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衣解带?”红玉沉稳的声音在不知不觉中忽然升了个调,“旁人?”
百里屠苏话说到这,蓦地停了,这才迟钝地回头:“……梦中迷症?”
“这个,公子,”红玉声音顿了顿,似在思考,“这旁人是何人?”
百里屠苏连忙摇摇头,“你……先说这梦中迷症是什么!”
他急得要命,似是觉得自己摸到了解决问题的法门,红玉一皱眉,她是真从未见过百里屠苏这个模样。
“梦中迷症,也称梦游,病人在梦中行走作息,到醒来时会全无记忆,就如同公子你一样……只不过,你这宽衣解带……”红玉还未说完,百里屠苏登时瞪大眼睛。
“梦游……”他喃喃自语,脑袋里飞快地思考着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梦游……梦游……?”
红玉皱着眉头,挥挥袖子,“……还有这旁人是谁,公子你倒是……”
“……原来是梦游。”百里屠苏点点头,他忽然抬头,双手一抱拳,“多谢红玉指点!”他似乎立刻恢复了往日镇定,只是眼中焦急难耐,“告辞!”
他说着就告辞了,一个人背着剑从屋里飞跑出去,救火一样不知去gān什么,看得红玉站在原地也怔住了。
百里少侠今日……怎么回事?
方兰生自己坐在屋里,还耷拉着眼睛,他腰酸背痛,刚才在楼下还头晕呢,襄铃不停跟他说屠苏哥哥最近不理会她了,然后又说屠苏哥哥真是又高又玉树临风,武功也厉害,在襄铃心中谁也比不上。
方兰生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张口就来了一句:“嘁,木头脸有什么了不起!要不是靠我帮他――”
他说到这就意识到自己不能说下去,可却被襄铃拽住了个话尾巴,嘲笑他“矮冬瓜自己笨,就会说屠苏哥哥坏话,襄铃才不相信”。
搞得方兰生心里郁结成一团,连喝口茶都塞牙。
百里屠苏从门外闯进来时,方兰生正坐在chuáng上盘着两条腿念佛,门被“哐”得一声撞开,方兰生双眼立刻睁开,一抬头就见木头脸一个大高个杵在门口。
他脸色一变,以为木头脸这次是白天发病了,登时扶着chuáng单向后一坐:“你你你――”
百里屠苏以为方兰生还对他误会着――从早上自他房里离开,百里屠苏脑子里闪过无数个想法,其中一些更是令他从不敢想,他生怕这是真的,怕方兰生会误会他。
“我是梦游!”百里屠苏用他低沉的声音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口气不太对,只对脸色煞白的方兰生摆摆手,百里屠苏有些结巴,“我……我昨夜……昨夜是在梦游。”
红玉从百里屠苏屋子出来,正遇见从走廊对面扛着镰刀过来的风晴雪。
“咦,红玉姐!”风晴雪嘻嘻一笑,“你怎么在苏苏房里?”
红玉笑了笑:“晴雪妹子,又散步呢。”
“嗯。”风晴雪点头,“苏苏呢?”
红玉想了想:“百里公子有些不明之事,刚刚明白了,就出门去了。”
风晴雪皱起眉:“不明之事……”
“红玉姐,你觉不觉得最近……苏苏怪怪的?”
红玉一扬眉:“哦?”
“我今晨又看见他在兰生房里……”风晴雪皱着眉。
红玉一怔。
那个旁人,竟是猴儿?
“……加上之前在安陆,我已经看到第三次了。”
方兰生坐在chuáng上听百里屠苏说话,听得他眼角抽搐。
“之前有劳你助我,多谢。”百里屠苏冷漠地一拱手。
方兰生眨了眨眼睛,“所以你……你今天……要锁门?”
百里屠苏想了想:“不知可不可行,暂且一试。”
方兰生在chuáng上盘着腿想,幸好这木头脸脑子也是木头做的,否则要让他和女妖怪真的知道了,还不知道以后怎么见人。他这么想着,脱下自己外衣准备睡觉,刚进被窝才看见那微微敞着一个fèng的门――
自从知道一住客栈木头脸就会闯来之后,方兰生也不怎么锁门,他怕木头脸再把门板撞坏了,到时候丢人麻烦的还是他。
……反正他都锁门了,要是我还开着门,那岂不是像在等他!
方兰生嘟囔着,才不等他,本少爷也锁门……
他这般想着,从门里把门闩闩上,然后才摸着脑袋去睡觉了。
到了半夜……
“木头……木头脸……”
“停……你停下……混……蛋……”
黑黢黢的房间里,只有月光从窗外洒进一个fèng,倒地的门板后面隐隐约约能听见人拼命忍耐的gān哑的哭骂声。
他声音都带了哭腔,不住地骂着对方“混蛋”“该死”,话语断断续续,渐渐就没了下文。木头脸堵了他的嘴唇,把他所有的挣扎和声音都压在怀里,方兰生走投无路,只能是瘫软在那人胸前哆嗦着任人鱼ròu。
而等他第二天醒来时,如他所料一般看到木头脸站在门前,僵硬着低头看着那被人一脚踢坏的门板。
百里屠苏回过头,看到方兰生头发乱成糙窝,坐在被窝里耷拉着眼角看着自己。
两人对视片刻,方兰生便明白百里屠苏是想问他:“这门是我弄坏的吗。”
而方兰生也用眼神不屑地告诉他:“还能是我自己吗!”
百里屠苏或许是看懂了,他一声不吭地下了楼,不一会儿就有人上来修门,方兰生怔怔看着,他知道自己是睡不着了。
在方兰生百般发誓他们只是躺在一个chuáng上睡个觉百里屠苏出什么丑宽什么衣解什么带他都没看见过之后,百里屠苏也没有再纠缠梦游的问题,他似乎在冥冥中认了命,就像承认自己身上的煞气一样,他承认了自己在夜里宽衣解带的毛病――毕竟除了是毛病,他想象不出任何其他原因,更何况还是和这个方兰生一起。
他任命,也就变得理智起来,在第三次知道自己踢坏了门之后,百里屠苏像往常一样镇定地下了楼,他没有去找店小二,而是直接去了向家船厂。
方兰生晚上回来的时候,看到门已经修好了,结实得要命,住了三天,门坏了三次,这修门的人怎么都该起疑心了吧。
方兰生有些担心,当天晚上,他看到满身煞气的木头脸闯进来,还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等到第二日早晨,他和木头脸一同醒来。只见木头脸坐在chuáng边,边极为镇定地盘视一圈边低头着整理衣服,等他整理完了,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锤子,回头看方兰生已经醒了,他便站起身走到门口蹲在地上,直接开始修起门来。
百里屠苏既专业又沉稳,简直是天生的木匠,没一会儿就把门敲敲打打修好了。方兰生趁这工夫飞快地攒进被窝里穿衣服,人修好了门,回头看他还在被窝里蠕动,百里屠苏也没吱声,推开门就走了。
方兰生这几天屁股是没怎么好受,他穿好衣服站在门外举目望天,正碰上隔壁风晴雪走过来,一见面就问兰生想不想去看侠义榜。
侠义榜?方兰生张口答应,也没顾及自己酸软的身体,还装得一副qiáng壮无匹。两人在楼下遇见红玉,红玉面上正常,目光却悄悄瞥向方兰生――脖子上淤痕点点,走路的动作生硬缓慢。可即使这样红玉也没有妄下定论,毕竟她觉得这猴儿和公子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有的事放在别人身上可能,放在他俩身上也未免太奇怪。
她这么想着,等他们打完了侠义榜,小腿受伤的方兰生坐在地上把裤腿拉起来查看伤势,一腿的红红紫紫,当即被让红玉震惊得说不出话。
那一看就不是一天之内造成的,有的已经退散成了蜡huáng色,有的却红得发黑,红玉心里一沉,蹲在地上,伸手将方兰生挽起的裤腿拉下来。
方兰生愣愣抬头,“我还没看清――”
“猴儿。”红玉冷着一张脸,“随我去药堂。”
怪不得,怪不得他一路上都走得这么慢,连打起架来动作也迟缓得了不得。
……怪不得他整天与公子吵架,害得其他人都以为他们不合……原来不知内qíng的人,是他们。
晴雪说她要去向家船厂逛逛,方兰生一听,他也想跟着去看看沦波舟,可话还未出口红玉便拉了他回头往客栈走。将手里的跌打损伤膏丢在chuáng头,红玉一伸手:“猴儿,自己有伤,怎不与我们说。”
方兰生这才明白过来红玉是什么意思,他摸摸脑袋,咋舌着暗骂自己蠢,怎么忘了腿上有伤能看出来啊。
“不……那都是小伤,没关系的……”
“你伤从何来?”红玉又问。
方兰生心虚地揉揉鼻子,扭开头不看红玉,“在……路上跌的。”
他让女妖怪不要多问:“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伤算什么!”
红玉知他是不想说,左思右想之下,又将那跌打损伤膏拿起来塞进他手里。
方兰生低头看着,又抬起头来,睁着眼睛看着红玉,眼眶虽因为休息不好而有些发黑,可眼眸却还闪闪发亮。眉清目秀的一个富家小公子,穿着身书生的布衫,怎么看都还是个在念书的少年,怎么也不像……
红玉一时怔了,她忽然觉得自己管得有点多。
*
“木头脸?”方兰生皱着眉头,露出一副嫌弃的神qíng,“没、没什么看法……他……”他扬了一个长音,像在犹豫,“他……还……还行……?”
“哎别问我,我、我跟他不熟!”方兰生站在chuáng边急吼吼地说。
红玉这就知道了,因为她心里清楚,若放在以前,方兰生一定会气急败坏道:“木头脸有什么了不起就知道瞧不起人!!”
而现在,他低着头,虽然勉qiáng却也结结巴巴地说百里公子“还……还行……”
红玉摇摇头,她在否定自己。她活了千年,是要赶不上这个时代了。
罢了罢了,年轻人,保重自己就好,其他的,也就只能随缘。
方兰生晚上和襄铃出去逛大街,俩人站在一起活生生的两个小孩,襄铃想买灯笼,方兰生就叉着腰和那卖灯笼的人没完没了地砍价,红玉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掩唇而笑,身后有脚步声走到身边停了,红玉一转头,那不是百里屠苏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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