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我这不是来的吗?”薛蟠说着,笑嘻嘻的挥了挥手,一旁的丫头立刻让了开,薛蟠顺势坐在那宽塌上,一边给老太君揉捏着肩膀,一边说道:“你说前些日子宝玉也不在,一屋子女眷的。我这里头也不好总过来不是?”
语毕,又给其他两位夫人见了礼。
“多大点儿个孩子,还知道避嫌了?”甄家老太君口中这么说着,面上却愈发受用了。“那都是你的姐姐妹妹,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以前还睡在一个炕头上呢!没得现在大了,就生分了。无论什么时候,你们都是正经的兄弟姐妹才是。今日她们还有学要上,也就没过来见你。”
不过也巧,自从薛蟠过了八岁之后,每次过来那些个姐姐妹妹们都是有学要上,不怎么见面了。毕竟两家的jiāoqíng虽好,也是外宅对外宅,内宅对内宅,没得乱来坏了规矩,这档子事儿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qíng了,我都不记得了。”薛蟠笑嘻嘻的应道。他确实不记得了,应该是上个“呆霸王”时候的事qíng了。
“丢人的事qíng你从来都不记得。”甄老太君宠溺的点了点薛蟠的额头,方才问道:“我怎么不见宝钗和你母亲呢,她们也有一阵子没来了?”
“前儿家里来了个妹妹,她在家里又是张罗住处又是张罗吃食的,也就没过来。我今天过来是给宝玉介绍个好人,想来对他明年chūn闱也是有帮助的。”说着,给老太君介绍了林墨之。而林墨之则上前笑着给甄老太君行了一礼。
“恩!”甄老太君上下打量一番,很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我常听外面的小子们说这三元及第状元郎是如何如何的才思敏捷文采飞扬,如何如何的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如今看来,这小状元的风采又哪是他们那些拙劣的口沫可以能容得了的。真真当得人间谪仙这几个字了。”
“老太君谬赞。”林墨之拱手谢道。
“我们家的宝玉现如今虽然看着着调,当年那也是个三不着两的混世魔王。得亏了薛蟠当年念着总角之jiāo提携着,方才有幸在庄先生的门下读书,算是没荒废了年华。虽然他资质平庸,及不上林壮元的天纵奇才,可若是真能中了两榜,我也算是有脸去见我们那个老头子了。”甄老太君说着,用手摸了摸有些湿润的眼角。众人见了,也都低头用帕子擦了擦脸颊。
甄宝玉和薛蟠两人少不得cha科打诨将老太君逗笑了,林墨之碍于礼节,也不得不开口劝慰着。一时,老太君停住了呜咽,方才伸手招过宝玉给林墨之正式见礼。
于是又是一番的拱手作揖不提。
闲续过后,众人相继落座。有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小丫头端着茶盘给众人上茶。薛蟠直直盯着那丫头看了半晌,只看得那丫头莫名其妙,这才开口说道:“我怎么没见过这个丫头。”
“哦,是前一阵子林航家的举荐上来的,原本是在老太君的身边做丫头,后来老太君见她针线好,就赐给我了。后来我见她茶泡的好,就让她专管茶水。今儿得知你来,特地让她上来泡茶的。”甄宝玉不以为意的答道。
“哦!”薛蟠无意义的点了点头,挥手道:“这没你事儿了,你下去吧!”
那丫头扭头看了一眼甄宝玉,见他无谓的摆了摆手,则扭头走了。
薛蟠见状,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嘴角。
“你有日子没来,家里头的姊姊妹妹也都惯喝了那味道粘腻的东西。恰巧今儿就没有了你爱喝的珍珠奶茶。这是今年新下来的老君山,你也尝尝。”甄宝玉说着,举着茶盏让道。
薛蟠闻言,皱了皱眉,连连摆手道:“我不喝这苦汁子,你也不用理我,喝你自己的就是。”
甄宝玉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改明儿你派人送些奶茶粉来,省得你回回到了我这儿没有喝的。”
“奶茶粉我这就派人送来,至于来你这喝茶的事qíng,恐怕得以后再说了!”薛蟠摇了摇头,有些没jīng打采的说道。
“这是怎么了?”甄宝玉见状,诧异的挑眉问道。
“我要上京了。”薛蟠撇了撇嘴,开口说道。
甄宝玉心下一惊,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是说要等过了年再说吗?怎么会突然提前了?”
“有点事儿。”薛蟠支支吾吾的,也不说清。甄宝玉见状,也就不再问了。当即开口道:“正好我如今在家呆的也有些厌烦。你若是这么急着上京,我不若一块儿跟去,趁着chūn闱前走动走动,也好过天天在家里死读书。”
“你早这么想不就好了。”薛蟠兴奋的裂开了嘴,这才想起一旁的林墨之,连忙解释道:“墨汁儿此番也是和我们一同进京的。你就和我们一道过去,路上也和墨汁儿好好亲近一番。让他指点指点你考场上需要准备的东西,比起你这闭门造车岂不好了很多?”
甄老太君见状,立刻笑不拢嘴的道:“那可真是太好了。要说我们家祖祖辈辈,也没出过什么正经的读书人,就更别提下考场了。就是宝玉这么一遭也是蝎子地粑粑——独一份儿。我们正愁着怎么给他安排打点呢,你就带着小状元郎过来了。这不正是瞌睡递上了软枕头,老身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了。”
甄宝玉闻言也是大喜,立刻起身恭敬道:“此番上京,还望林兄不吝赐教。”
“你是蟠儿的好友,自然也是我的好友,那就不必这么客气了。”林墨之微微侧身避开甄宝玉的恭敬,微笑着说道。
“那我就——”
“呦,我可听说来了贵客了,快点让我见见,是个什么样出彩的人物?”话音刚落,从外头猛然进来一个年约二十的妇人,头上挂着琳琅满目的钗环步摇,身上穿的是姹紫嫣红的绫罗绸缎,间或带着分量颇重的项圈儿,手镯,彩绣辉煌,金光闪耀的。进门就冲着林墨之上下打量,方才挑眉说道:“果然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佳公子,真真比书上写的那才子还多了两分文气呢!”
“就你嘴甜会说话。”甄老太君说着,伸手招呼过那妇人坐到自己身边。
那妇人笑着说道:“老祖宗,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你说着戏文里头的才子,中状元那也是有的,可是三元及第的文曲星又有几个呢?”
甄老太君一听也是,当即点头说道:“也是这么个礼儿,我朝建朝许久,恐怕这林相公也是头一份儿呢!”
“可不是嘛!所以咱们家宝玉沾了小林状元的才气,明年chūn闱定能榜上高中呢!”那妇人立刻赶上来凑趣说道。
甄老太君听了那妇人讨喜的话儿,也连连点头。口中不住的说道:“那可要好好谢谢林相公了。”
林墨之这边淡然一笑,身体前倾,连道不敢。
一旁沉默许久的二夫人突然出声问道:“不知小林相公今年多大,可曾说了亲事?”
其余众人听了二夫人的话不由得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着二夫人,俱都不说了。一时间火热的气氛突然冷淡下来,顿显尴尬。二夫人见状,有些懊恼的皱了皱眉。
林墨之见状,故作不知,微微涵身,开口道:“子毓年十八,之前一直忙于学业,后一朝高中,蒙圣上垂恩,添为一方父母,又是三年,如今正要回京叙职。因此倒不曾谈婚配之事。”
那二夫人立刻笑道:“之前年岁尚小,不曾谈过婚事也好。只是如今年岁大了,再不谈也不合适了。我这里倒有一家人选,说来给林相公听听。就是我娘家侄女——”
林墨之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嘴角,起身答道:“婚姻之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子毓自行作主。还请二夫人见谅。”
“这倒也无妨,你暂且听听。回去之后再和你母亲说说——”
“二婶娘。”甄宝玉见二夫人一幅看不出眉眼高低的模样,连忙出声打断了二夫人的话。“林兄第一次登门造访,您说这些个做什么?”
“我也只是说说,何况这两家门第也算般配——”
薛蟠向来膈应除了甄家大房之外的所有人,如今见着二夫人还是一幅浑浑噩噩的模样,当下也不给她留脸面。嗤笑一声,似笑非笑的看着二夫人笑道:“二夫人恐怕还不知道吧?墨汁儿前些日子刚被扬州巡盐御史林大人过继到膝下。如今也算是朝廷二品大员的嫡子。况林家祖上也曾袭过列侯……门第这一块儿暂且不提,你确定要把你们家那个嫁了三次都没嫁出去的破落货说给墨汁儿吗?”
语一出,四下皆惊。这话说的可就严重了,颇有种撕破脸的犀利来。虽然甄家众人都已经习惯了薛蟠对于除了大房之外的各种不耐烦,但是也不曾见他说过这么严重的话。如今看来,倒是真的生气了。当下均都惴惴的看向甄老太君。
只见甄老太君陡然yīn沉了脸色,面无表qíng的看了二夫人一眼,语气沉静的说道:“老二她媳妇,你去看看厨房饭弄好了没,弄好了就叫他们摆饭吧!”
“可是我——”二夫人有些不服气的反驳道。她刚刚被薛蟠下了脸面,如今又被老太君赶出正堂,传出去她还怎么见人?
“还不快去!”甄老太君猛然喝道。
二夫人被甄老太君的bào喝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说道:“是!”
当下灰溜溜的走出正堂,路过薛蟠的时候,还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薛蟠不以为意的回瞪了过去。
待二夫人出了正堂之后,气氛就有些不尴不尬的安静。众人自是暗暗看着笑话不说,就连甄老太君也是一边暗恨自家儿媳的不争气,一边又恼怒薛蟠的不给脸面的举动。不由得出声训道:“知道你不喜欢她,可她总归是个长辈,哪能这么被你抢白,传出去了也是你的不像。”
薛蟠满不在乎的伸了伸舌头,上前搂住甄老太君的胳膊哄道:“老祖宗,我这也是为了她好。要是由得她这么荤素不忌的闹到林大人面前去,那可就不是她一个人没脸面的事qíng了。”
将一个被退了三次亲的小门庶女说给堂堂二品大员的嫡子做正头夫妻,别说她赵家只是和甄家是姻亲关系,哪怕就是甄家亲自来说,也着实不像。若是真的传了出去,那可是要结仇的。
甄老太君自然也明白这档子事儿。因此她越发瞧不起老二家的这个填房,除了空有一个还算有颜色的头脸外,整个就是个榆木疙瘩。拿出去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都能把脸面丢到南天门去。真不知道当年在闺房中的贤惠之名是怎么传出来的。也正因如此,甄老太君外出走亲的时候从来不带老二家的,可是若客人上门来了,再拦着不让她出来也不是那么回事儿。何况这薛蟠也不是什么外人,自打小儿就在两府往来的,谁知道竟也让她闹出个没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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