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族长没等陈氏再说下去,连连摆手摇头说道:“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咱们赵家虽然算不得什么书香名门,却也是乡宦之家,族中仍有进学念书之人,要的便是这脸面名声。岂能做出让媳妇改嫁这种令人嗤笑的事qíng来。”
陈氏冷笑连连,也不纠缠,指着站在一旁的二房赵琳跟他儿子赵硕,挑眉说道:“不改嫁也成。只是现如今赵家大房跟二房的人都住在一个院子里,叔壮侄大,瓜田李下的,可别叫外人说出什么好听的来。”
赵家族老闻言,面面相觑。
赵老太太向来不喜欢陈氏,此刻见她如此咄咄bī人,恬不知耻,更是气得浑身哆嗦。疾言厉色的开口说道:“你若害怕瓜田李下引人闲话,那倒也好办。咱们这样的人家最重名声,自是不允许家中女眷不守妇道做出那等yín狂làng举。你若是怕人说嘴,不如自请到庵堂里,青灯古佛,谨守妇道。”
一句话未落,陈老爹跟陈老太太豁然起身,再也忍不住的怒喝道:“欺人太甚!”
陈老爹怒极而笑,指着赵家众人说道:“逝者为大,你们在灵堂上公然大闹,不等赵琛百日便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商议过继之事,心里打量着什么盘算别以为旁人都不知道。如今一言不合,竟还有脸把我女儿赶到庙上为你儿子守寡。我竟不知道你们赵家就是这般重名声的。既然重名声,咱们不如先掰扯掰扯,我那好姑爷,你这大房的宝贝儿子究竟是怎么死的!”
一语既出,旁人犹可,唯独赵老太太和赵琳夫妇容色大变,小孙氏一个失神,更是将一盏官窑甜白的雕花茶碗摔在地上,只听“豁啷”一声,茶碗内茶水四溢,茶碗也被摔成两半。
陈氏见状,越发有了主心骨,抱着膀子斜睨着众人,更是冷笑连连。
赵氏族人闻听陈老太爷语焉不详的一席话,尚且不明所以。就见赵老太太形容大变,立刻葳蕤在chuáng上,再也没有先前的一番趾高气扬。再看二房两口子,也是失魂落魄面色羞愤难当。更即狐疑不已,jiāo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陈老爹一句话镇住了赵家众人,尤趁热打铁,冷着颜面说道:“女婿身为朝廷九品官员,居然违背朝廷律法厮混烟花之地,若没叫人抓住也还罢了,偏偏又没脸的死在青楼窑姐儿的chuáng上。家中出了这等丑事,你们不说百般遮瞒,反为了些许银钱利yù熏心,在灵堂之上就闹腾起来——若只你们赵家里头闹腾,我也懒得理会,但你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我的女儿做刀子使,真当我们陈家没人了不成?”
陈老太爷话音刚落,阖族人等大为惊诧。赵氏族长觉察不好,连忙转头问道:“不是说老大家的是心悸而逝,怎么如今又闹出什么青楼楚馆来了?”
陈老爹站在一旁,不屑的唾了一口唾沫在地上,冷言冷语道:“心悸而逝,这倒也勉qiáng称得上。这马上风跟心悸还是有些类似的。”
这话实在牵qiáng,这心悸与马上风岂可同日而语?前者乃寻常病症,使人惋惜。后者却要贻笑大方的。倘若今日陈老太爷这一番话传将出去,赵家其余族人别说进学读书,入朝为官,恐怕连街头巷尾邻里之间都立不住了。
赵氏族长气的直哆嗦,颤颤巍巍的指着赵老太太喝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家丑被揭穿,赵老太太着实没脸。当即耷拉着脑袋也不答言,二房赵琳跟他媳妇见状,连忙上前赔笑道:“族长明鉴,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如何能告诉前来吊唁的人,大哥死的那样不光彩呢。”
“你们——”既知道无脸见人,又何必在灵堂上横生枝节。亏他之前还念着一脉血亲,特地过来为他们做主。没想到连累的自己也不清白了。
赵氏族长气的话都说不出口,还没来得及发难,就听陈老太爷不咸不淡的说道:“虽说家丑不好外扬。但是青楼楚馆人多口杂,多的是人嚼是非。纵使你们先前打点了银钱,也难保他们能守口如瓶。这件事qíng若是以后叨登不出来,是大家的造化。若叨登出来……”
陈老太爷面色森寒的扫了赵家众人一眼,轻拂衣袖,好整以暇的说道:“我记着赵家也有几个小子在县学里念书。不知道家中出了这般丑事,这考核时的风评不好了,还能不能得到业师的器重提拔。倘若真为此事耽误了学业,那就不好了。”
赵氏族人闻听此言,面色更加难堪。
顿了顿,陈老太爷看着满屋子里头全都面红耳赤恨不得挖个dòng钻到地底下的赵家族人,徐徐说道:“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原本咱们这样的人家,为名声脸面计,着实不该有改嫁之事发生。奈何先有亲家母伙同二房子嗣谋夺大房家产,后有叔壮侄大瓜田李下不可不避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老朽以为,与其被亲家母赶到庵堂里孤苦伶仃,青灯古佛的做个活死人,莫不如就此断了姻亲。今后各自嫁娶,两不相gān。”
赵氏族人听得面面相觑,赵氏族长忍不住商量道:“此事事关重大,咱们可否从长计议?”
陈老爹摆了摆手,摇头笑道:“老哥哥是明白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看今日亲家母和你赵家二房这心机谋算,若不是我们陈家还有些许人脉根基,若不是我这女儿xing子还刚qiáng些,老哥哥觉得长此以往,我那可怜的闺女还能带着她两个女娃安然过日子吗?”
一句话问的赵家族长哑口无言,不禁迁怒的瞪了赵老太太一眼。他今儿过来裁度这事儿,可真的是吃饱了撑的,往自己个儿头上扣屎盆子。
陈老爹微微一笑,再次弹了弹衣袖,翘起二郎腿开口说道:“赵家跟陈家本是世jiāo旧友,天缘可巧,俩家又做了姻亲。本该守望相助,相互扶持才是。只是如今女婿病逝,亲家母与二房一家又是这般形容。两房嫌隙已深,就算是我女儿想要安分随时,也未必有这个机会。既然如此,尔等与其苦苦揪着我女儿不放,莫不如咱们好聚好散,来日见面也留个旧qíng。老哥哥放心,咱们俩家这样深厚的jiāoqíng,若赵氏族中有事相求,老朽与我那不孝儿子定当竭尽全力。毕竟姻亲虽断,旧jiāo还在不是。”
赵家众人听得瞠目结舌,面面相觑。这一番话,摆明了就是拿陈家的威势bī迫赵家就范?言下之意,赵家若同意陈氏改嫁,将来两族还有礼尚往来,若是不同意的话……恐怕赵家以后要多灾多难了。
赵家众人悚然而惊。赵氏族长也觉得嘴里苦涩无比。只觉得陈家实在qiáng人所难。毕竟他们这等有头有脸的耕读之家,最看重的便是脸面声名。如今赵琛刚死,陈氏却不守妇道的想要改嫁。纵然外人会说陈氏水xing杨花,守不住寡,恐怕也少不了一gān人议论赵家刻薄寡恩,容不下人家孤儿寡母过清净日子。
这样的名声传将出去,赵家还有什么颜面同各家往来jiāo际。
赵氏族长有心同陈老太爷再商量商量。入眼便见陈老太爷信誓旦旦胸有成竹的模样,又知道陈家众人来者不善,既能说出这一番环环相扣的要挟之谈,必定早就抱着这样的主意。倘或他为了赵家颜面qiáng行留人。恐怕人留住了,后患也留下了。
赵氏族长沉吟半日,只觉得放陈氏归家各自嫁娶一事虽说难听,但与赵氏一族的利益相比,终究没那么重要。何况将陈氏放回去了,将来运作一番,兴许还能给赵家博一个心慈面软,不忍媳妇守寡当活死人的美名……
赵氏族长在心内盘算一回,开口笑问坐在一旁的赵老太太,道:“老嫂子觉得该如何处理?”
赵老太太还没答话,陈老爹突然cha口说道:“赵琛死在窑姐儿chuáng上的事qíng终究丢脸,若是传将出去我们陈家也没脸面。老亲家尽管放心,我回去一定好生嘱咐我那儿子,让他周全处理这事儿。既不会耽误了赵家的声名,也不会误了赵琳科考之事。”
说完,目光古井无波的看了赵琳一眼。只一眼,却看得赵琳莫名的脊椎发凉。
赵老太太眼见如此,不觉心下一沉。
☆、第三章
闻听陈老太爷隐带胁迫之言,赵老太太脸色一沉,目光艰难的从陈氏的身上转移到赵琳的身上。思量半日,终究还是爱子之心占了上风。咬牙说道:“我们赵家也不是那等不愿与人为善的人家,老大媳妇年纪还轻,将来自然有好的前程,我们也不想耽误了去。至于老大媳妇的嫁妆……”
赵老太太说到这里,犹犹豫豫的看了一眼陈老爹和陈老太太。陈家跟赵家门当户对,按理说赵家并不惧怕陈家。陈氏自己守不住寡自请下堂,于qíng于理嫁妆就是不还也使得。
可是陈家的大儿子陈珪年少有为,年仅三十便中了举人,次后又巴结上贵人捐了前程,目下正是京中七品官员,堪称志得意满。有如此之势,赵家在面对陈家时也不得不退避三舍,礼让有加。
赵老太太想到这里,便故作大放的说道:“我们赵家虽算不得52书库,却也是正经慈善人家,自然做不出侵吞媳妇嫁妆的事qíng。陈氏自进了我们家门,与我婆媳一场,也算有缘。你如今即刻就走,念在你为赵家cao持这么多年,有什么要求我尽量满足。老大媳妇的嫁妆也尽可带走。”
一席话说得十分体面,就连赵家众人也脸色和缓起来。
陈氏却置若罔闻,只嗤笑一声,挑眉说道:“别说的这般利落,先听听我的要求不迟。”
言毕,不容人反应,便开门见山的道:“我这番离了赵家,可以不要嫁妆,但要带走大姐儿和二姐儿。”
这话一说出口,便引起一阵轩然大波。赵氏族人一片哗然,忍不住jiāo头接耳,有xing子火爆的更是直接骂出声来。
陈老爹跟陈老太太也露出丝丝不赞同来,觉得女儿实在是qiáng人所难。
倒是赵家二房的赵琳与小孙氏两口子,闻听陈氏所言,再想到陈氏那颇为丰厚的嫁妆,很有些意动。
因形势不如人而不得不再□□让的赵老太太也忍不住爆发了。她豁的坐起身来,一手指着陈氏的鼻尖谩骂道:“我劝你个小贱蹄子还是见好就收罢,也别忒轻狂了。夫君头七还没过,你在灵堂上就吵着闹着改嫁,我原想着咱们相处几年不容易,你又年轻,xing子不安定,守不住也是qíng理之中。我愿意放了你去,但你见从古到今,有哪家媳妇改嫁还能带着夫家的儿女的?”
话未尽,赵氏族人也纷纷附议道:“实在是欺人太甚。”
陈氏冷笑一声,不甘示弱的说道:“老太太也别把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要不是你们打量着我是年轻媳妇,面子薄,不经事,在灵堂上就闹着过继子嗣算计我们大房的产业,我也不会被bī迫的提出改嫁一事。咱们可别乌鸦站在猪身上,只看得见别人黑瞧不见自己黑。若真论起混账来,咱们是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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