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权低着头,有些愕然的眨了眨眼睛,旋即应道:“是。”
徒臻淡笑着说道:“若是薛蟠问你什么的话……你就说朕很生气。”
这回戴权愈发觉得莫名其妙,可是他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最是乖觉的。当即面不改色的应道:“是!”
徒臻这才挥挥手,让戴权去了。径自在御案后面批奏折,顺便想象一下等会儿和薛蟠见面的场景。那小子,惹了这么大祸患,又听说自己生气了,恐怕也吓得不轻吧!
徒臻略带恶意的想着。原本他还想等薛蟠进京之后好好晾晾他的,谁知不过三天就给自己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徒臻恨恨的想到,即便是现在拿你没办法,也得好生吓吓你。免得将来被宠的上了天去。
只是当他真正见到薛蟠的时候,就知道了……害怕担心焦虑什么的,对于薛蟠来说,那都是浮云啊!
不提徒臻这头如何的浮想联翩,却说薛蟠这头大闹南安郡王府后,又和前来劝和的东平郡王和北静王吃了一席酒宴,直到月上中天才醉醺醺的回了梨香院儿,自然是倒头就睡。
而薛家母女并林黛玉则是心惊胆颤的熬了一晚,哪怕从林墨之口里得知薛蟠与东平、北静两位郡王jiāo好的消息都没能让他们减去半分忧愁。好不容易到了第二天早上,才困顿的微眯了一会儿,却又被荣国府来人叫醒,说是宫里头来人了……
等众人手忙脚乱的梳妆穿戴,又随着戴权等一众太监入了皇宫的时候,依然是接近午时了。饿得饥肠辘辘的薛蟠一脸菜色的看着戴权,有气无力的问道:“真的不能给口吃的吗?”
戴权一脸不可思议的打量着薛蟠。他可从没见过这么……不着调的人。惹了那么大的祸事居然还能淡定如斯,戴权突然有种错觉,觉得自己果然老了。
想到之前徒臻的嘱咐,戴权这才有种感同身受的愤恨。当即清了清嗓子,不咸不淡的说道:“您还是好生学学觐见的规矩吧!因为您和南安郡王府的事儿,圣上可是不太高兴的。觐见之时,您若是再失了规矩,恐怕就没人能救得了你了。”
薛蟠闻言,耷拉着脑袋暗自腹诽:“自打我认识他起就没见他高兴过。”
一旁的戴权见着薛蟠不以为然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样的xing子还真是……
又将将学了好一会儿觐见时候的规矩,戴权这才带着薛蟠施施然的到了乾清宫。将薛蟠独自留在外面,自己则进入通传道:“启奏陛下,薛蟠觐见。”
正端着一盏碧螺chūn的徒臻闻言,微微顿了顿,随手将茶盏放下,淡然说道:“传。”
于是戴权又出去领着薛蟠进来。
从昨儿晚上就没怎么吃过东西,睡了一宿还未醒酒就被人从被窝儿里头生拉硬拽的拖了出来。大冷的天儿还不给饭吃还叫他活生生的学着规矩,薛蟠早就饿得头昏眼花了。戴权叫他的时候他都已经没什么反应了,只是下意识跟在戴权后头亦步亦趋。随着戴权那细碎的步子行走着,奈何薛蟠这上下两辈子都习惯了龙行虎步,如今骤然变了动作,颇有种手脚不协调的感觉,再加上一时间的头晕目眩,没走两步,就觉得双脚绊在了一起,身子骤然倾斜。只听薛蟠下意识的“哎呦”一声——
“乓”——
不光是他,就连前头距他一步之遥的戴权都悲惨的被他扑到了。好在戴权一辈子在宫中行走,即便是浑身剧痛也连忙咬牙忍住了。于是寂静的大殿中只能听见薛蟠不住哀嚎的声音……
“噗!”徒臻忍俊不禁的弯了弯嘴角,视线扫过下面都有些面容崩裂的太监宫女,连忙轻咳了两声止住笑意,故作威严的说道:“像什么样,还不快起来。”
这厢薛蟠也有些尴尬。在主动过来的小太监的搀扶下直起身子,又弯下腰拉起了戴权。先是冲着戴权一阵抱歉的谄笑,这才抬头说道:“这个……骤见龙颜,蟠惶恐不能自制,下意识就被天威压的五体投地了。”
徒臻忍了许久的笑声终于脱口而出。半晌,这才摇头说道:“你确定你不是被饿的?”
自打薛蟠进宫,他就派人盯着薛蟠的一举一动。薛蟠因饿得受不了了向戴权讨要吃食却被拒的事qíng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当然,适才也是因为他的吩咐,戴权才大着胆子婉拒了薛蟠的要求。不然以戴权的jīng明,这种荣宠非凡的人他是巴结都来不及的,又怎么可能连这点小事儿都不肯答应。
薛蟠听了徒臻的话,当即脸一黑,心中暗暗腹诽道:“知道你还问。”
不过他面上自然不能这么说,当即笑眯眯的奉承道:“原本还是有些饥饿的。不过自打见到圣上龙颜之后,竟然全然忘了饥饿的感觉。只觉得容光焕发,jīng神百倍。即便是不吃也没什么的。”
一句话未尽,突然从腹中传来一阵饥鸣,在寂静的大殿中分外清晰。
一众太监宫女立刻低垂了脑袋,双唇死死的抿着,一语不发。
徒臻似笑非笑的看了薛蟠一眼,故作遗憾的摇头说道:“此话当真?朕顾念着你大半天都没吃什么东西,特意吩咐了御膳房做了好些你喜欢的吃食。如今看来……罢了罢了,既然你还不饿,就随我一道去乾坤宫给上皇请安吧!”
“别啊!”薛蟠着急的喊了一声,旋即讪讪的说道:“那个……圣上好意,薛蟠岂敢辜负。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要臣吃,臣也不得不吃的!”
他实在是饿得脚都软了。
徒臻嗤笑一声,当即吩咐下头传膳。不过片刻功夫,山珍海味从头摆到了尾。薛蟠闻着饭菜的香气,坐在下首眼巴巴的看着徒臻。
徒臻挥了挥手,薛蟠立刻低头开动。
看着薛蟠吃的香甜的模样,徒臻又是一阵恍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对于薛蟠的习惯竟然也如此熟稔了。知道他爱吃甜,从不吃酸。知道他喜好大鱼大ròu,却不爱吃青菜。知道他喜欢吃酒,但是酒品酒量却都不太好……
“圣上,你怎么不吃?”薛蟠抬头就看见徒臻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不假思索的开口问道。话一出口,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现在他面前的已经不是那个面瘫心软的龙四爷了,而是高深莫测的皇帝。君心叵测,天知道他心里头想的是什么。
徒臻定定看了薛蟠一眼,直看得薛蟠一阵的心虚腿软,莫名其妙。这才开口说道:“没什么,吃饭吧!”
寂然饭毕。薛蟠立即有种困顿的想要午睡,上下眼皮不断的粘连在一起。只是面对着沉默淡然的徒臻,借他两个胆子也不敢提出这种要求。只得规规矩矩的坐好了,默然等着徒臻的下一步安排。
徒臻见状,轻叹一声,开口说道:“上皇习惯午后小憩一会子,你就现在乾清宫呆着吧!等会儿上皇起来了,你再过去。”
薛蟠乖乖应了。
徒臻又道:“你要不要也睡一会儿?”
薛蟠眨了眨眼睛,乖乖点头。
“那朕和你一块儿睡吧!记得当初离开金陵的最后一个晚上,咱们两个就是睡在一起的。”当时是为了珍珠方子和茶园的jiāo接工作,两人谈到很晚,最后径直睡在一个榻上。
现如今徒臻突然提起这茬,倒叫薛蟠有些不知所措。立刻下意识的说道:“我睡姿不太好。”
徒臻轻笑:“这个我还是清楚的。”
遂带着薛蟠进了一处偏殿。那里原本是上皇的小书房,后来徒臻即位之后,小做修葺了一番,改造的更为舒适了些。平日批奏折批的晚了索xing就睡在里头,倒也方便。
两人过去的时候,早有宫女铺好了chuáng铺。
薛蟠有些迟疑的看着好像很舒适的chuáng铺,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
六年不见,两人之间膈膜的不仅仅是身份。薛蟠虽然明知自己对于徒臻的利用价值让他不会轻易抛弃自己,但也不能确定徒臻的容忍程度到了哪一步。因此他并不想和徒臻的关系太亲近了。毕竟他的xing子着实不严谨,而上京的时候薛之章嘱咐他最多的就是伴君如伴虎的五字箴言……
薛蟠的心中隐隐有些惧怕。自打高维千里迢迢的将徒臻的身份玉牌jiāo到自己手中的那一霎那,薛蟠就有种异常违和的感觉。后来又有薛之章和庄先生的详尽分析。谁也不比谁傻到哪里去,何况是这种明晃晃的阳谋呢!
薛蟠倒也不觉得难受。毕竟不论徒臻心里头想的是什么,这种事qíng还是自己得到了实惠的。只是在薛之章和庄先生的双重劝说下,他到底还是有了几分芥蒂。昨日大闹南安郡王府的事qíng固然是一时气急,但是当中也有做戏的成分。毕竟徒臻想要看到的是一个被宠坏的受不得一丝屈rǔ的薛家大爷,而不是进退有据,谋定后动的薛之章第二。所以薛蟠放手施为,想来是投了徒臻的脾胃。
而从徒臻目前的态度看来,这一步还是没做错的……
想着想着,薛蟠突然就觉得一阵腻歪。心烦意乱的,还有些微的堵心,于是他悄悄的吐出一口气,直了直脊背。
徒臻见状,却误以为薛蟠是累得很了。当即笑着说道:“快些睡吧!一会儿还要给上皇请安呢!”
言毕,率先退了外衣上榻。薛蟠站在地上纠结了一会儿,耐不住徒臻的催促,也在宫女的宽衣下爬上了龙chuáng。只是口中还不甘不愿的说道:“我睡相真不太好,圣上还是叫我一个人睡才是。”
“别说话了。”徒臻一个翻身,拍了拍薛蟠的脑袋说道:“你若是真的想说,就和我说说你在金陵的事qíng吧!”
这不过是个话引子罢了,两者都心知肚明。可毕竟是圣上的吩咐,薛蟠只得撇了撇嘴,开口说道:“那我就说说薛家的生意吧……”
深秋的午后,阳光明媚,空气gān慡,薛蟠有些清脆的嗓音在乾清宫偏殿悠然响起。随着他漫不经心的叙说,徒臻竟然渐渐觉得眼饧骨软,少有的起了三分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轰然一响,徒臻下意识坐直了身体。伸手捂住砰砰跳动的心脏,徒臻扫视一圈,只觉得有什么地方古怪。口gān舌燥的稳了稳心神,徒臻方才沉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从chuáng底下传来薛蟠斯斯艾艾的声音,怯怯的说道:“我就说我睡相不好……吓到你了吧!”
徒臻这才恍然想起古怪的感觉是什么。当即探着身子往chuáng下看去,果然看见薛蟠趴在地上,一手按着腰部,一边委委屈屈的说道:“我都说了我想要一个人睡……这chuáng太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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