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听了这一番话,不觉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旋即目露惋惜的打量了二姐儿一眼,摇头叹道:“倒是可惜了了。”
一句话落,厅上众人皆不答言。就连大姑娘都有些神色尴尬的看了眼尤二姐儿,登时便有些手足无措。
陈氏不想听贾珍说起这些个,少不得闻言笑着,扯了些别的话题来问。贾珍见问,也少不得一一的答了。末了仍念念不忘的向二姐儿、三姐儿相邀,口内只说“得闲儿了便去府上走一走,也陪一陪你们大姐姐。再者我们贾府也有几位姑娘,也都是读书识字的。想必你们见了面,也都能投缘的。”
尤老太太并尤子玉闻言大喜,少不得替两个姐儿谢过了贾珍。贾珍则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下意识的又瞥了瞥尤二姐儿,才向大姑娘笑道:“这一回咱们家办喜事儿,金陵甄家倒是了几匹新贡的蜀锦做贺礼。我记着其中有一匹大红缂丝的,一匹藕荷织花儿的,很配两位妹妹的肤色气韵。待会子咱们家去了,你叫人找出来,便送给两位妹妹罢。”
一句话未落,贾珍又看了尤二姐儿一眼,这才意味深长的笑道:“也算是我这个做姐夫的……给两位妹妹的一点子心意罢了。”
大姑娘闻听此言,倒是没觉出什么不妥,仍旧满面笑道:“老爷这话倒是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昨儿瞧了那些个贺礼,只觉着珠光宝气,样样都难得。尤其是那几匹蜀锦,端的是华丽无匹,艳若流光,也怪不得世人都jiāo口称赞。这样好的东西,也合该二妹妹与三妹妹这样的人品容貌才配得上。老爷既然也这么说了,那我可就要借花献佛,慷老爷之慨了。”
大姑娘跟着陈氏母女相处了这么些年,除了学习管家理事的学问,倒也耳濡目染的,学了些尤三姐儿的利落嘴皮子。这么一番的奉承话下来,果然哄得贾珍十分舒心。登时眉开眼笑的道:“都依夫人,都依夫人便是了。”
说罢,仍旧暗示了几句,叫大姑娘尽快接两个姐儿家来坐坐,“也是陪着你解解闷儿的意思。”
大姑娘闻听此等温柔体贴之言,少不得有些娇羞,倒把她不好意思的,低了头只摆弄衣带。
陈氏倒不曾想以贾珍的身份贵重,竟然能如此殷勤备至。一时愈发觉着面上有光,忙的起身笑道:“咱们别只顾着闲聊,都这个时辰了,想是大家都饿了。依老太太看,咱们午膳摆到哪里才好?”
尤老太太闻听此言,倒是先以询问的态度看了看贾珍,贾珍自然含笑请尤老太太做主。尤老太太便命陈氏将饭摆在上房正堂里头。
陈氏闻言,少不得出去张罗cao持。一时安设桌椅,罗列杯盘,早有小丫头子们捧着菜馔鱼贯而入,陈氏一一的捧饭安箸进羹毕,尤老太太便被大姑娘亲扶着在正面上首坐了,余者尤子玉并贾珍一席,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皆陪着尤老太太在下首按序齿坐了,陈氏则在尤老太太身旁布让服侍。
寂然饭毕,且又吃过茶水果品。眼见着太阳即将落山,贾珍便向尤老太太、尤子玉并陈氏告了辞,意yù带着兀自恋恋不舍的大姑娘坐车家去。
临走之前,陈氏便向大姑娘笑言道:“我给你预备了一些东西,随我来,我jiāo代你几句话再走。”
大姑娘闻言,少不得跟着陈氏回了正院儿正房。贾珍见状,只得坐在上房继续等待。好在有尤老太太与尤子玉陪着说话儿,二姐儿并三姐儿也静坐在侧,一时倒也不觉寂寞。
另一厢,陈氏回房后,且命chūn兰秋jú将先时打点好的东西jiāo给大姑娘的贴身丫鬟银碟儿带回宁国府去。又拉着大姑娘的手说明了用法之类。且又叮嘱了吴家攀亲一事,命大姑娘务必放在心上。
大姑娘闻听陈氏先一番话,自然又羞又臊又感激。倒是对陈氏叮嘱的后一番话不以为然。却也知道陈氏这么千叮咛万嘱咐,也是为了自己好的意思。如若不然,只怕换个人还巴不得她同嫡亲外家老死不相往来的。
只是理智上明白了是一回事,感qíng上拗不过来却是另一回事。大姑娘自生母去后,这么些年在尤家,虽是嫡女那日子过的却连庶女都不如。究其原因,其生母不得老太太老爷器重是一回事儿,吴家因着吴氏死后的嫁妆归属来登门闹事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尤老太太并尤子玉正是因着此事,才恨极了吴家,顺带着也不待见她这个嫡亲的孙女儿。
还好苍天有眼,在大姑娘受尽磋磨的时候儿陈氏进了尤家的门儿,自此以后分清嫡庶,明了亲疏,大姑娘是沾了陈氏的福,才算是过上了好日子。
而在此期间,吴家仍旧是音信全无,像是被人捏死了一般。到如今自己嫁进国公府了,成了国公夫人了,他们却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了出来,还想借此攀亲带故的……
大姑娘心下冷笑,只拉着陈氏的手儿劝道:“母亲何必理会那些个只会汲汲钻营恶心透了的人。何况我也没当他们是甚么亲戚。在我心中,您就是我的母亲,陈家就是我的外家。其余的人,我一概不知一概不认……”
大姑娘说到此处,忍不住动容的道:“当初既然为了几两臭银子就闹出个老死不相往来的丑事儿。这会子又何必打着至亲骨ròu的名义凑上来?他们要是真的咬死了一辈子不相见,我也道一声儿佩服。如今却又是怎么回事儿?难道只当我是个傻子,什么都不懂不成?”
陈氏看着大姑娘面色激动,眼圈儿通红,也忍不住叹息一声。她当初之所以答应吴家的请求,未尝不是存了私心。可这会子瞧着大姑娘的反应,也是唏嘘感叹。要知道大姑娘的母亲去世时大姑娘才十三岁,那么点大的小姑娘,一朝没了母亲,外家又是那样的不堪,紧接着又被祖母父亲遗忘,且在后宅受了姨娘侍妾的磋磨……这么些年熬煎下来,也是不容易。
也难怪从此对吴家心生嫌隙——这也就是大姑娘xingqíng温婉和顺,闹不出大天儿去。倘或换了别人,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呢。
不过好在陈氏也没打算替吴家开脱,认真化大姑娘心内怨气的。她之所以这么提点大姑娘,不过是怕吴家使出下三滥的招数,以礼教长□□迫大姑娘罢了。因此陈氏只稍稍提点了几句“也不是叫你打从心眼儿里接受他们,原谅他们,不过是给你提个醒儿,免得到时着了他们的道儿,反而被动罢了。”
陈氏顿了顿,因又说道:“其实你晒妆那日,我原也不想搭理他们家的——老太太也是这个意思,恨不得我立时捆了他们送进深山老林里喂láng去。只是我这么做了,倒是能出一时的气,可是你该怎么办呢?那是你大喜的日子,我不压着他们,难道由着他们寻个把柄就闹到宁国府去?到时候你在贾家妯娌亲戚面前可又怎么见人呢?所以我只能使出了这拖字诀罢了——这话说给你听,倒也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叫你好生思虑一回。毕竟腿长在他们身上,我能拦得了一时,却拦不了一辈子。倘若他们哪天厌烦了我,直接找到宁国府去,你也该想好如何应对才是。”
大姑娘听了陈氏一席话,原本还打算着老死不相往来的主意。此刻也不觉的心乱如麻。忙握着陈氏的手儿问道:“母亲说的很是。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一句话落,只听窗外有小丫头子通传说话儿的声音,却原来是贾珍在前头等的有些不耐烦,派人来催大姑娘。
陈氏当年读了几本书,心下也知道疏不间亲的道理。她可从没想过要掺和进大姑娘与吴家的事儿。免得到时候羊ròu没吃着,反而惹得一身骚。
闻听此言,乐得笑道:“这倒是我的不是了,竟叫姑爷等急了。咱们还是快出去罢。”
话音刚落,少不得又打趣大姑娘的道:“……到底是年轻的小夫妻,就这么亲亲热热的,一时片刻也离不得……”
说的大姑娘登时脸红心跳的垂下头去。只娇羞怯怯的跟在陈氏后头儿,像个小鹌鹑似的。
陈氏见状,愈发笑出声来。
一时入了上房,尤老太太便笑道:“也不知你们娘儿两个有什么话好说的。这早晚才来。姑爷都等急了。”
陈氏闻言,仍旧笑着打趣道:“老太太这回可是冤枉我了。我身为母亲,自然有好些话嘱咐给女儿的,此乃人之常qíng。哪里想到姑爷这么离不得大姑娘,也就几杯茶的工夫,竟过来催了呢?”
说的贾珍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由不得看了陈氏一眼。
陈氏如今三十来岁,因保养得宜,且又过的恣意顺遂,站在人前端的是身材苗条,体格风骚,艳若桃李,明艳bī人。一时间竟叫贾珍都看得呆了,着实没想到自家丈母娘竟然如此的风韵犹存。
因瞧着陈氏一颦一笑,眼波流转的模样儿,贾珍忍不住心下一dàng,忙的拱手赔笑道:“都是我的不是。倒是打扰了岳母大人同夫人的闲话儿了。”
一句岳母大人说出口时,贾珍心下越发存了几分见不得人的旖旎。当下也有些心虚的gān咳了两声,起身向众人说道:“时候不早了,别托到一会子天黑了才出门,倒是不吉利了。我们这就走罢?”
最后一句话,自然是同大姑娘说的。
大姑娘虽然是刚刚出阁的新媳妇子,这些个陈规旧俗却还是知道的。闻听此言,忙的低头应是。
尤家众人瞧了瞧外头的天色,也不多留。尤老太太因吩咐尤子玉将贾珍一行人等亲自送到门上,眼瞧着宁国府的马车转过巷子口儿,再看不见了,这才回转。
这里且不提尤氏母子如何的宣扬显摆。只说次日一早,众人将将吃过早饭时,便有宁国府的下人登门拜访,只说是奉了老爷太太的命,来给尤家两个姐儿送蜀锦的。
尤老太太闻言,喜得满口称赞,只说贾珍是当真把他们一家子放在心上的。唯有尤三姐儿听了这话,不是很喜欢的皱了皱眉。只觉着宁府来人态度轻狂,并不像是正经走亲戚礼尚往来的模样儿。
尤三姐儿想了想,悄悄的将陈氏的贴身丫头chūn兰并自己的丫头蓁儿叫到身边,如此这般的吩咐了几句。蓁儿点头应是,一时彻身去了。
尤三姐儿主仆这一番举动除了一旁的二姐儿外,众人皆不留心。尤老太太仍旧满面堆笑的命请人进来,又命陈氏预备上等封儿赏人。陈氏自然笑应。
一时便有门上该班的小丫头子将宁府来人引入大厅。众人细细打量,但见前来的乃是四个女人,全都是四十上下的年纪,穿戴之物皆比主人不甚差别。走至跟前,先是给老太太、陈氏并诸位姑娘们请安,方按规矩献上表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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