悭臾并没有感到意外,看上去一切都在他料定之中,“……可有解救之法?”
方兰生摇摇头,痴想半晌,他又点点头,“……女娲大神以前说,有个叫襄垣的人,他还没有苏醒,若是苏醒了,他可能……能……”
他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那根本不可能,木头脸可能下一秒就要死了,怎么还能去等他!
“这个办法行不通……”方兰生自言自语似地说道,“都晚了,木头脸已经解封了!根本等不到他!”
“可是,这已经是我们知道唯一的办法了……”
方兰生似乎发现了什么,他喃喃道,鼻子似乎又红了一层,他觉得很绝望,喉咙都哽住了:“没有别的办法了……连女娲大神都不知道什么能救木头脸……”
悭臾笑了笑。
“……也不是别无他法。”
他说着,身形忽然向上空跃翔而去,就在方兰生在他身后傻眼的瞬间,悭臾双眼涨出金色的光芒,瞬间透she过下面的云层。
不周山,他们已经到了。
“凡人,你很努力。”悭臾道,“……回去,拉紧他。”
方兰生怔忡着后退一步,只见悭臾忽地摆尾向下,一个俯冲,方兰生在空中猛地抓住百里屠苏冰凉的手,他紧紧抱住木头脸的腰,从悭臾背上被甩开了,朝下面深厚的云雾直直坠去――
恍惚中,有金色的光融进百里屠苏的身体里,像是一团火灼烧着他,周身云层中阵阵惊雷闪电,吓得方兰生紧抱住百里屠苏的身体。
“木头脸……”
他喃喃低语,心里像在恳求着什么一般。
*
百里屠苏觉得很热,他在朦胧中皱起眉头,一股灼热之气顺着他气脉流动,让他不由得紧紧抱着怀中的人――那人身上冰凉凉的,抱着可舒服多了。
他昏迷了很久,躺在坚硬的地面上,搁得他浑身生疼,那种疼的感觉是那么鲜明,鲜明到百里屠苏以为自己还活着。
他在一片清晨的迷雾中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处石dòng的顶端,他眨了眨眼,伸手摸向胸前,隔着胸膛,他能听到里面的心跳声。
周身全是刺骨的寒气,四肢酸痛僵硬,就像从高处坠下那样的脱力难捱,百里屠苏硬撑着从地面上坐起来。
他想,我不是死了吗。
魂飞魄散……连yīn间都去不得,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而这里又是哪里。
他心想着,目光茫然地看向身边。他看到方兰生就躺在他身边,蜷缩成一团,紧紧靠着他。
百里屠苏目光一怔,他伸手摸向方兰生的手腕,才知道对方也是活着……
这是怎么回事?
百里屠苏从地上猛地站起来。
难道是梦?
*
大荒而不荒,大惑而不惑。众生之轮回,不周之亘古。西北大荒中不周之山,荒凉诡异,中央山体早已塌陷成湖,当百里屠苏从山dòng里走出来,他看到地下被风剥落的石屑,举目四望,尽是荒凉的沙石,而就在他前方,一处断崖峭壁,山风呼啸中,他看到悭臾正等着他。
百里屠苏不自觉走过去。
“小子,醒了?”悭臾道。
百里屠苏怔忡地望着他,悭臾那口气,仿佛百里屠苏醒过来是他意料中的事。
百里屠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我……”
“……没死?”
悭臾冷哼一声。
“吾已以神龙之息,保你xing命。”
百里屠苏愣了半晌,他瞪着眼睛,抬头直视着黑龙悭臾。
“……多谢。”他不知该说什么,脸上的表qíng只怔了一瞬,立刻又回归了平静。
悭臾沉默着望着他,他或许在想这个有着太子长琴半魂之人的确如他当年一般沉静,波澜不惊。
“虽能保你xing命……但吾大限将至,怕是无法助你轮回。”悭臾道,一双金色的眼眸光芒褪去,盯着百里屠苏,“自古以来,天命难改。若执意而为,将付出极大代价……以吾之力,只能助你至此……”
“当年吾友为救吾,甘受惩戒……”
“……太子长琴……寡亲缘qíng缘,轮回往生即为孤独之命……而千年来,吾也再寻不到他……”
“……你虽不是他,却身负半魂……吾以今日报往昔,纵然消逝于天地,也不再愧对于他。”
当年黑龙戏水,兴风作làng,天帝派人来惩,它便逃入不周山谋求衔烛之龙之子钟鼓的庇护。悭臾曾说,它要成为通天彻地的应龙,然后带太子长琴乘奔御风,翱翔千里……
他向往应龙,崇拜应龙,它躲在不周山里,听钟鼓时不时与他讲着当年烛龙之事。
钟鼓告诉他,曾有一个年轻人,身负一身yīn寒之气,烛龙赏识于他,便赐他神龙之息,保他xing命。
悭臾当时奇怪,他不明白这烛龙为何会将神龙之息这等珍物赐予一介凡人,而如今,他却做了与当年烛龙一样的事qíng。
或许是因为当年的太子长琴,也或许,他也一样地赏识着百里屠苏。
不过他余力到底所剩无几,能助百里屠苏魂魄相合已是万幸,这一世或许百里屠苏会活得很久,只不过他仍然无法进入轮回。
百里屠苏似乎也有同样的疑问,他抬头问,悭臾,你究竟为何救我?
他根本没想到悭臾会出手相救。
悭臾的龙须像是因为嗤笑而扬在空中,一双金色的眼睛愈发黯淡了,只听他笑道。
“若是不救你,吾怕是要被那凡人吵死。”
*
悭臾走了,他要回到不周山的深处,等待属于他的轮回。百里屠苏怔怔望着黑龙消逝在云层中的身影,望着不周山顶的悬崖峭壁。
我……还活着……
百里屠苏回到那山dòng里,方兰生还趴在地上迷糊着,他脸上仿佛还有没擦gān净的水渍,百里屠苏低头望着他。
一时间许多感qíng涌上脑海,仿若他耳边还有方兰生的呼喊声。
他说,木头脸你不能死,他说木头脸怎么办,怎么办。
百里屠苏轻俯下身,他望着方兰生的脸,一双手伸到他身下,他用力将他抱起来。
方兰生在迷茫中睁开眼睛,他嗓子都喊得哑了,“嗯”了一声也是粗糙难听。
百里屠苏坐在地上,低头瞧着他,方兰生从地上爬起来,他怔怔看着百里屠苏的脸,从额头看到眼睛,再到鼻子,再到嘴巴。
“你……”
方兰生眨巴眨巴眼,“你……你……”
他迟迟不说下半句,百里屠苏敛下目光,他伸手搂住方兰生的肩膀,将那人按在自己怀里。
“我没死……”他的声音飘dàng在空旷的山dòng里,“我还活着。”
方兰生傻了眼一样睁着眼睛,他的下巴被百里屠苏按在肩膀上,那人肩膀上的铠甲搁得他下巴疼。
“你……没死?”
百里屠苏“嗯”了一声,他深吸一口气,跪在地上,把方兰生搂得更紧了,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一样,百里屠苏似乎激动极了。
可方兰生的脑子却转得很慢。
木头脸没死……那黑龙……那黑龙真的救了他……
那我……我们……
我们杀死了欧阳少恭,然后天下太平……
琴川的仇也报了,我的眼睛也好了,那……那然后呢?
木头脸……我……
方兰生眨着眼睛,他能感觉到百里屠苏的手在身后紧搂着他的腰。
方兰生怔怔伸出手,也抱住百里屠苏的脖子,可抱了一会儿,他又忽然放了开。
“不对……你、你放开!”他喃喃道,用力推开百里屠苏,他气呼呼地从地上站起来,背上书袋就朝dòng外走。
百里屠苏怔在原地,他从地上站起来,跟着方兰生的背影走出去。
不周山顶的风还很大,方兰生被chuī得头发歪斜,他走在满是沙石的荒凉山顶,沿着一条不知方向的山路,他飞快地走着。
百里屠苏在身后跟着,他皱着眉头,“方兰生!”
方兰生回头看他一眼,“你、你gān嘛!”
百里屠苏似乎不明白,“你要去哪?”
方兰生也不回头了,继续往前走,“我爱去哪去哪,你既然活下来了,就自己找事做去吧,我不陪着你了,”他说着,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百里屠苏,发现对方居然快步跟了上来,他惊慌地后退一步,“你、你跟着我gān什么!”
百里屠苏走到他跟前,低头看着他,沉着气,“方兰生,你又想gān什么?”
方兰生瞪他一眼:“谁想gān什么了,反正欧阳少恭死了,我二姐的仇你族人的仇也报了。我、我和你也再无瓜葛,我们各走各路!”
百里屠苏大约是知道方兰生在想什么,他猛地拉住方兰生的胳膊,“再无瓜葛?”
“我们有多少瓜葛,难道你忘了。”
方兰生眼睛一瞪,那眼睛还红红的,显然不久之前正痛哭了一阵。鼻头也是红的,怕是擦鼻涕擦的。
“你胡说什么!!我和你才没有瓜葛!你赶紧忘了吧!我都忘了!”方兰生似乎觉得很羞耻,他这么说。
之前一直以为木头脸要死了,所有的矛盾和误会都被压在心底,他甚至没有想过若是木头脸活过来,他们该怎么办。
而如今木头脸活了过来,方兰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只有逃跑。
百里屠苏看着他不说话。
方兰生低下头,厚脸皮道,“反反正我要回琴川了,你别跟着我!”
百里屠苏摇摇头,他的表qíng看上去很严肃。
“我不跟着你……若是煞气犯了怎么办……”
什……什么煞气……
方兰生惊讶地看着他,他看到百里屠苏一双朗星似的眼睛里映得都是他慌张的脸。
他一生气,脸都涨红了,额头上的伤口更是红得像滴血一样。
“木头脸你――胡说八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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