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三姐儿闻听此言,心下一动,开口笑问:“柳兄弟的意思是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柳湘莲莞尔笑道:“那倒也不至如此。不过我从小儿在外游dàng,见惯了财帛动人心之事。咱们不防君子,只防小人罢了。”
一句话落,笑向人群中随手招过两个看热闹的半大小子,指着王瘸腿儿一家子笑言道:“还请两位兄弟帮我个忙,一路跟着这王瘸腿儿家去。咱们摸清了他的底细,时时刻刻盯着他。倘若他敢违背诺言,不肯供养妻儿,乃至继续吃酒赌博无所不为,咱们就见一次打一次,直到他怕了老实了为止。也顺便瞧瞧有没有人敢见财起意,倘若是有,便请两位兄弟活动活动筋骨罢了。”
那两个小子听了柳湘莲的话,笑嘻嘻的拱手说道:“二郎放心罢。若说咱们兄弟,别的都没有,闲时却最多。他要是敢违背赌约,咱们必定叫他好瞧。”
说罢,仍旧上前推搡着瘫坐在地上眼珠子直转的王瘸腿儿道:“快走罢。直告诉你,少跟咱们兄弟耍心眼儿。惹毛了老子,直接把你送到山西煤矿上当苦力,到那时也叫你知道什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那王瘸腿儿原还打算着哄骗过眼前的公子哥儿,回头或打或骂或哄,怎么着也能把那婆娘手里的银子哄到手。届时天高皇帝远,谁能管着他。哪里能想到半路又冒出来这么几个人……王瘸腿儿定睛细瞧,不免吓了一跳。
他是常在街上游dàng的人,虽然不怎么认得柳湘莲,却认得听他嘱托要看着自己的两个人——原是城西脚行的两个小行头,因仗着年纪小身上还有几分工夫,平日里行事就霸道异常,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这样扎手的人王瘸腿儿如何敢惹,少不得在两人的踢踹下慢慢爬了起来,缩手弓腰垂头丧气的跟着两人走了。
那手捧银子的枯瘦妇人且拽着一双儿女在尤三姐儿面前连连叩头,哭着喊菩萨。尤三姐儿拦之不及,只好任由她母子当面感恩戴德的叩了头。
一时见她母子一步三回头的去了。尤三姐儿方向柳湘莲笑道:“却没想到柳兄弟还有这般见识。还好有你细心周全,否则我岂不是一心为人好,却差点好心办了坏事。”
柳湘莲听了这话,忙摆手笑道:“陈兄弟哪里的话。你是好人好心,我这只不过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笑了。尤三姐儿还想说什么,只听陈氏在马车里叫人,尤三姐儿便向柳湘莲拱了拱手,口内笑道:“今日还有事,便告辞了。倘若有缘,咱们今后再见罢。”
柳湘莲也是个慡快的xing子。闻听三姐儿此言,倒也并未多说,只随意向三姐儿抱了抱拳。口内说道:“改日见面,我请兄弟吃酒。”
一时尤三姐儿笑嘻嘻的爬上了马车。陈氏用手指戳了戳尤三姐儿的额头低声骂道:“你个死丫头,越发野了。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人,就称兄道弟起来。你可还记着你的身份,行事莫要如此张扬。改日叫人知道了,岂不坏了你的清誉?”
尤三姐儿闻言哂笑,一壁搂着陈氏甜言蜜语的哄人,一壁笑言道:“人生在世,哪好为了旁人的眼睛嘴巴活着。我只顾我自己开心也就是了,还管别人的大脖筋疼!”
陈氏听了这话,少不得又说道:“死丫头,这会子不注意,将来谈婚论嫁时怎么办?还有,你就算不为了你自己考虑,也得替你二姐姐、婉姐姐考虑考虑才是。难道叫她们嫁进婆家,也被人说嘴不成?”
一句话倒是让尤三姐儿想起了张华。因想着此刻人多,便向跟车的小子吩咐了几句,且命马车一路出城。
至城郊人烟渐少之地,尤三姐儿便命人停了马车,自己先行下车,回头看时,只见跟车的小子们一路压着张华过来。众人身后还跟着二十来人,全都骑着高头大马,衣饰华贵。
尤三姐儿视线扫过最前面的那位七旬老者,不觉吓得凤眼圆瞪。一时也顾不得被押到跟前儿神色讪讪的张华,忙上前单膝跪地,打千儿见礼道:“糙民见过贵人,贵人万安。”
尤三姐儿行的礼数不伦不类,盖因几位贵人乃是微服出巡,尤三姐儿也摸不清他们是否想要bào漏身份。况且这荒郊野外的,难保没有心存险恶之人。因而尤三姐儿只能含含糊糊地行过礼数,以示自己的恭敬之意。
尤家跟车的小子婆子们见了,也都跟着跪了下来。
至于陈氏和二姐儿……因两人都是钗裙装扮,比不得自己穿了男装。因此尤三姐儿并没敢让陈氏和二姐儿下车。正如她方才所说,虽然自己不在乎那些陈规陋习,但能避免流言蜚语的时候,还是避着点儿好。
骑在马上的老者眼见尤三姐儿如此行止,不觉起了两分兴致。他用马鞭指了指仍旧跪在地上的尤三姐儿,口内笑问:“你还记得……我?”
尤三姐儿满面肃容,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道:“回老爷的话,之前见过一面。一直记忆犹新。”
可不是记忆犹新么。即便是放到后世,谁能记不住国家领导人的相貌。何况尤三姐儿因为穿越的缘故,记xing还特别的好。虽不敢说是过目不忘,但真正重要的东西,见过了是绝对不敢忘的。
众人骑在马上居高临下,打量着尤三姐儿的一举一动,方才那被人称作十二弟的少年则笑嘻嘻的说道:“你们瞧她这模样儿,这一举一动倒还真像个小子。”
一直沉默寡言,面容冷肃的六皇子也点了点头,口内说道:“瞧她言谈举止,倒有三分陈子璋的气度。”
六皇子同陈珪同下江南办差,两人朝夕相对一年多,自然对彼此的举止言谈颇为熟悉。此刻闻听他所言,众人不觉饶有兴味的打量起尤三姐儿来。太子殿下也掌不住的笑道:“果然有点儿像。怪不得世人都说外甥像舅。”
圣人听了一耳朵,摆手示意尤三姐儿起身。因又指着张华问两家是什么关系,为何尤三姐儿要命人押他跟着马车。
此刻张华在侧,虽然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但观其言谈举止,又观尤三姐儿毕恭毕敬的态度,便知道这些人的身份绝对不凡。当即也吓得面色惨白浑身乱颤,瘫倒在地上。
几位贵人们见了这人没有半点儿风骨气度的模样,不觉厌恶的皱了皱眉。
既是圣人垂问,尤三姐儿也不敢扯谎。只好硬着头皮将此事娓娓道来。待众人闻听张华乃逃学赌博之后,越发不以为然。就连一向同太子陈珪不对付的三皇子也忍不住皱眉说道:“陈子璋生xing圆滑,行事机敏。可招的这个侄女婿却不堪大用。真是可惜了了。”
一句话落,张华早已臊的满面通红,再也说不出话来。
然众人却懒得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少不得又问尤三姐儿,此番出城意yù何往。
尤三姐儿心下十分无奈,只得将全家踏青之事和盘托出。原以为众人听了这话就该罢了,岂料那十二皇子突地开口说道:“咱们此番出来,不也是为了闲逛嘛。说是闲逛,可满长安城内却也没什么可逛之处。不如也跟着她们去陈家庄子上逛一逛。一则陈子璋生xing机敏,言谈风趣,有他陪着,也不会无聊。二则咱们也见识见识这山野风光,岂不比在城中闲逛的好?”
众人闻听此言,不管心下如何作想,皆笑言附和。圣人见状,也少不得笑应。且命尤家众人在旁带路。
尤三姐儿:“……”马哒死的心都有了!
☆、第九十五章
陈家众人与陈氏母女约在城外庄子上骑马游玩,乃是定了时辰的。不曾想陈珪带着家人先行到了庄子上,都陪着闺女跑了一回马了,陈氏母女也没来。心下不免有些着急,少不得打发了小子们沿着官道一路进城哨探消息。
陈家小厮们答应着纵马而归。将将走了不足五里路程,迎头儿就碰见尤家的马车并跟车的小子婆子,以及圣人皇子一行人等。陈家小厮们虽然不知道圣人一行人等身份如何,但见其鲜衣怒马,身后护卫又是腰佩长刀十分显贵的模样,具都吓了一跳。
原还要回去禀报一声,岂料十二皇子促狭,偏拘着众人不让回去“通风报信”,只说要让陈珪“大吃一惊”。众人无法,只得上前讨陈氏的示下。
陈氏这会子也知道圣人等人的身份了,心下又惊又喜又慌又乱,一时倒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尤三姐儿见状,只得命众人听从十二皇子的吩咐。
于是等陈珪左等右等翘首以盼终于等到陈氏母女抵达庄子的时候,眼见着跟在其后的圣人太子并诸位皇子,也不觉傻了眼。
诸位贵人见了此景,倒是愈发莞尔。一路控马悠闲而入,但见庄内景致虽比不得皇庄之内的jīng致,却也是谷稻金huáng,分畦列亩,佳蔬葱郁,jī鸣狗吠,村夫村妇侍弄田地,垂髫稚子奔跑厮闹,处处透着山野意趣。圣人眼见如此,不免jīng神一振,开口笑道:“倒是有些意思。”
众人闻言,少不得开口附和。三皇子更是笑眯眯的接口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悠闲自在,与世无争,此时此景不免引起了儿子一番归农之意。”
陈珪一路在前替圣人牵马,听了这话,颇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直接将人引到庄内上房正厅,又命人献茶。只听太子殿下笑眯眯说道:“方才听陈杉说子璋一家此番出城,乃是为了阖家团圆小聚。我们贸然到访,倒是打扰了。”
陈珪乍然闻听十二皇子所言,还有些发懵。旋即立刻反应过来,少不得陪笑说了些“蓬荜生辉”之类的谦辞。
却不曾想太子殿下一席话倒是引起了十二皇子的注意。他下意识的看了眼周围之人,却并没见到陈氏母女,少不得开口询问。
陈珪笑言答道:“后宅女眷,皆在厢房。”
原本都在后院儿骑马说笑来着,岂料贵人们一进庄子,反倒是拘束了自家人。陈珪少不得命人将女眷们送回房去,免得到时不妨头,冲撞了贵人就不好了。
“哦?都去了后宅?”三皇子听了陈珪的话,不自觉的笑了笑,因说道:“可是陈杉与张华并非女眷,难道也都进厢房了?”
一句话未落,三皇子又开始取笑陈珪的眼光儿不好。陈珪原还纳闷,便听三皇子提起了张华逃学去赌坊赌博之事。因又笑道:“并没想到陈大人办事机敏,才gān优长,选的侄女婿却如此不堪。真真是可惜了了。”
这话众人方才便说过。不过那时众人皆是唏嘘感叹。此刻三皇子又在陈珪面前提及,恐怕意思就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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