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一老一小说得仔细,排在后面行礼的贾政倒也没什么不耐之qíng。他一向不与贾珍这小辈计较,不然丢面子。
贾珍是长房一脉的长子,未来的族长,再加上贾敬一副求神问道模样,没准还是独子。与他jiāo不了好,那也不能jiāo恶。不然,就算日后他能碾压贾赦,承继荣国府,或者另起炉灶,开创一府,但不管怎么样,离不开宗族的力量。
况且,今年qíng况也特殊了。宁府就剩下半个当家做主的男人。这半大小子因其祖父年迈守南僵,还被武帝慰问过几句,让父亲好好照顾一二。
贾政理解贾赦拜年的时候先拽上长房一脉,但是立在一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贾敏见状眉眼间有几分不耐。
从前,大哥都是简单一句贺词,然后二哥也说几句,便轮到她这个掌上明珠的。今年父亲偏偏qiáng调“长幼有序!”让她这个金尊玉贵的嫡女跟在三个庶女后面。
可现在,父亲亲昵对隔府大侄子说的开开心心,聊的时间比她还长!一字一句的就像在凌空打脸,噼里啪啦响的那种!
“父亲,这年shòu快要来啦,我们一家人团聚一会。您跟母亲还要进宫谢恩,莫耽误了时辰。”贾敏越过在她前面三个姐姐,手指指燃烧的蜡烛,忧心忡忡的说道,但眼睛却幽幽的瞪了贾珍一眼。
听到贾敏的话,贾史氏还来不及呼一句,这边贾珍袖子一甩,难得有几分大人模样,乐呵呵道:“叔祖父,本代理族长也装累了,还多亏了四表姑提醒,我也要回家跟祖母母亲撒娇一会,要个大大的红包。我还是个孩子呢!”
看着贾珍一溜烟往外跑,贾代善急忙安排护卫跟随,才转过视线,神色复杂的看了眼贾敏。
贾敏这孩子自幼聪慧,三岁识文断字的,比她两个哥更qiáng一些。对于男孩子,他能下得了狠手打。为了扳回贾政,他能请夫子整日絮叨,把刑法,那些血淋淋的案例一日日bī人牢记脑海,让人出门做起最不愿的jiāo际,掌管商铺,接触形形色色的三教九流,能鼓励教育……
但对于最小的幼女,他倒一时踌躇。
“敏儿,刚才这事,不是一个大家闺秀具备的礼。”
“父亲,你不喜欢我了吗?”贾敏自打有记忆以来,得父母宠爱,连被贾史氏说偏心眼贾赦的太夫人许氏对其也是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的宠溺。如今冷不防得贾代善重话,还是当着众人的面,当下觉得委屈,面色一跨,带了些哭腔。
“老爷,你是不是要把我们……”
“闭嘴!”贾代善冷着眼剐向贾史氏,又眼眸一扫屋内的众人,厉声道:“今晚之事,谁敢出去乱嚼舌头,踢出我贾家宗谱!”
立在贾敏后面的三个庶女忙不迭应了一句是。
“都是我不好,咱敏小姐不气,不气。”贾赦腰一弯,抱拳,给人道个歉。他是个爱颜的,想当年老二鸠占鹊巢多年,凤丫头也没把他当公爹敬着,但谁叫这两孩子都长的好呢!平时他大老爷傲娇一下,也爱答不理的,可真要危机xing命,他还是不愿两孩子化作白骨的,发自肺腑的各种奔走只求有一线生机。
如今,贾敏就是小女孩气xing大。
生气也是可爱的。
看着兀自低头哄贾敏的贾赦,贾代善嘴角抽抽。一时间到不知贾赦这xing子随了谁。
说他心宽吧,偏偏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若说心眼小,却又能低头哄妹,抬头揍弟,还会提醒他一句想着给庶妹寻儿郎,当真一副好哥哥模样。
“老二,还望你能固守本xing,寻立身之本,先学做人而后在研学问。”贾代善左右右想不得,拉过贾政好生叮嘱了一番。对贾政,为防人心里有期待或者说理解错言行,他直接抛弃了先前温和婉转的教育方式,直接开门见山,字字简单,直奔主题。
贾政从最开始时有几分落寞与不甘,但是听他爹言简意赅直戳重点的说惯了,也就淡然了。
反正他爹翻来覆去只有三点:第一按着宗法继承制度,贾家的继承人只有贾赦一个,就算身为嫡次子的他是不出世的天才,贾家也不可能挑战世俗礼法;第二,贾家现在武转文的现状,以及盛世来临文官主政的局面。他从文出仕,将掌握贾家现有文官党派中的人脉;第三,百年后,他爹私产将归他所有。同理,祖父祖母的私产归属他不得暗中抱怨一句。
他听人所言,又派人暗访了京城所有的世家,除却那些礼崩乐坏上不得台面的,其余四王八公等勋贵人家,谁家嫡次子也没有他这般福利。
身为嫡次子,他该满足了。
贾政视线微微往后一转,扫了眼耐着xing子哄满眼不屑的贾敏的大哥,瞧着人笑眯眯的模样,默默吁了口气。
算了,反正他哥不甚聪明,脑子全长脸上了。
他当弟弟的,再抢人爵位,也不像样。
“多谢父亲教诲。儿子定然会兄友弟恭,日后不忘帮扶大哥一二。”
贾代善给红包的手一顿,向来锐利的眼眸也透着份惊愕,幽幽扫了眼说得一脸笃定的贾政。
贾政这xing子变化他欣喜,只不过这口气配着他的才学,倒是有几分志大才疏之感!
贾代善愈发心忧,感觉自己老了一岁,头发都瞬间白了好几根。
这两个儿子啊,他都想塞回去重造了。
“好,有志气!还望脚踏实地,静心求学。”贾代善语重心长的拍拍贾政肩膀鼓励道。
坐在一旁的贾史氏自从被喝了一句后愈发感觉自己面子挂不住,又听向来许以重望的贾政这般承诺,一张脸差点没气青过去。
也不知政儿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上一次,她好险气断背了,就算一睁眼政儿跪地各种忧心,也缓解不了她心中的怒气。
她各种苦口婆心好说歹说被人一句“太太你难道不信任儿子有实力给你争个诰命回来吗?”给气的到昂,有心晾人几天,让其明白一离开她这个当家太太的宠爱,区区嫡次子其实算不得什么,出门更是寸步难行。最为简单的,公中少爷的月银一共二十两,按着这兄弟两一个挥金如土,一个不通庶务的xing子,压根连一趟门都出不了。
她停了贾政的私房补贴,且看看他在这正月里如何一文钱难道英雄汉。
贾政压根没发觉这点,毕竟没了当娘的私房补贴,他还有当爹的,总而言之穷不到哪里去。更何况,过年他还可以收压岁钱!
于是,体会不到贾史氏的一番“慈母”心肠,贾政手握着贾代善厚厚的压岁钱,转身朝贾史氏跪拜,说了贺词后,许久不见人说话,抬眸见人面色不好,忙孝顺的起身帮人拍肩,顺气,心忧着:“母亲,您身子可还舒坦?等会儿入宫朝贺,您能坚持吗?要不请个……”
“闭嘴!”贾史氏痛心疾首,冷剐了眼贾政,吓得贾政“假”字咬在舌尖,怔怔的回望着人。
“敉儿,攸儿,玫儿,快来。”贾代善也不去管母慈子孝的一面,径直招招手唤来三个庶女,说了些日后好生听教养嬷嬷的话,又鼓励嘉许了几句,送上了压岁钱。
见贾代善说得差不多了,贾赦忙不迭把哄了许久都不见乖巧的妹妹直接往他爹怀里一塞,叹口气哀怨着:“我这俊脸一点都不好使了。”
若细思实qíng,也太伤心了。
他跟贾敏相差整整十岁。虽说本朝不穷讲究男女七岁不同席,但都快差一倍了,他们兄妹两基本上没什么共同语言。除却请安还有宴会,也不怎么会碰到面。
像贾政,他脑海里还有过几幕兄友弟恭画面以及他不喜人夺走太太注意力,对着祖母哭鼻子的嫉妒的记忆,甚至小时候还气xing大,告诫那些围着他的勋贵好友攀附他的官僚子弟以及仰慕他好看的熊孩子,不许跟贾政玩。
不过,也就只有一次。
因为某个想当英雄还身份不低的熊孩子第二天另一个宴会上遇见贾政,就把人直接揍了一顿,还特正儿八经的撩狠话了:“敢对你姐不好,我打死你!”
然后,他就被他爹屁股揍八瓣了。
哎……回想起来,贾赦瞧瞧窝在他爹怀里撒娇的妹妹,深深叹口气,腹诽着:“若是男孩子,他没准还能跟珍儿一般带出去玩玩,是女孩子,又差这么多,又有个他送什么都不被喜欢被说成玩物丧志的太太在,他还是算了吧。等他爹解决掉太太再说。”
“大哥,您这脸乃潘安在世呢!”贾敉无视抑郁的主母,开口赞了一句。虽说这大半月的外界没露多少消息,但府内的的确确变天了。她比其他两个姐妹好一些。因她岁数与贾赦相差两岁半,仅比贾政大半年。幼年,贾政这二哥不能玩的玩器乃至书籍全部便宜了她这个庶妹。
当然,她也投桃报李。只不过以前为了姨娘,还有为了自己能够在主母手下顺利的活着,只不过私下与大哥联系几句,偶尔送个自己秀的荷包,跟人撒撒娇。但眼下,呵呵,身为庶女,牢牢讨好未来的家主大哥才是更要紧的。
女人半生靠娘家。
“小米儿,瞧惯了哥哥的俊脸,日后夫婿怎么办啊?”贾赦捂着脸dàng漾着,眼睛却滴溜溜的朝贾代善转了一眼。他这个庶妹,xing子慡利,小时候还会叫他“鸽鸽”可好玩了,长大了还会陪他罚抄,可贴心小棉袄了。虽然被祖母教育过人张姨娘有利用他的心理,但也算还在合理承受范围内。只不过后来,他想得太太青睐,也是为了妹妹能少抄一些孝经,渐渐的疏远几分。
上辈子,他堕落,这妹子还写信来宽慰过。
可惜,她所嫁非人,不单单是她,基本三个庶妹都所嫁非人,早早的离世,不过小米儿有几分血xing,自请了合离,宁守着青灯古佛渡过余生。
“大哥!”贾敉羞叫了一句,手捂了捂耳朵,似被调侃的不想听“戏谑”话语。
“摆合欢宴。”贾代善罢罢手,似没听到一双儿女企盼还有发妻恼怒的视线,开口,铿锵有力道。
他以前是觉得自家孩子个个都是好的,就算一直被传不成器的孽子,不是还有脸这大杀器在。在京城总有那么几个小姑娘爱颜的,其中甚至还有个身份高贵的郡主。
但眼下,个个都是来讨债的。不留眼皮底下多观察几年,他都怕轻易许出去跟人结仇。
见贾代善不容置喙的神色,兄妹两互相对视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各自做好。【献屠苏酒,合欢汤、吉祥果、如意糕毕,】待贾代善携贾史氏离开,众人方各散出,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
待贾史氏一进屋内,当下压制不住心中怒火,又唯恐摔杯砸碗的发出响动,在除夕夜犯了忌讳,只愤愤咬牙着。可越想越觉得胸腔憋着一把火,不发泄出来浑身不舒畅。
顶替赖大家的成为贾史氏身边心腹的刘家媳妇,原先也是贾史氏的陪房之一,凑在贾史氏身旁一副忠心为主的模样,眉头一挤,悄声道:“太太,老奴先前有幸得太太提携,进宫拜见娘娘一回。听说宫里针刑无痛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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