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莫名其妙的瞄了他一眼,没允。刘氏见他讪讪的,打圆场道:“她二舅登门,只怕心里不自在,少不得要迁怒黛姐儿。就是黛姐儿知晓了,劳动长辈动身,心里也是不安的。回头待我闲了,带黛玉去拜见她二舅便是。”
贾政登门为何不自在?不就是觉得荣府摆谱么。这样一想,贾赦通体舒畅,也顾不得规矩了,忙道:“不妨事,等他们回来后,请了宁府并瑛儿一家,再请了二弟一家,只说新年前大家乐一乐,顺带给侄女接风。”
而等贾琏一脸小心的扶着怀柔下马车,大家方知,这接风宴是不办不行了,因为怀柔怀孕了,怀了荣府的第一个孙辈!
整个荣府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里,怀柔被丈夫嘘寒问暖也就罢了,公公、婆婆并大伯都一脸慈爱的看着她,连端个饭都舍不得,怀柔不觉受宠若惊。
不过荣府也没忽略头一回来做客,并且要长住的林家姐儿。因黛玉守孝,刘氏做主,把尚荷轩给了黛玉。尚荷轩和梨香院一样,皆是清静之地,小小巧巧十来间房舍。不过梨香院乃是贾瑚祖父暮年养静之所,贾瑚曾随祖父在此读书,如今无人居住,只命人时不时打扫着。只贾瑚思念祖父时,会在里面小住几日。
尚荷轩除了不方便出外面以外,较之梨香院,更适合黛玉居住,盖因它十分jīng巧,建在距离一片荷塘不远的地方。倒让见了这一片残荷的黛玉心中欢喜,说“留得残荷听雨声”。
这话让怀柔听见了,她道:“残荷雨声有什么意思,太孤苦凄冷了。照我说,等夏天来了,看那‘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才有意思呢。等到结了莲蓬,我们也做一回采莲女,感受一回‘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勾的听到的人都心生向往。
黛玉也笑了起来,“这有什么难呢?到时候我同嫂嫂把臂同游可好?”
恰荷塘边传来一声朗笑,两个人影闪过,原来是贾瑚携着周肃来了。
黛玉见了陌生男子,心中纳罕,这人好生无礼,怎么人家女眷还在,行动间如此唐突?
再见了怀柔公主当下见礼,唤那陌生男子“??叔”,又有贾瑚笑着介绍,黛玉方知其乃当今的九弟,忠顺亲王。黛玉顿时十分惶恐,没想到忠顺亲王待人十分和气,只说也算自家亲戚。
让黛玉颇觉古怪的却是,论亲戚,明明公主是亲王的侄女,她和公主一个辈分,亲王该叫她侄女才是。只是亲王一口一个妹妹,却是和她平辈相jiāo。
周肃过来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听说荣府来了个亲戚家的女孩子,又贾瑚对其称赞之意溢于言表,不服之心大起。及见了黛玉,周肃惊为天人,待听说黛玉熟读四书,更是叫人给了一方极名贵的端砚做表礼,笑对怀柔道:“这家里,从你大哥到你这林妹妹,皆是饱读诗书之人,却让我这个不学无术的好生惭愧。”
黛玉听了,似有所悟;又见亲王悄悄捉了大表兄之手,大表兄虽嗔了他一眼,却并没有挣脱的意思。思及大表兄而立之年,尚未娶妻,方恍然大悟。
等两个窈窕的背影去了,贾瑚似笑非笑的晃晃两人jiāo缠在一起的手,睨他道:“宣示主权?”
周肃志满意得,厚颜无耻的说:“哪里!明明是让她拜见表姐夫。”
贾瑚爱极了他趾高气扬的小模样,到底是表姐夫还是大表嫂,贾瑚不与他做口舌之争,而是决定等下用实际行动来“指♂正”这个称呼上的错误。
因黛玉还在百日热孝内,又快过年了,兼公主旅途劳累,胎像不稳,刘氏忙的团团转,便与贾赦商议,待黛玉出了热孝,公主养好身子后,再开家宴。
贾赦欣然应诺。他还惦记着当年王熙凤流掉的那个成形男胎,如今公主有孕了,贾赦乐得脚下生风,连最爱的琉璃厂也不去了,成天念叨着该给孙子孙女准备什么玩意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当父亲的呢。
这个年荣府过的极为欢庆,盖因荣府的少奶奶怀上了,就连宫里的皇上皇后,闻讯也赐下了贺礼。只是荣府越是热闹,黛玉孤身一人,在尚荷轩里愈是凄凉,夜夜辗转反复,难以入眠。原刘氏身边的一个一等大丫鬟,被赐给黛玉后,仍改名唤作紫鹃的,这日见黛玉侧身坐在月dòng窗前,望着外面喜庆的红色发呆,凝脂一样的脸上犹有泪痕,心下暗叹,上前开解。
☆、第112章 黛玉管家
原来黛玉支开大小丫鬟,独自坐在窗前,远处醒目喜庆的眼色深深刺伤了她的双眼。黛玉不由垂下头,咬着嘴唇,缄默不语,两行清泪缓缓而下。
黛玉来了这十来天,伺候的人也摸清了林姑娘多愁善感的xing子,是以黛玉示意人出去的时候,大家都利落的退了出去,却叫了几个小丫鬟去找紫鹃。
紫鹃系荣府新一代的家生子,父母原是外头买来的,在府里坐着不大不小的管事,也有几分人脉。荣府原来的家生子里,大部分都在早年被发落出去了,如今府里当差的,多是从外头买来了,也有像紫鹃这样,父母是外来的,自个儿也算家生子了。黛玉来的当日,刘氏把紫鹃给了她。晚间一并送来的,还有紫鹃其他家人的卖身契。如今紫鹃哥哥就在外头,领着和贾琏身边小厮一样的月钱,帮着处理外头黛玉不方便出面的事。
紫鹃撩了帘子进来,停在门口,等待身上的寒气去了。一抬眼,却见自家姑娘在抹泪,忙问:“姑娘,怎么哭起来了?可是哪个小蹄子不听话,惹姑娘生气了?”紫鹃关心了几句,又转而怒道:“这帮小蹄子,瞧着夫人奶奶没空儿管家,越来越没规矩了!回头我就找嬷嬷说说,不整治她们几下,早晚轻狂的没边儿了!”
黛玉听得身后动静,慌忙拭泪,未几抬头,却闻得紫鹃的声音,方放松下来,闻言噗的一声笑了,嗔道:“我这还没说什么呢,紫鹃你倒来了一大车子话。”又道:“你放心吧,再没人惹我的。不过是我想一个人呆着,把她们都打发了。倒是你,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舅妈可是有什么话说?”
姑娘时不时就流泪,却都是有缘由的,紫鹃不yù戳破,也就附和她转移话题,“是好事呢。且不急,姑娘在冷风里坐了这么一会子,可不冷?”她说着,扭着身子去了隔间打来热水,用浸了热水的帕子在黛玉脸上轻轻的敷了敷,絮絮叨叨的说:“姑娘家的脸金贵,姑娘哭了这一会子,若不抹上面脂,脸上皲了可不好看了。”
紫鹃手脚勤快,说话间撤了银盆,又拿来一小盒面脂,这会子正轻柔的用指腹在黛玉脸上化开。
感受到她轻柔的动作,还有指腹的温热,黛玉只觉得原先微微刺痛的脸一下子变得很舒服,不由说道:“倒是我疏忽了。我在南边的时候,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雪。”像是在解释为何在窗边,又像是在赞叹。
紫鹃道:“今年的雪格外大呢,城外该有不少人家屋子被这大雪压垮了。若不是我们家大爷想了个用冰来做屋子的法子,今年还不知有多少人冻死了。”
“你说的可是‘冰屋’?用冰做的屋子,不但不冷,还能住人,让人在严寒中取暖。”黛玉真心实意的赞道,“我在南边也听说了,父亲还专门叫人想法子试过了。大表兄可真是奇思妙想!”
紫鹃自豪的说:“那可是大爷!这些年来,大爷做的事,哪个不是奇思妙想却有实效?连皇上也夸大爷是‘格物第一人’呢!”言毕,又忽然想起自己已不再是荣府的人了,忙住了口。
两家亲厚,贾敏和刘氏时有信笺来往,黛玉也算是听着大表兄的事迹长大的,对他的事耳熟能详。虽如此,照样百听不厌,见紫鹃住了口,心下难免失望。复又问起先前的话题:“今日舅母唤你过去,有什么好事?”
因着黛玉还在百日孝期内,未免冲撞到怀孕的公主,刘氏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只命她在房中为亡母抄写经书。这里还有个小佛堂,方便黛玉把经书烧给母亲。黛玉来时还担心自己只能私祭了,没想到舅母如此贴心。自此,黛玉安心守孝,也不在意旁人对她可能不受荣府中人重视的流言蜚语。
姑娘虽在尚荷轩静心守孝,可吃的用的,夫人时时垂问,事事关心。前儿抄书的宣纸用完了,夫人还特意命人送来。紫鹃自是知晓姑娘在夫人心中地位不低,可是其他人未必了。
在荣府其他不明事理的人眼中,这又是过年又是公主有孕的,皆是大大的喜事,可平白来了个一身孝衣的表姑娘,夫人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嫌晦气的。
这不,表姑娘一进府,就被夫人打发到角落里守孝,那个尚荷轩,冷冷清清的,一丝人气也无。要不是夫人怕有不足之症的表姑娘死在那里了也没人知道,日日做做样子关心,大家还真想不起来府里多了一个小主子。
不过,荣府大小主子治家极严,即使心里这样想,也没人敢慢待表姑娘。主就是主,主仆分明这四个字,可是荣府下人用血得出的教训。这也是为何黛玉说没人敢惹她了。
紫鹃心知黛玉的处境,因此,对夫人的指示十分欢喜。她也不卖关子,喜气洋洋的宣布:“夫人有意让姑娘协助管家呢!”
管家!
黛玉已经不是原着里刚上京的八、九岁的小姑娘了,经过母亲这几年的教导,对于管家权的重要xing十分理解。她当即有些迟疑的说:“这怎么行呢?”
紫鹃打断她,说:“姑娘,府里的事,都是夫人做主的。只要夫人发话了,有什么不可以的?”
黛玉摇头,“我毕竟只是个表姑娘,身上还带着孝。再说了,府里有柔嫂子,又有迎chūn姐姐……”
“姑娘虽然是表姑娘,可我看着,比起二姑娘来,夫人更疼姑娘呢。”紫鹃分辩道,“再说了,姑娘已经出了热孝。姑娘在自己家里,难道会因为守孝就不管家了?”
黛玉哭笑不得,正yù说此处不是自家,紫鹃又道:“我知道姑娘的心思,只是姑娘可想过,夫人既然让姑娘管家,就是没把姑娘当外人。若是姑娘心里面还把自己当外人,岂不是让夫人伤心?”
说完这话,紫鹃忐忑不安的看着姑娘。她作为奴婢,说出这样的话,却是越矩了。
是这样吗?
黛玉茫然。
许久之后,她才低低的说:“且看舅妈是怎么个意思吧。”
***
第二日早上请安时,刘氏唤黛玉在她身边坐下,慈爱的问道:“新来的厨子做的淮扬菜,玉儿可还吃得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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