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指挥着众丫头们给贾宝玉这一桌布了菜,细细打量着薛宝钗和林黛玉半晌,笑着说道:“薛姑娘和林姑娘两个出落的愈发庄重漂亮。不过一个年没见,恍惚间长成了大姑娘似的。尤其是林姑娘这眉眼,我瞧着是越来越像老太太了。怪不得老太太最心疼的就是敏姑姑了。”
一句话说的众人莞尔一笑。贾母仔细看了一会儿林黛玉,微微叹息一声,道:“玉儿出落的比她娘还要颜色三分。今儿你就住在外祖母这里吧!”
林黛玉下意识回头看了林墨之一眼,瞧见林墨之没有什么别的神色,这才低声应了下来。
贾母见状,微微皱了皱眉。反而笑着冲姨太太说道:“今日元宵庆团圆,好不容易大家能凑到一块儿来。姨太太今儿也住下来吧!女眷还是住在梨香院儿里头,两位老爷和蟠儿两个就住在原先的东北院儿。我让宝玉也过去陪着。”
自从林墨之搬出荣国府之后,贾宝玉也回了贾母正房的碧纱橱居住。
薛夫人自然是笑着应了。
这厢探chūn突然笑着走到宝钗跟前说道:“好一段日子没见你们过来了,过的可好?”
惜chūn也拉着迎chūn的手走到了林黛玉面前笑道:“还说咱们姐妹住在一块儿好好聊聊,没过几日你就家去了。也不说请我过去坐坐,枉我在家里痴痴地等,夜夜的盼,真真让人伤心死了。”
“你这小蹄子没的胡沁,前儿外祖母带人去我们府上顽了半日,你没来?”林黛玉不依不饶的点着惜chūn的额头说道:“真真是个胡乱排揎人的,枉我还惦记着给你搜罗画具之事……依我看我才要伤心死了。”
惜chūn一听,眼前一亮,搂着林黛玉道:“好姐姐,好姐姐,什么画具快给我瞧瞧。”
一旁宝钗笑着说道:“我说你前儿怎么鼓捣起了画具来,原你也不是个耐烦画画儿的,我还说大过年的别累了心神。原来是给她收拾的。那么一大堆东西,想要凑齐了可不容易。亏你有这个耐xing。”
惜chūn一听,更急了。连忙搂着黛玉告饶道:“好姐姐,好姐姐,快点给我看看吧!”
“放家里了,没拿来。”林黛玉忍不住笑道:“好不容易才收集齐了,当中还有几款颜色是宝姐姐弄来的,等明儿收拾好了我让人给你送来吧!”
惜chūn闻言,乐颠颠的谢了。又跑过来冲着薛宝钗道:“多谢姐姐了。”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若是知道你喜欢这个,我早就派人送过来了。”薛宝钗不以为然的笑道:“这东西看着麻烦,其实认真喜欢的人家中都是常备的,比如你林姐姐家。至于我虽然不耐烦这个,但好歹我们家铺子多,也有卖这个的,一时间到底比人家认真喜欢的还全了些。左右也不过是一买一卖罢了,你若是喜欢,今后没了管我要就是。不过你须得明明白白的列给我,免得我不懂内行给你配错了。”
不过是个小姑娘家家的把玩罢了。到底也比不上人家大师用的名贵,一套值几个银子?左右不过是个顺水人qíng,宝钗乐的给她。
“宝姐姐这话说的太谦虚了,我之前去薛府上玩儿的时候也见过你的画作,笔墨着色比我qiáng多了。哪里是什么都不懂得的,可见是笑话我了……我可要恼了。”
惜chūn听了这话,兴奋的连连点头。一时间又凑到了薛宝钗身边唧唧喳喳。
瞧见宝钗不费chuī灰之力就赢得一个小丫头片子的喜欢亲近,林黛玉似笑非笑的瞥了宝钗一眼。宝钗回过去一个心照不宣的挑眉。两人相视一笑,默契亲昵不言而喻。
一时间众人打趣浑说,将之前的尴尬气氛消于无形。陡然听见一个声音说道:“好呀,你们光顾着说话,竟然都没人理我了,我才生气了。”
众人闻声回头,却见一个身着桃红撒花袄,葱huáng绫棉裙的俏丽姑娘站在灯下,神态娇憨,眉宇开朗,此刻正不满的嘟着嘴。
薛宝钗和林黛玉一时间有些莫名,连忙笑着问道:“这位姑娘是……”
“那是云丫头。”贾母指着史湘云笑道:“保龄侯史家的姑娘。她父亲去得早,我惦记着她便常常接她过来顽耍。”
于是薛宝钗和林黛玉站起身来和史湘云厮见完毕。
史湘云笑着拉过宝钗和黛玉的手细细打量半晌,这才开口笑道:“听他们说如今来了两个天仙似的姐姐,一个有咏絮之才,一个四角俱全,行事稳当,我原本还不服气呢。今日一瞧,果然是比下去了。”
宝钗和黛玉两个相视一笑,史湘云拉着两人的手顺势坐在了两人的中间。他的对面就是薛蟠和林墨之两个。这么一来,qíng况便有些尴尬了。
毕竟这一桌上,只有薛林两家小辈和贾宝玉一人,算来算去大家的关系都是比较亲近的。独独史湘云一个有些远了。可是看着上首的贾母却没有什么反应的样子,众人也只得皱皱眉头状若无事。
说话间下面的戏台上早就换了人。粉墨登场的小生小旦刚一亮嗓,众人就听出来了与众不同,连连鼓掌叫好。这么一闹也就将史湘云的尴尬给遮过去了。
一场戏终了,贾母喊了一声“赏”,早有林之孝家的指挥人将备好的选净一般大新出局的铜钱去了穿钱的红绳,用簸箩撮了往台上扬。只听豁啷啷满台的钱响叮叮当当,一时间众人大快,连连的拍手叫好。气氛霎时间热闹起来。
薛蟠眯着眼睛凑趣说道:“这要撒的都是银叶子金叶子,让灯光烛火一照,那才叫漂亮呢!”
薛蟠不过随口一说,史湘云却立刻回头问道:“怎么大哥哥之前撒过金叶子,银叶子吗?”
薛蟠开口笑道:“我倒是没撒过金子。不过当初钱塘江大cháo的时候,当地的盐商和茶商倒是撒过金叶子,为的就是看那làng里飘金的壮阔。有许多穷苦的人家专门等到那一天,等到cháo水退了之后进江里打捞金子的。”
史湘云闻言,不由得咋舌道:“我隐隐倒听下人说话,还以为是讹传呢,难道真有此事不成?”
这个事qíng曾经轰动一时,就连神京都有些耳闻。当下贾母也凑趣问道:“真有那样不把金银当东西使的人家?岂不是糟蹋了。”
薛蟠还没说话,一旁伺候贾母的赖大家的笑道:“这有什么的,老祖宗难道忘了当年老圣人下江南的气派?那时节咱们府上也接驾过一次。姑苏扬州一带,建造海舫,修理海塘,银子花的跟淌水似的。别说什么làng里飘金,那银子都跟土泥似的。凭是这世上有的没有的,全都堆山填海一般。哎呦呦,那才叫一个罪过可惜呢!”
说起这事儿来,大家倒是与有荣焉。
王熙凤接口笑道:“这件事儿我也依稀知道——我们王府当初还接驾过一次呢!只可惜我晚生了二三十年,这样的场面居然没见识过。”
“咱们两家都还好。唯有江南的甄家那才叫一个气派。独他们家接了四次驾不说,听说现如今在东平王府住着,准备来年chūn闱的甄家大爷的姓名都是老圣人亲自取的。刚刚出生就在老圣人跟前挂了名号,那才叫体面呢!”赖大家的一脸艳羡。“凭这一件事儿,那甄家大爷别说早就中了举,只要不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这前途光景也都有了。”
她这厢说的欢,岂不知却惹恼了一个人。你倒是谁,却是一旁默然不语的王夫人。
甄家宝玉和贾家宝玉两人一个模子出来的,在京城早已传的沸沸扬扬。又因两人际遇不同,一个早已是举人,另一个却还在内帏厮混。早被人戏称果然是“真宝玉”和“假宝玉”的区别。王夫人听在耳中,本就气闷不已。如今听赖大家的这么说,立刻掉了脸子冷声说道:“赖大家的慎言,主人家说话哪有你cha嘴的份儿,没得叫旁人笑话我们家没规矩。”
厅上众人本来听的津津有味,如今听王夫人骤然发难,还有些莫名其妙。视线扫过一旁同样懵懂的贾宝玉身上,稍有心计的也都明悟过来。当下故作不闻的扭头看戏。花厅之上骤然间安静下来。
贾母见状,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她虽然也有些哀叹宝玉的不争气。但甄家和贾家同气连枝,她也犯不上去嫉妒旁人家。尤其现如今贾宝玉也学了好,三五日的都会去林府上找林家大爷请教一番。甚至还沾着人家的光进了太白诗会(不过是蹭着去了一次宴会而已)。这一段时日别说贾母了,就连贾政对贾宝玉的态度都有些改观了。
可现如今被王夫人这么一说,好像自家宝玉什么都不是才让她恼羞成怒了一般。一来这气量太小,没得叫人腹诽。二来今日宴请荣宁二府所有子侄,人多口杂的,若是传将出去,别人不以为是贾家的奴才不规矩,反而会认为是主人家的借题发挥,岂不让甄家心生芥蒂?
另一厢恼怒的则是赖大家的。因为在贾母跟前侍奉得久,贾母着实给了一些体面。府中上上下下不管是谁,都要称呼她家的一声赖爷爷,也都尊称她一声赖奶奶。哪里被人这般扫过颜面。当下讪讪的道了错,住了嘴,做恭谨状站在贾母身后。只是心中却给王夫人悄悄记上了一笔。
一时间众人尴尬异常,贾珍贾琏两个却各自捧着一把新暖银壶过来斟酒了。除了王邢二位夫人之外,众人全都站起身来,垂手旁侍。众人笑嘻嘻的寒暄几句话后,贾珍看着尤氏下首的秦可卿说道:“你这孩子,琏儿媳妇都在老太太跟前张罗孝敬,你怎么还跟着婆婆下头坐着偷懒了呢?”
秦可卿连忙凑到贾母跟前,斟酒赔罪道:“老太太原谅些个,是可卿的过错。”
一旁的王熙凤笑道:“你少绷着脸来排揎人,好容易过一次节让我大显身手一番,你倒撺掇着你儿媳妇来跟我抢风头。”
一句话说的众人哈哈大笑。
贾珍作势给王熙凤斟了一杯酒,赔笑道:“这么说,倒是我的不是了。弟媳妇快快喝了这杯酒,权当不与我计较才是。”
王熙凤得意的勾了勾嘴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才开口笑道:“这次也就罢了,若是以后再撺掇着你儿媳妇在老太太面前跟我抢风头,妄图让老太太不宠我了,扒了你的皮才是。”
刁钻的模样乐得贾母仰首大笑,连连说道:“这个破落户啊!”
贾珍凑到贾母跟前说笑,“适才厅里头说什么那么热闹?”
没等众人说话,贾宝玉抢先说道:“是说祖上接驾的事qíng呢!跟听书似的,可jīng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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