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因立场不同,所举荐之人自然各有不同。也有窥测圣意而举荐贤才的。永嘉帝心如明镜,皆不以为意。
吏部尚书眼见众位皇子的目光都落在河道总督的位子上,况且圣人也已成竹在胸,便不再多言置喙。反而上前举荐道:“启禀陛下,微臣以为前科探花林如海为人清正,才gān优长,且遇事机敏,可堪兰台寺大夫之任。”
所谓兰台寺大夫,其职责跟御史言官差不多。不过同御史闻风而奏的纯嘴pào不同,兰台寺大夫更有检察之权,所以权柄要更重一些。吏部尚书之所以举荐林如海为兰台寺大夫,一则是考虑到林如海乃翰林探花,身份清贵;二则也是考虑到林家乃五世列侯,在江南一带名望甚高,况且林如海又娶了荣国府长房嫡女贾氏为妻,与两江官员更是同出一脉……在江南bào出贪墨大案,两江官员纷纷落马的敏感关头,倘若圣人派这么一位仕宦子弟担任兰台寺大夫,应该能够安抚一下人心罢?
最重要的一点,则是林如海本身的才gān机敏,足以应付这个差事。
果然,吏部尚书话音刚落,永嘉帝饶有兴味的挑了挑眉,旋即沉吟片刻,竟是允了吏部尚书的举荐。乃命人糙拟旨意,颁发六部。至于河道总督的任命,永嘉帝最后也选择了自己的心腹之人——恰好就是太子殿下方才举荐之人。诸位皇子看在眼中,不觉各自思量。
至于六皇子与陈珪则因办差有功,皆官升一级。六皇子更是从郡王升为亲王一爵。至于两个人回京之后是否还有重任加身……永嘉帝目前倒是没有什么表示,只以长途乏累为由,且叫众人各自散了不提。
众人见状,只得躬身告退。鱼贯退出勤政殿。
三皇子偷jī不成蚀把米,为了捅出两江官场一事折损了不少眼线人脉,结果虽然将卢焕章拉下马来,却并未撼动太子之位,又不敢同永嘉帝计较。心下正憋了满心的火气,眼见六皇子与陈珪跟在太子身后亦步亦趋,少不得百般讥讽的道:“陈大人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果然好本事。六弟跟着陈大人耳濡目染,当差办事也愈发老练了。可见太子殿下调、教有功,也叫我等知道知道,什么叫会咬人的狗不叫!”
一句话落,陈珪仍旧满面chūn风,看不出什么来。六皇子却是面色铁青,目光冷冷的盯着三皇子。
太子殿下见了,不怒反笑,且意味深长的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三皇子几个来回,口内慢悠悠的说道:“三皇弟如此气急败坏,口不择言,才叫孤误以为有恶犬扑面而来,几yù择我而噬。”
“你——”三皇子闻言大怒,尚且未能开口反驳,一旁围观的七皇子等人早已掌不住的喷笑出声。
三皇子碍于太子乃是储君,且不好跟他争执什么。眼见七皇子等人如此,便冲着众人发火撒气的道:“尔等笑什么?”
“哎,三哥你说不过太子殿下,就想拿我们兄弟几个撒气,什么意思?”十一皇子不以为然的嗤笑一声,拦在七皇子的面前说道:“三哥你可别想欺负我们,惹恼了弟弟,到时候不管不顾的跑到父皇跟前儿告你一状,你也得想想你受不受得起。”
三皇子被十一皇子一句话噎的险些上不来气儿,不过他到底避讳此事,并不敢叫父皇知道。闻听十一皇子所言,只得恨恨的冷哼一声,甩袖子走了。
十一皇子当着太子殿下和诸位皇子的面,朝地下啐了一口,不以为然的嗤笑道:“什么东西。”
而七皇子则冲着太子殿下和六皇子笑眯眯的拱了拱手,开口说道:“六哥奉父皇之命去江南办差,一路辛苦。弟弟早已备好薄酒为六哥洗尘。只不知六哥是否赏面。”
六皇子闻言,则迟疑的看了眼太子。太子因笑道:“实不相瞒,得知六弟与子璋今日回京,孤也在东宫预备了一席薄酒为六弟洗尘。既然七弟也有此意,不妨一道过来。咱们多些人吃酒,也好热闹热闹。”
七皇子闻言,少不得应允。其余几位皇子皆为七皇子马首是瞻,自然也都笑应了。
唯有十二皇子皱了皱眉,向六皇子说道:“六哥还是先去后宫拜见母妃罢。母妃得知六哥今日回京,一早儿就准备开来了。不但亲自下厨做了六哥最爱吃的东坡ròu,还将六嫂和小侄子都接到宫里了。就想咱们一家人好好儿的团圆团圆。”
太子殿下闻听十二皇子所以,只得笑言道:“这倒是我的疏忽了。竟然忘了淑妃娘娘思子心切。既然如此,六弟还是同十二弟一道儿去给淑妃娘娘请安罢。等明日再来东宫,哥哥给你接风洗尘。”
六皇子闻听此言,少不得躬身道谢,拜别过太子殿下与诸位皇子,这才同十二皇子返回后宫。七皇子见状,也只得告辞了。
唯有陈珪同太子殿下一道儿回了东宫。君臣之间行过大礼,各自落座,太子殿下命人献茶。这才笑问江南之事究竟如何。
陈珪眼见外书房内并无外人,便也不再推脱,登时毫不遮掩的禀明经过。
话说陈珪身负太子殿下的器重和庇佑,又有锦衣军统领赵弼和为其背书,更因其八面玲珑善于游说人心之故,刚刚抵达江南不久,便于酒戏倾谈之下博得了两江官员的信任和亲近。再不复远在长安时的喊打喊杀。
既解了自己万人咒骂的困境,陈珪接下来便开始游说甄应嘉等几位江南大员,央其出面向两江官员拉拢作保,不但打消了两江官员对于太子殿下壮士断腕的怨怼之qíng,更是把自己美言成了仗义执言,且又心系众臣,所以自告奋勇下江南,替众人善后弥补的好人儿。
这厢陈珪打着奉太子私命替众人善后的名义安抚游说两江官员,那厢六皇子则秉持着铁面无私的公正严明,以朝廷钦差之名严查贪墨诸事,两个人一个□□脸儿,一个唱白脸儿,配合的倒是颇为默契。就这么拿捏住了两江官员,顺风顺水的办好了赈济灾民的差事。
且叫江南百姓对永嘉帝感恩戴德,两江官员对太子殿下再无嫌隙。
☆、第八十七章
太子殿下对陈珪的这一趟差事非常满意。他没想到陈珪竟然能真的保下江南官场大半势力——原本他都已经做好了壮士断腕的准备,还以为这次至少得失了大半羽翼的。却没想到陈珪口内说的严重,真正到了办差的时候,却回旋的如此漂亮。
陈珪耳内听着太子殿下接连不断的称赞之语,笑言道:“其实微臣之所以能够做到如此地步,倒并不是微臣有本事有能力,原因不过是四个字——”
“哦?”太子殿下闻言,饶有兴味的问道:“愿闻其详。”
陈珪便笑道:“不过是顺应圣心罢了。”
“顺应圣心,”太子殿下顺着陈珪的话念叨几遍,若有所思的笑道:“此言何解?”
陈珪见问,口内笑言道:“太子殿下已是心如明镜,又何必考校微臣。”
陈珪顿了顿,继续说道:“圣人少年登基,英名一世,如今天命之年,自然是更加的爱惜羽毛。这两江官场之事,说穿了也不过是吏治不清,官官相护,贪墨勾结,此事既关系到民生国本,却也关系到陛下的清名……”
“……因两江官场多为太子门下,所以圣人之前考虑到的则是殿下羽翼渐丰,而这些羽翼相互勾连,欺上瞒下,让圣人感觉到了危机,所以圣人才会震怒非常。如今太子殿下表明了壮士断腕之心,虽然大失羽翼,却也是安了陛下的圣心。陛下的圣心既安,自然就会考虑到自己的一世清名……”
陈珪说到这里,意味深长的叹息一声,目光灼灼的看着太子殿下说道:“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句话……圣人已经老了……”
最后一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声音轻的已经细不可闻。然而听在太子殿下的耳中,却如晨钟暮鼓一般,登时撞击在心上。
太子殿下虎目威严的凝视着陈珪半晌,方才云淡风轻的笑道:“从前只以为陈卿有实gān之才。并不曾想到陈卿也有谋士之略。真叫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陈珪闻言,向太子殿下深鞠一躬,口内则道:“微臣原鞠躬尽瘁,为太子殿下效犬马之劳。”
太子殿下看了陈珪一会儿,方才笑言起身,亲自上前扶起陈珪,君臣二人又谈笑了几句。太子殿下因向陈珪询问他对六皇子的评价。
陈珪闻言,不由得满面肃然,正色说道:“六皇子殿下铁面无私,忠肝赤胆,谋国不谋身,实乃国之gān才。”
“哦?”太子殿下不觉动容道:“陈卿对六弟评价如此之高?”
陈珪便说道:“殿下不知,此番下江南赈灾查案,若不是六皇子殿下甘愿办黑脸与臣相互配合,请恕臣言语冒撞——只怕有殿下之亲笔书信当面,那些个老油子似的贪官污吏们必也然不会如此轻易的听从我等所言。这件事qíng也不会这么容易的办妥当了。因此……微臣不得不佩服六皇子殿下。”
身为天潢贵胄,居然能如此刚直不阿,秉持公正,不畏权贵,不畏人脉,不畏人qíng……陈珪自己做不到这些,但并不妨碍陈珪佩服这样的人。
太子殿下也不妨陈珪竟然如此赞誉六皇子,不免好奇的笑了笑,因说道:“看来江南一行,陈卿对六弟颇有改观呐!”
太子殿下可没忘记这两人离开长安之前,势同水火之势。
陈珪闻听太子的打趣之言,也不觉失笑道:“当日微臣举止冒撞,虽是为局势计、为殿下计,不得不行此举,终久是陷六皇子于万难之中。其后被六皇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是微臣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太子殿下听了陈珪这一番话,笑着用手点了点陈珪。且不再多问六皇子之事,转而询问两家官场幸存官员之品xing学问。
陈珪见问,少不得沉吟半日,方才正色说道:“以微臣之见,此次查办贪墨一案,纵然有人侥幸漏网。然其人品cao守,能力才gān皆不堪重用。微臣已将这些官员之姓名背景皆抄录在册……”
陈珪说着,便从靴筒内的靴掖中掏出一个小册子来,恭恭敬敬地递与太子殿下,因说道:“这里面是微臣在江南年余,所接触的官员。其中以朱笔记录之人,皆是贪墨一案中侥幸漏网之人。墨笔记载之人,则是不肯与其他官员同流合污,或者但有和光同尘之举,但仍旧称得上兢兢业业,其治下百姓也对其风评较好的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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