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闻言,脸色一沉,严声斥道:“胡闹。娘娘的旨意岂能是你说推辞就推辞的。届时不尊旨意的罪名也够你牵连族人的了。抑或是你觉得拘在园子里头不便宜你出去游dàng鬼混,才编排出这样的话来危言耸听。真真是个作孽的畜生,”
一旁的王夫人见状,连忙开口劝解道:“宝玉年纪还小,说话不妨头,难免失了分寸。不过他也是为家里想着不是。宝玉,还不快向老爷赔罪,说以后再不这样了。”
贾宝玉本就是个xing格绵软,没什么担当的人。今日说了这番话,也不过是在纸醉金迷里头听薛蟠和甄宝玉两个议论时事方才有感而发罢了。如今听了贾政的斥责,只吓得浑身乱颤,面如土色。连忙出声讨饶,唯唯诺诺的赔罪了几句,再往深的话更是一句都不敢说了。
贾政看他这副鼠辈无胆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喝骂了几句过后,便将人撵出了书房,自己坐在一旁声闷气。
王夫人如何好言安慰暂且不提。却说贾宝玉一脸扫兴的回了荣庆堂。本来就一肚子气没处撒,又听到屋里闹闹哄哄的好一阵呱噪,登时赌气的甩了帘子进门说道:“大正月里吵吵闹闹的,什么意思?”
彼时满屋子里站的都是丫头,晴雯跟贾宝玉的奶母李嬷嬷面对面的顶着。瞧见宝玉进来的身影,晴雯气呼呼的哼了一声,扭过头进了里间。反倒是李嬷嬷躲躲闪闪的模样,好不鬼祟。
贾宝玉心下狐疑,不由得出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麝月几个丫头站在房内,你看我我看你的,根本不敢言语。
贾宝玉见状,更是莫名其妙。连连催促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半日,还是没人说话。俱都拿着谴责的目光看向李嬷嬷。
奶母李嬷嬷斯斯艾艾的说道:“不过是一碗苏酪罢了。何至于……”
贾宝玉眉毛一挑,说不清什么qíng绪的轻声笑道:“可是那碗贵妃娘娘特地赏下来的糖蒸苏酪?”
一旁的麝月立刻开口接道:“可不就是为了这一碗苏酪。李奶奶进来便要吃,蕙香快嘴说了一句是二爷留给袭人姐姐的。李奶奶听了生气,越xing要吃。晴雯姐姐就劝她说那是娘娘特地赏给二爷的,好歹都是上用的东西。没主子的吩咐,叫她别动。省得回头受了排揎又连累旁人。岂料她非但不领qíng,还不yīn不阳的说了好一通难听的话。气的晴雯姐姐了不得呢!”
贾宝玉听了这话,不由得诧异的看了一眼气鼓鼓歪在chuáng上不言语的晴雯。
李嬷嬷越发没脸的嘟囔道:“都是一群没皮没脸的狐媚子。勾得爷儿们不理我,只哄着你们玩闹。不过是几两银子买来的毛丫头罢了,成日里打扮的妖妖道道的,越xing告到老太太跟前去,将你配给下头的小厮,看你还猖狂不了。“
晴雯见状,越发的生气,翻身走到李嬷嬷跟前嚷道:“奶奶这话吓唬谁呢?我行的正,坐的直。既没贪恋主子的东西不规矩,心里头也没有暗鬼,更不怕你们编排说嘴说三道四。越xing大家一起到老太太跟前回话,明公正道的掰扯清楚了。看看究竟是我的不是,还是你没了奴才规矩跟主子抢东西有理?”
顿了顿,又冷笑道:“好叫奶奶知道,真要是撕破了脸告到主子跟前我是不怕的。大不了我包袱一打回老太太屋里伺候。可叫老太太知道你三天两头就跑宝玉屋里卡东西抹油的,甚至屋里屋外的编排二爷的闲话,皮不揭了你的。到时候真正没脸的,我倒要瞧瞧。”
李嬷嬷见到晴雯这厢破罐子破摔撕破脸的行径,心下先起了三分胆怯。口中却依旧不服气的嚷道:“真真是牙尖嘴利的毛丫头,越发要降服住我了。我奶宝玉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野混呢,现如今认真来编排我的不是。”
说着,又扯着宝玉的衣袖哭嚷道:“宝玉你也不说两句公道话?你难道忘了你是怎么长的这般大的。我的血变的奶吃的长这么大。如今你大了,越发不吃奶了,便任由你屋里头的小丫头作践我,不过吃你一碗牛奶,竟这样没羞没臊的责骂起我来……”
晴雯听了,没容宝玉开口,便抢先讽刺道:“这话李奶奶别在宝玉屋里哭,最好闹到老太太跟前才好呢!只说李奶奶仗着奶过二爷一回,越发的拿大充老起来。甚至趁着宝玉不在的功夫抢着宫里娘娘赐下来的东西吃。叫我说了一句便没羞没脸的闹僵起来。看老太太怎么怜惜你,怎么替你做主。是把我乱棍打死还是直接撵了出去随意配人。走吧,咱们现如今就去老太太跟前儿问问。”
说着,拉着李嬷嬷的手就往外头走。
李嬷嬷也不过是吃醉了酒过来混乱撒气一番。往常屋里头的丫头们即便是不服,越xing也不过是躲了过去也就完了。谁道今日晴雯撞了什么邪,非但不躲得远远的,还上来掰扯起来。李嬷嬷仗着自己年岁大了颇有些颜面,又欺负晴雯年少轻狂,索xing不yīn不阳的编排两句也算是出了前儿为茶撵走茜雪的恶气。
哪里料到晴雯那pào仗一般的烈xing会将事qíng闹到这般。真要是到了老太太跟前,虽说晴雯猖狂肯定要受责骂,可她也未必gān净到哪里去。到时候大家都有不是。兴许她受的还要更多一些。毕竟李嬷嬷如今是高老解事出去的人。一家子也不再受重用,只是仗着曾经奶过宝玉的功劳倚老卖老得些实利罢了。倘或真真得罪了宝玉和几位主子,以后日子越发难了。
想到这里,李嬷嬷随手甩开晴雯的胳膊,连连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场面话后,借口有事便脚不沾地的溜了。
晴雯掐腰站在门槛上一直瞧着李嬷嬷的身影不见,这才大啐了一口不屑的说道:“奴香拜把子的都是奴才,只许着你们这些不gān不净的老货作践人。什么东西。”
满屋子的大小丫头包括宝玉在内俱都神qíng仰慕的看着晴雯。晴雯回头,不妨头被这景象下了一跳,不由得脱口问道:“都看我做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觉得晴雯姐姐越发厉害了。”麝月说着,连忙到了一碗茶水递给晴雯,巴结的说道:“说了这好一会子的话,嘴巴都gān了吧?快喝一口茶水润润嗓子。”
晴雯正觉得口gān舌燥。连忙接过茶水一饮而尽,这才举手擦了擦嘴角说道:“这半日跟那老货掰扯,说的我嗓子都冒烟儿了。快给我再倒一杯。”
麝月见状,立刻给晴雯又倒了一杯。晴雯一口喝gān后,宝玉才开口笑道:“晴雯今儿是越发的口齿伶俐了,居然能将她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真真是厉害了。”
晴雯冷笑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自然也犯不着听她的排揎。你们呐,瞒神弄鬼的,没等旁人说什么,自己倒是心虚了。自然也就不敢和她细细掰扯的。我问心无愧,自然是不怕的。”
言毕,放下杯子进屋去了。
正月里头忌针黹,晴雯做惯了针线活,乍撩开手非但不觉轻松,只觉得满身的不自在。又因今日袭人得了太太主子的赏家去吃年茶了。瞧见她这般风光,晴雯越发觉得没意思了。只觉得自己也跟在宝玉前儿服侍,到底也没有这样的体面光荣。正赌气郁闷着,偏李嬷嬷又进来寻衅滋事,更提起先前撵了茜雪的事,越发勾起晴雯的心思来。
一股恼火涌上心头,待晴雯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和李嬷嬷顶上了。好在李嬷嬷最终也是个吃软怕硬的主儿,最后关头缩头缩脑的避让回去。如若不然,真真的闹到了老太太跟前儿……
晴雯想着,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又想到一切端的俱都是那一碗留给袭人的苏酪引起来的,不由得怨怼起袭人来。
正想着,宝玉自外头走了进来。坐在晴雯跟前说笑道:“大正月里,大家都在外头掷骰抹牌的,你怎么不跟着去?”
晴雯瞪了宝玉一样,赌气说道:“原本是赢了的。李奶奶一来,又都混输了。没钱,怎么玩儿?”
宝玉闻言,刚要说话,就听外头有丫头喊道:“袭人姐姐回来了。”
宝玉立刻起身迎了上去。晴雯见状,不免又是两声冷哼。
109
109、皇商 …
第一百零九章徒臻的温柔
却说袭人打外头归来了,一时间换衣卸妆。宝玉便命丫头给袭人倒一碗滚滚的茶来驱寒。又笑着将晴雯之前替她受过的缘由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袭人见状,立刻走到晴雯的房里又是好一顿的谢过见礼。
晴雯正憋闷的来气,瞧见袭人故作大度温柔的模样,少不得又讽刺两句不相gān的话来。袭人见宝玉就在旁边看着,虽然心中委屈,但好歹也顾念着颜面隐忍下来。只是到底意难平,略坐了一会子便推脱累乏回自己的屋子了。
她心中也是有两分气闷的。原本今儿撺掇了茗烟儿将宝玉弄到他们家坐坐,自己也好涨涨脸面,也有底气驳了家中母兄妄图将自己赎了出去的建议。岂料宝玉一点都不配合,劳累她等了半晌,也没瞧见半个人影。袭人无法,只得在落锁之前自己回来了。还好自己请宝玉的消息从未给旁人透漏过,不然这面子没有挣到,反倒添了两分笑话来,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想到这里,袭人的脸面越发冷淡了。自己窝在chuáng上,脸冲着里面,闷闷的不说话。
宝玉见状,难免聊闲的坐在一旁,伸手推了推袭人的胳膊,轻声问道:“怎么回来了也不言语了,难不成家中过的不好不成?”
顿了顿,又叹息道:“也是。你们在府里头,都是娇生惯养惯了的。外头茅檐糙舍的,各种东西也都不jīng致,兴许你们都不惯的。以后少回去罢了。”
袭人听了这句,转过身子冲着宝玉笑道:“二爷这说的是什么话?正所谓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我家虽然不比府里头富贵奢华,可总归是我的亲生母亲和亲生哥哥。他们还说要我在忍耐一年,明年他们上来赎我回去呢!”
宝玉一听,不由得大惊道:“为什么要赎你出去,难道这里不好吗?”
袭人瞧见宝玉真的动容的形状,心下异常宽慰。少不得浅笑着调笑道:“二爷这话说的稀奇。我原不是府里头的家生子。只不过当年家中不好,才把我卖了几两银子活命。如今家里有闲钱了,自然是要我出去的。”
宝玉十分惊奇的脱口问道:“可你当初卖的是死契呀!难不成死契也能赎出去吗?”
袭人被宝玉问的一时语噎,哑然半晌,这才勉qiáng笑道:“虽然说是死契,但是咱们家从来也没gān过倚势仗贵霸道欺人的事儿,也最是慈善宽厚不过的。且我自小来了这儿,先在老太太跟前服侍了几年,又服侍了史大姑娘几年,最后又来了二爷房中服侍。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的,想必老太太看在我忠心守拙的份儿上,就放了我出去也未可知,兴许连身价银子都不要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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