舅陈珪的身旁。
☆、第二十六章
陈珪纵然猜到了二姐儿的盘算,却想不到二姐儿小小年纪,竟然真的如此机智伶俐,三言两语,不但解了他进退维谷的危机,一并连众拐子都坑的gān净利落。当真称得上是遇事沉着,有勇有谋。不由得既惊且喜——
惊的是二姐儿小小年纪胆大包天,竟然敢与那等匪类周旋。喜的却是二姐儿小小年纪如此果毅担当,来日也必然错不了的。
不过话虽如此,眼见二姐儿安然无恙地趁乱跑回来,陈珪亦难掩心惊ròu跳的后怕qíng绪,忙蹲下身子搂住二姐儿的肩膀,上上下下地摩挲打量着,一叠声的问着“可怕不怕”“可受伤了不曾”……
正说话时,只觉一阵香风自身侧刮过,怀中陡然一空,却是陈氏不知何时从酒楼雅间上跑了下来,正拧着二姐儿的耳朵叱骂道:“好你个没心没肺的小王八羔子,你安心吓死老娘不成?你要作死老娘也不拦着,回头瞧着哪家的井沿子没盖盖儿,直把你扔进去也就是了,只当白生了这么个小兔崽子,何苦这么吓我……”
花街上围观的游人闻听此言,不觉露出恍然大悟的神qíng,旋即似笑非笑面色古怪的打量着陈氏——怪道这小姑娘小小年纪,方才与匪类对峙,竟然能说出那般粗鄙世俗令所有大人都瞠目结舌的村话来。却原来是家学渊源!
众人这么想着,视线不自觉地又落在正拧着二姐儿的耳朵凶巴巴教训人的陈氏身上,花街上的彩灯照在陈氏的身上,将陈氏本就jīng致的五官勾勒的愈发美艳,再加上陈氏这会子泼辣异常的气势,众爷儿们看在眼中,不觉心下一哆嗦,只觉着自己的耳朵都跟着疼起来了。
陈珪却有些哭笑不得,忙上前拦住了面色惨白明显是被吓得不行的陈氏,因悄声说道:“妹妹收敛些儿,在外头比不得家里,叫人看笑话。”
陈氏悚然回神,这才想起了自个儿是在花街上。她倒并非是那等注重名声闺誉的妇人,只不过碍着陈家的名声,这会子倒不好再闹的。毕竟陈家三个姐儿虽小,桡哥儿却是这两年就要议亲的。
陈氏想到这些,便看着二姐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纤纤玉指狠狠的戳在二姐儿光滑饱满的额头上,咬牙切齿的道:“看我家去怎么收拾你!”
二姐儿被陈氏戳的额头生疼,只得可怜巴巴的抬手揉了揉。说话这会子陈家众人也都从雅间儿上下来,胆战心惊的搂着二姐儿不断安慰。
正说话间,只见陈礼yīn沉着脸面走了过来,至陈珪跟前儿回禀道:“他们反抗的太厉害,只抓住了三个人,剩下三个拐子趁乱跑了。”
顿了顿,忍不住面露悲戚的回道:“咱们的人也死了六个,还伤了两个。”
陈珪一愣,视线不由得扫过被陈府下人逮住的三个拐子。只见那三人满面怨毒的看着陈珪并陈家众人,面上仍是一片骄矜之色,当中一人竟然还敢威胁陈珪,满面讥讽的道:“我劝你尽快把我们放了,别瞎做好人,反倒惹了自己不该惹的人,闹得家宅不安,可就不妥当了。”
陈珪正愁没个名目表白自己,眼见这拐子如此说,不觉眼睛一亮,旋即正了正衣冠,大义凛然的道:“有道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陈某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既为朝廷命官,休说尔等这些丧尽天良拐人儿女致使旁人家破人亡天各一方的蛇鼠之辈,便是皇子皇亲犯了国法朝规,陈某既穿着这一身官袍,少不得也要管上一管。”
陈礼乃陈珪身旁第一得意的常随,自然明白老爷的心事。闻听此言,忙上前一步,指着那三个拐子疾言厉色的喝斥道:“大胆,我家老爷陈如璋,乃是堂堂的朝廷七品命官。向来刚直不阿,秉公执法,岂是尔等匪类可以胁迫的。”
陈珪原以为那三个拐子听到自己的来历,不说当即认罪,至少也得吓出个好歹。岂料那三人听了陈礼的话,却丝毫不以为然。当先威胁陈珪的那个拐子更是冷笑道:“我还以为是谁敢坏我们的好事,却原来不过是个区区的七品芝麻官儿。凭你也敢在老子跟前充官威?实话告诉你,老子们可是替冯四爷办事的,冯四爷可是太子的小舅子。换句话说,老子们也都是替太子办事的人!”
一句话未落,四下皆惊。众人由不得面面相觑,旋即哄堂大笑,连陈珪都忍不住笑出眼泪的道:“你们扯谎也不想个好点儿的名目。竟然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攀扯太子殿下?我看你们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那拐子瞧着众人打趣笑话他,心下越发不忿,气急败坏的道:“谁跟你们扯谎。你们不信,也不瞧瞧为什么衙门里的人和锦衣军这么晚了也不曾过来,必定是冯四爷已经托太子的qíng儿打点好了门路,你们现抓我也是白抓。莫若趁这会子放了我,咱们大家清白。”
众人闻听那拐子所言,少不得沉默下来,面面相觑。亦有怕惹上麻烦的,且都趁着旁人不注意,悄悄的走了。
就连陈珪虽口上不说,心下也有些打鼓,盖因从抓拐子起到如今至少也过去了大半个时辰,衙门并锦衣军都没有动静,连陈府打发去报官的小子都没能回来,这实在不合常理。为今之计,只能硬着头皮的冷笑道:“好一张会搬弄是非的厉舌,只可惜我们也都不是傻子。太子殿下天资聪颖,仁德纯孝,身负陛下之众望,参赞军事,涉理朝政,是何等光风霁月之人,又岂是尔等污泥糟烂之辈可以攀诬的。来人呐,还不将他们扭送到衙门里,治他们一个信口攀诬大不敬之罪。”
顿了顿,陈珪不知是惧怕那些拐子的话,还是为了劝慰自己,又忍不住出口讥讽道:“何况太子殿下那样尊贵的人,门下要什么能人没有,连我这般平庸的七品官员都不配到他的跟前儿站一站,收你们几个熬汤都嫌腥的老鼠屎做什么?拐孩子回去当孩子王么?”
一旁围观之人闻听此言,细细审思一回,倒是深以为然,掌不住再次哄笑出声。
那几个拐子见状,又羞又臊又恼,一发疾言厉色的威胁陈珪道:“你敢将我们扭送见官,就不怕府上男丁女眷的安危了么?”
陈珪闻言,不由自主的看向陈府众人,忽想起自家老的老小的小,面色愈发yīn沉起来。
那拐子眼见自己三言两句喝住了陈珪,不觉愈显骄狂之色。待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人群中传来一道清越嗓音,含笑说道:“好一伙胆大包天的小毛贼,竟不知你们是哪个牌面上的人,也敢攀诬太子哥哥。好在今儿上元佳节,陛下意yù与民同乐,遂白龙鱼服微服出访。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胆大妄为蠢钝狂妄之人,竟敢打着皇家的旗号招摇撞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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