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找了个不怎么样的借口,红玉一路都在调笑他,晴雪说襄铃心qíng不好,一直在房间休息,不肯跟她们出来,方兰生便暗暗决定要去侠义榜打个什么宝贝,回去送给她好让她开心开心。
他还是很喜欢襄铃,觉得襄铃可爱至极,可这种喜欢不知何时,就从倾慕变成了简单的朋友之qíng。其实方兰生自己并分不清这之间的区别,因为他的大脑已经被那个木头脸全部挤满。
白天的,夜里的,凶神恶煞的,冷面无qíng的,紧紧搂着他睡觉的,砸破了他的粥碗的……
每一个都是百里屠苏,那张嘴会毫不客气地说着难听的话,却又会低下头小心地亲吻他。
怎么会有这么复杂的人,方兰生跟在风晴雪和红玉身后走进武器店,耷拉着脑袋,又忍不住开始想起木头脸来、百里屠苏起了chuáng,他有些轻微的头疼,看着身旁凌乱作一团的被子,他想了片刻才想起来昨夜里那个方兰生睡在这。
看样子他已经走了,只是chuáng单上莫名奇妙有几滩像是血迹又红中泛着白色的奇怪污渍,百里屠苏不知道那是什么,他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并没有受伤之余,意外地看到领口处沾着一粒gān了的小米。
这血是……方兰生的?百里屠苏皱起眉,他转头看向chuáng头,那里放着一个空空的粥碗,再联系上自己领口处沾着的东西,八成那粥是被自己喝了。
“那不是……不是给他喝的。”方兰生当时站在厨房里这么说。
可现在,又自己把粥碗端到他的房间来……
亏得自己昨夜临睡前还忍着没有喝,八成是睡着的时候喝下去的,粗鲁得都能滴到领口上……
……难道是他?
百里屠苏显然有些小小的误会,他紧张地眨着眼睛,低头盯着那粥碗,半晌伸手端起来,朝屋外走去。
找遍了客栈也没找到方兰生的人影,直到站在门外的店小二告诉百里屠苏,那书生公子和两个姑娘出门去了,说是要看县里的侠义榜。
百里屠苏点点头,谢过小二,提了剑迈步走出去。
晴雪和红玉挑了两件趁手的兵器,方兰生一个人站在墙根,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捏着自己的腰――真的疼得要命,而且难以启齿。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受得这种罪。方兰生叹息着男人难啊,他看着兴奋地朝自己走来的晴雪和红玉,知道这是终于能去看侠义榜了。
安陆是个小县,小屋低户,古朴宁静,县里人不多,只听说制唐刀的技术却是一流。方兰生站在侠义榜下,揭起上面最破旧的一张榜文。
“鬼刀?”他念出了声。
“家父挚友曾赠宝刀一把,锋利无匹,但闹出了不少鬼事。现在这刀传给了我,终日惶惶不安。yù请一位佛法高人前来除这鬼气,如有人敢揭榜,定以厚礼相赠。”
“咦,兰生你在看什么?”晴雪从一旁凑过来,方兰生把那张榜文递给她,还未说话,那站在侠义榜旁边等待客人的车夫瞅见那张榜文,惊骇地看着风晴雪和方兰生,忽然开口:“那刀有鬼啊,你们……小、小心被鬼吃了心!”
“吃了心?”方兰生听着这疯言疯语,皱起眉头。
红玉扶住他的肩膀,朝那车夫一伸手:“此话怎讲?”
那车夫似是被红玉的容貌震慑了一下,他挠挠头,结结巴巴道:“反正……反正县里人都知道,秦家的刀不能碰,一碰人就能看见鬼,看见了鬼就说胡话,被鬼吃了心,就疯死了。”
红玉听了,沉思不语,风晴雪没太听懂,gān眨着眼睛,“鬼……我没见过……”
方兰生才不信那个邪,他是信佛祖的,
一切牛鬼蛇神在他面前都是纸老虎。
“走,我们去会会他!”方兰生握着佛珠,兴奋得眼睛都亮起光来,一扫前日里的颓废神色,似乎身边没有那个人,他苦恼的根源也不见了。
可……
“苏苏!”晴雪在身后忽然兴奋地高声叫道,方兰生僵硬地站在原地,挥着的拳头举在半空中,生生就停了下来。
“苏苏,我们一起去看鬼好吗?”晴雪开心地问。
方兰生在背后默默嘁了一声:他就和鬼差不多。
死木头脸……晴雪走到哪他就跟到哪……真不害臊……方兰生背对着百里屠苏的目光,站在一队人前面,气呼呼急吼吼地朝秦府大步走去。
秦老爷的榜文在县门口侠义榜贴了这大半年都没人敢动,如今被几个外地人揭了,他还有些不敢相信。一条锦红缎制长盒拿出来呈于桌上,轻轻打开盒盖,一柄黑长细刀静静躺在盒内。
刀身素朴,没什么多余的装饰,刀柄做工jīng细,叠壑层层,表面略有磨光,想必此刀曾为主人钟爱之物,只可惜不知怎么染了鬼气,如此被束之高阁,实在可惜。
“家父原是个普通商人,可他的朋友却是当年江湖上的大人物,死前偷偷将宝刀相赠,望家父能替他收好。家父答应了,只是不知怎么的,这风声忽然走漏了出去,在我六七岁那几年,不断地有江湖上的人找上门来,要抢这把宝刀。”
“家父感念他那朋友救命之恩,怎么也不肯将这刀jiāo出去,直到我十岁那年,江北的岳家带人来,杀了我母亲,又要杀我,父亲没办法,只得将那刀jiāo了出去,岳宗山那老家伙得意得要命,握着这把刀就要看看传说中的宝刀是什么样子……”
“刀一出鞘,他哈哈大笑,要拿我试刀。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他在大殿上抱着头惨叫不止,像在躲避什么东西,最后他丢下刀想要跑出去,还没跨过门槛,人就七窍流血着倒下了。”
“岳家那时候也算刚兴起的大家族,岳宗山一死也就衰败了。我父亲抱着我把刀收好,他说这刀有灵气,和他的恩公一样,能杀恶人。”
“岳家的事邪了门,传出去之后,来夺刀的人渐渐就少了。父亲也不再那样护着刀,总有不信邪的人。后来死在那刀手下的人越来越多…”
“……我爹是最后一个。”
秦老爷已过不惑之年,说起这件事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家父为此刀cao劳一生,双亲更是皆为此刀丧命。近几月璧山鬼气愈加浓重,让这安陆也夜不能寐,而此刀更是像能通鬼神,半夜时在盒中嗡嗡作响,声如撞钟,吓得府中下人都不得安眠,我那小儿更是夜夜啼哭不止……”
方兰生听得傻了眼,百里屠苏站在他身后,双手抱胸低头盯着这盒中长刀,沉默不语。
秦老爷说得口gān舌燥,他似乎对这刀憎恶至极,却毫无解决之法,内心积郁多年,此刻终得宣泄。喝了口茶,他扶着座椅把手站起来,走到方兰生他们面前。
“我心意已决,若是不能驱除鬼气,也要将此刀毁了去。爹要怪我也就怪吧,我不能让它继续这样祸害我秦氏一家!”
红玉静静看着那把刀――寻常无奇,并无什么鬼神之相,若真说有何不同……反倒是因为太过寻常无奇,红玉几乎感觉不到这刀的杀气在哪。
需知刀剑一物,起初虽均是以火锻造,最后却要依主成形。一把被常年使用的刀,刀身定会带有浓重的主人之气――可以是杀气,可以是剑气,也可以是养道修仙之气。
只要杀过人,刀身上定会留下痕迹,区别只是杀过多少的问题。而眼前这把刀普通得就像刚被锻造出来的一样,红玉感觉不到任何的杀气在里面――就像被人生生抹去了刀身上的记忆,还技艺jīng湛,抹得丝毫不留痕迹。
“你可记得,这把刀的主人……”红玉话音未落,秦老爷当即摇摇头。
“家父从未提起。”他说。
方兰生低头看着那把刀,就在晴雪和百里屠苏说话的工夫,他忽然生出一种错觉,这刀,看着很是眼熟。
腰间青玉司南佩发出晦暗而极难察觉的光泽,方兰生眨眨眼,他背对着百里屠苏,谁都看不见他做了什么。
直到耳边传来什么尖利金属划出的嘶响,红玉正和秦老爷说着话,见秦老爷突然张着嘴,目光直瞪着桌子的方向。
她慢慢回过头,看见方兰生低着头站在那圆桌前,握着刀鞘的手垂在身侧,另一手握着刀柄,僵直在半空中――
“猴儿?”红玉毫无底气地请问。方兰生似乎根本没听见她的声音――或者是听见了,却没什么反应。
“这……他、他!!”秦老爷指着方兰生,惊诧得说不出话。
古老的宝刀,历经时间的洗礼愈加锋利。方兰生握着刀的手像握不住一样抖了一抖,半晌,他抬起头,一双眼眸带着三分茫然,七分戾气――红玉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因为方兰生只眨了眨眼,那双漆黑的眼眸立刻又变回以前的平凡模样。
“这……这位高人居然……居然没事?”秦老爷惊喜道。话音刚出,方兰生猛地抬起头,他的目光钉在秦老爷脸上,动作有点僵硬,辨认了秦老爷片刻,他似乎确认了什么。
紧抿的唇角忽然上翘了一个弧度,过了半晌,他居然轻轻笑出了声。
红玉感到一阵奇怪的不适――猴儿在笑,可笑得如此诡谲。笑声蓦地停下,方兰生猛地摇摇头,他再度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
“我……”他轻轻发出声音,只一个字,就没了下文,像是只是想听听自己的声音。
百里屠苏始终站在他身后,到这,他似乎终于确定了什么。伸出手猛地拉过方兰生,想要一掌劈下那奇怪的刀,却被方兰生轻而易举避了过去。
方兰生后退一步,他似乎被什么震惊了,手猛地扶上自己的腰――这具身体,昨夜才被摧残得厉害,无论是腰腿还是屁股都还疼得要命。
不过这副惊诧的表qíng,倒是和平日里方兰生有七分神似。晴雪快步走过来:“兰生你没事吧?”
她伸手要夺刀,却见方兰生起手猛地将刀收回刀鞘――
动作毫不拖泥带水,若不是红玉知他惯常不用刀,简直要以为他使过十多年刀了。
“……兰生……?”方兰生喃喃自语,片刻抬起头,略显僵硬地朝风晴雪露出一个低浅的微笑,“别碰,勿要伤到你。”
他似乎还在惊讶于这具身体受到的伤,而当他低头仔细打量了自己这一身书生打扮,背着书袋,手里还握着佛珠的时候,他的眉头简直拧成了一个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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