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怎么会是qíng爱呢,方兰生皱着眉头想。
他怎么也不会喜欢木头脸的……怎么也不会……他只是出于好心……
虽然有点奇怪,那也是好心。
方兰生边嘀嘀咕咕着这话,边打了桶水上来,一桶水到了盆里就成了半桶,方兰生毫不在意地又打了一桶,然后端着木盆就往客栈里走。
“臭酒鬼为什么那么说……难道他们都以为我喜欢木头脸?不可能吧,我明明讨厌木头脸才对……”
他喃喃自语,也不看路,以至于襄铃自楼梯上跑下来他也没看到。两人撞了个满怀,盆里的水顿时洒了一地,方兰生踉跄着坐在地上,浑身衣物被浸了个湿透。
“呆瓜!”襄铃一声惊叫,方兰生这边还沉浸在“讨厌木头脸”的思绪中,他怔怔抬头,“啊?”
店小二看那表qíng快哭了,连忙过来,“哎呦方少爷您可绕了我们吧,您这我们怎么收拾,快快快先起来……”他说着就要去扶方兰生,方兰生还没站稳,就听襄铃在身边开了腔。
“咦,是那把刀?”
方兰生一愣,连忙转过头,见原来是那把奇诡的刀掉在了地上,襄铃蹲下身把它捡起来,作势要打开,“都沾上水了,要不要擦一擦?”
方兰生见状,脑中忽然想起木头脸昨日说的话,他连忙上去抢,“不用擦不用擦,你快给我――”
他抢过了襄铃手里的刀,却没有抢过刀鞘。刀自方兰生手里出鞘,握着刀鞘的襄铃还什么都没发现。
呆瓜的话到一半怎么没声了,襄铃一愣,抬头才见方兰生正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他手握着刀,漆黑的眼瞳打量着自己。
“呆瓜?”襄铃好奇地看着他。
这个明显带着几分玩笑和亲昵味道的称呼引起了方兰生的注意,他扫了襄铃一眼,刚想说话,可襄铃却忽然在他身后看见了什么人。
她兴奋地叫道,“屠苏哥哥!”
方兰生听到这个名字怔了一怔,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谁,他顺着襄铃的目光回过头,正看到百里屠苏从身后的楼梯上走下来。
两人一对视,百里屠苏的脚步登时停下了,他低头迎着方兰生审视的目光,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攥成了拳,手心直让中间的珠子搁得生疼。
百里屠苏一醒来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觉得浑身酸痛,可偏偏身上又没有伤口,可没有伤口,这衣服上的血又是哪儿来的。
再转头看地板,那满地的血迹更是把百里屠苏吓了一跳。
他飞快起身,目光环绕房间一周没看到第二个人,反倒在转身时在门后看到一滩黑红色的血迹。其中一颗白玉珍珠,表面粘连着稍许凝固的血液,正静静地躺在门后角落的墙fèng中。
百里屠苏蹲下身,怔忡着把那珠子捡起来。
他推门而出,站在走廊上看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所待的正是昨日方兰生睡下的房间,可方兰生却不在屋里。
那地上的血,他衣襟上的血,还有,地上的,沾了血的方兰生的东西……百里屠苏脑中飞快闪过几个念头,但都被他一一否定,站在走廊上正犹豫不决,那边红玉翩翩走过来。
“公子?”
百里屠苏听到声音,急急回神,一见是红玉,百里屠苏心一沉。
他抿了抿唇,“今日可曾……见过方兰生?”
“猴儿?”红玉大概是很少听到百里屠苏直呼方兰生的名字,这让她多少有些惊讶。
她刚想回答“没有”,只是话还没出口就先一步听见自楼下传来尖叫声――“呆瓜!”
*
红玉亲眼见到百里屠苏神色一变,他顺着楼梯快步奔下去,当襄铃在楼下唤他“屠苏哥哥”,他的脚步忽地慢了下来,而等到方兰生回过头,他更是瞬间就停下了。红玉此时还并未注意到方兰生的异样,她只在心里感叹百里公子的变化之快,跟着便也下了楼。
而与此同时,楼下的方兰生似乎没料到忽然来了这么多人,他的意识似乎还停留在昨夜的状态,目光自百里屠苏身上移过,他回身朝那还替他擦着刀鞘的襄铃的笑了笑,自她手中夺过刀鞘,转身便朝客栈外走去。
襄铃皱起眉,“呆瓜怎么看上去……怪怪的……”
一旁的店小二正苦着脸擦着地板,百里屠苏还站在楼梯上,他手里攥着那珠子,沉默着望着那方兰生离开的门口。
“大家怎么……都在?”从身后又传来声音,是风晴雪,她显然刚刚睡醒,什么都不知道。她与红玉攀谈几句,完了迷迷糊糊就下了楼,前脚刚踏出门,在路上没走多远,方兰生后脚就跟了过来。
“兰生?”
风晴雪心思虽不怎么缜密,听力却不错,一个人走在路上,身后有脚步跟随,她当即有所觉察,在拐角处瞬间回头,便与那方兰生撞了个满怀。
她意外之余,不由得也放松了警惕,“你怎么跟着我?”
方兰生看上去非常láng狈,他夸张地揉了揉撞在风晴雪身上的头,一双眼睛却紧盯着风晴雪的表qíng。
――这女人会功夫。
方兰生对她笑了笑,扶在身侧刀柄上的手轻轻松开,他抿了抿唇,“只身一人出门,不怕危险?”
风晴雪看上去非常惊讶,“兰生怎么……怎么突然这样关心我……”听那语气,她似乎很高兴,“……不过在琴川这样的大城市,怎么会有危险。”
方兰生没听她后面那句,反而接过了前一句,他闻言一笑,“那,我该关心谁。”
风晴雪双手背在身后,想了想,“嗯……襄铃?”
方兰生装作笑得尴尬,其实他压根不知道襄铃是谁,风晴雪一见他这么尴尬,便以为兰生是害羞了。
她说她刚认识方兰生那会儿,和红玉姐都以为方兰生对襄铃颇有好感,而且一路上兰生对襄铃又诸多照顾,两人在一起玩时也玩得很开心。
“玩……”方兰生听到这,嘴角虽还上扬着,眉毛却似乎抽动了一下。
“可是后来……似乎兰生又与苏苏关系极好,像是比对襄铃还好……”风晴雪说到一半,话锋一转就扯到了百里屠苏身上去。方兰生并不知道这“苏苏”指的是谁,不过他听到这,想知道的事qíng已经差不多了。
他时间不多,打断了风晴雪的话,他借口有事便离开了,剩风晴雪一个人怔在原地。
本出了客栈不远,绕过客栈门前,至一座亭桥向西望去,方兰生带着随身的刀,一直走到孙家门外,门人进去通报,不久便将方兰生请了进去。
孙小姐早已梳妆打扮完毕,似乎方兰生忽然光临让她惊讶极了,在紧张中她听着方兰生问询她的病qíng,站在门外的孙奶娘听了也不由得长哼一声。
“算这臭小子识相。”
huáng昏时分,襄铃坐在自己屋里努力扎着自己的小辫,门外有人敲门,她起身去开门,见是店小二。
“有什么事?”襄铃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方少爷在楼下说有事找您,让小的来叫。”
襄铃皱着眉头想了会儿,显然不懂呆瓜有什么事qíng,为何不自己来找她,还要让人下去。她谢过了店小二,转身关了房间的门,蹦蹦跳跳就下了楼。
方兰生正站在门外等着她,琴川的太阳已经快落了,路上的摊贩也渐渐亮起了灯笼,襄铃从客栈走出来,转身瞧着他,“呆瓜?”
原来她就是襄铃。方兰生心中一笑。
怪不得叫他“呆瓜”。
“呆瓜你有什么事?还特意让人……”
襄铃八成是以为方兰生有什么大事要找他,还搞得这么神神秘秘,她压低了声音问,方兰生答得却很坦dàng,“琴川是我的家,襄铃远来是客,我想带你到处逛逛,不可以吗?”
许是方兰生说话不常用这般反问的语气,让襄铃有些不太习惯,不过她还是很高兴,“呆瓜要带襄铃去玩,好啊!”
她说着又拍拍手,“襄铃想叫红玉姐姐下来一起去玩,不知她在不在客栈里……”
方兰生抿了抿唇,他说那红玉早就出了门,若是襄铃要等她,今天可能就玩不成了。
襄铃好做了一番思想挣扎,方兰生在旁边也不催她,襄铃是个玩心很重的小姑娘,方兰生隐约能感觉到,他的手在袖中扶着刀柄,脸上挂着一丝不变的笑容。
“那好吧……我们先去,要是半路遇到了红玉姐姐就叫她一起玩。”
襄铃似乎很烦恼地对方兰生说道。
方兰生笑着打量着她头顶的铃铛,点头说好。
夜晚的琴川,七弦河面波光粼粼,方兰生带着襄铃绕过熙熙攘攘的闹市区,沿着城门走到河岸垂柳中的小路,起初他还时不时与襄铃jiāo谈几句,随着越走越远离闹市区,他渐渐也沉默了。
一身书生的衣衫被夜风向后chuī起,飘忽融入漆黑的夜色,道旁垂柳的yīn影打在那蓝色的背影上,将他整个人笼上一层模糊不清的水雾,方兰生匆匆走在前面,襄铃紧跟在他身后,她似乎有些害怕,天黑了下来,而呆瓜带他来的这地方什么人也没有,呆瓜也不说话……
“呆瓜……”襄铃怯怯唤道,她望着前面方兰生的背影,一低头才发现对方整日背着的书袋不知为何不见了。
原先挂着书袋的地方现在换成了一把刀,方兰生急匆匆在前面走着,他越过一座桥,一直走到桥头的竹林深处,襄铃在身后又喊他。
“呆瓜,这里好黑,我害怕!”
方兰生蓦地停住了脚步,他回过头,一双往日里温润的眼睛此刻仿佛亮着兴奋的光。
襄铃就在他身后。
“别害怕。”
方兰生说着,一把长刀在身下蓦地贯穿了襄铃的小腹。
血ròu被穿透的闷响被隐藏在树叶被风chuī拂的沙沙声中,襄铃大睁着眼睛,眸中闪现的金光在黑夜中一闪而过。
方兰生熟练地抽了刀,仿佛这个动作他做过了无数次,那叫襄铃的小女孩已经僵死在他面前,身下大片的血顺着石fèng逐渐蔓延开来,方兰生低头俯视着她,表qíng看上去并不开心也没有惊喜。
随手取了片竹叶擦拭了沾满血的刀身,方兰生跨过襄铃的尸身走回来时的那条路,满是鲜血的竹叶自他手中落下,被风chuī落在河面上。而就在河岸的那一端,百里屠苏站在无人的堤面,沉默地望着方兰生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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