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似乎有哪里不对，但这个小鬼，应该就是刚刚来到中东的自己吧。
英灵低头看着怀中的少年，做出了合理的推测。
不知是因为太过疲累还是惊魂甫定，少年将眼紧闭了好一会儿。但在被嘲讽的时候，少年还是qiáng撑着睁开了眼，不服输地与英灵对视。
与少年对视的一刻，英灵的心qíng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
少年暖色的眼瞳是不染纤尘的纯净，心底的勇气与憧憬映于纯澈的眼中。那没有丝毫yīn暗的目光如无形利器刺入自己已死的心脏，引发了久违的疼痛。
虽然当年的光景已经随着漫长岁月而模糊，但初入中东的自己，大概就是这副充满生机的模样。
经历了圣杯战争与魔术修行的少年一路跌跌撞撞走过来，对理想始终坚持不渝。无论是怎样的恐吓也不会令他胆怯，无论是怎样的凶险也不会令他却步。即便眼前是一片漆黑，少年多半也会怀揣微弱的那一线希望走入宛如无望的黑暗中吧。
但是，少年奋斗前行的这一条路，正是通往绝望的――这是英灵再清楚不过的事实。
因为无法对无辜的生命置之不理，卫宫士郎走上了守护者这路。而在未知的前方，除了荆棘与鲜血，便什么都没有。甚至，与身为“守护者”注定的自毁相比，自己被同伴背叛杀死定的结局，也算得上不幸之中的万幸。
自己的生命已然在此终结，而从前的自己，却又再度走上了这条以绝望为尽头的老路。
真的要再来一次吗？如此无望的轮回，难道要踏入两次？
有那么一瞬间，英灵几乎动了杀心。只是，看着少年对自己杀意毫无觉察、只有信任的明亮双眼，英灵犹豫了。
最终，他也只是说出冰冷的话语便作势要离开。“扼杀自身不幸命运”与“守护最初的理想”两种矛盾的心qíng，都被英灵藏在面无表qíng的脸孔之下。
还是让这小鬼自生自灭吧――这便是英灵匆匆做下的决定。
然而，向前迈步的英灵，踏向远离少年方向的一脚却迟迟没有落地。
被他的冷酷无qíng吓到的少年，在他转身之际向他伸出手来，牢牢地捉住了他的腕部。
“抱歉，我有个不qíng之请。”以双手紧紧捉牢英灵手腕的少年郑重地说道，温和的声音中透出几分坚持的意味，“请允许我跟着你。”
“别开玩笑了。”
“我是认真的。你对这里很熟悉，对吧？初来乍到的我，很可能因为对这片土地的生疏而再度遇险。所以，请你允许我的跟随。”
“既然知道不属于这里就给我滚，”英灵加重了语气，“这里可不是容许小鬼逞qiáng的地方。”
“我知道啊。但我会出现在这里，纯粹是为了历练与拯救其他人。”
“拯救？”英灵轻轻重复了一遍，冰冷的声线中混入了杀意，“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我也知道，想拯救这里所有的人是不可能的事qíng，但这个愿望本身并非错误。”少年清脆的声音回dàng在荒漠冰冷死寂的空气里，“只要尽可能地走到更远的地方，尽全力令无辜之人摆脱苦难，我就满足了。”
就算正义的理想无法实现，也要在拯救他人的道路上竭力走远吗？真是倔qiáng啊。在经历残酷的圣杯战争后仍旧能够以如此坚定语气说话，这样的少年，即便是自己将其狠揍一顿，也不可能劝动对方改变心意吧。
――真是烦人的小鬼。
如此默默抱怨的英灵，却不知从何时起便卸下了浓重的杀意，冷峻的脸庞也因为无奈的微笑而微微软化。
“刚刚攻击你的黑影，是中东独有的怪物。当然，充斥着绝望的土地上大概都有类似的东西，但这里数量尤其众多。”英灵顿了顿，“你格斗的手法太过幼稚，但是，还算有效。这样的你，并不需要跟随我。独自历练的话，大概你会成长得更快也说不定。”
“也就是说，我是让人放心的类型？”
“嗯。”才怪。
“但你不是啊。qiáng大却无比悲伤的你，令我难以放心。”
英灵闻言一怔，脸上的冷静瞬间被惊愕所取代。
“我呢，并没有探寻你内心的意图。但是，你的确是在为了什么而悲伤仿徨着吧？而且，如此绝望的心qíng，已然无法彻底摆脱。”
固执地以后背朝向少年，英灵绷紧了身体，脸孔因为烦躁与杀yù而微微扭曲。
――别再说了。
――这些看似关心的话语，根本就是在嘲笑我们彼此――
敏锐的少年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突兀地沉默了一会儿。再度开口时，对方清亮的声音中竟然融入了些许调笑：“那么，就让我在你身边守护你好了。反正，我并没有被类似于绝望或悲观的qíng绪所困扰嘛。”
“守护我？” 听到了意料之外话语的英灵笑了两声，毫不留qíng地反击，“你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吧。”
“你刚刚不是说我的战斗方式很有效，不需要他人保护吗？所以，遇到危机的时候，我绝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落入言语圈套的微妙感觉油然而生，英灵深呼吸了一次以平复心qíng。然而，少年的话并未到此为止。
“就这样说定了。我会在你身边守护你，直到还清你救我的恩qíng。”
少年略显稚嫩的声音很好听，却让英灵胸中的怒火层层积攒。到了这一刻，英灵的理智之弦终于崩断。
真想把这个自说自话的烦人小鬼掐死啊。
气急败坏的英灵猛地回身，狠狠地瞪向身后的少年。
然而，看到少年认真又期待的表qíng时，英灵的怒气在瞬息间偃旗息鼓。
简直……可恶至极。
这家伙分明就是从前的自己，那副佯装无辜的狡猾模样分明就很欠揍。
然而，一旦被那双无辜澄澈的双眼所注视，自己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眼下束手无策的英灵挫败地扶额。
二人在夜晚的寒风之中静静僵持。忽然之间，少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这样都能感冒，简直蠢死了。像你这种蠢到家的小鬼，还是少给我说大话的好。”英灵继续毒舌，却改变了决定。他拉住少年的手：“跟我来。”
对当地人的一切已然无比熟悉，英灵从废弃的房屋中找到gān净的长袍丢给少年：“这里风沙很大，晚上也很冷，你毫无准备的话，是熬不下去的。”
“谢谢。”少年披上长袍、道了谢，“话说回来，这件袍子很合身啊。”
“那就好。”英灵淡淡道。
――然而那是女人穿的。
默默腹诽的英灵面对少年，揽住对方的腰部：“捉紧了，小鬼。摔下去我可不负责。”
“G？……G！”被英灵毫无预兆跃起的动作吓到，少年惊呼着拥紧了英灵的肩膀。
然而，慌乱也只有那一瞬而已。迅速冷静下来的少年很快便不再乱动，全心全意地将自己jiāo付给英灵。
这小鬼真是……分明就很讨厌，却没法放下不管。
将怀中的少年抱得更紧，英灵跃上废弃的高塔，又向远方飞越而去。
就先装作不认识对方吧。看着在将脸迈向自己怀中看不清表qíng的少年，英灵想道。
在英灵看不到的角度，士郎脸颊微红，心脏还因先前暗cháo汹涌的jiāo谈而砰砰地跳着。
是蒙混过关了吗？接下来，自己能够与Archer同行了吗？
看Archer的样子，多半是重游故地，误以为自己是多年前初入中东的“卫宫士郎”了吧。
方才的某一瞬间，Archer对自己动了杀心。然而，或许是因为无法彻底抛弃理想，对方并未真的下手。
所以，为防局势变得更加复杂，自己暂且就装作不认识Archer吧。
士郎在心里默默地做了与对方异曲同工的决定。
暂且了结烦恼，与自己紧紧相贴的结实胸膛的存在感便愈发qiáng烈起来。士郎告诫自己不要放任感qíng，身体却是不由自主地向英灵怀里缩了缩。
怎么说呢？无论是表面上的冷酷不近人qíng，还是这个安全可靠的怀抱，都是自己记忆中的Archer啊。
英灵在有人居住的地带停驻，却带着士郎走近外沿的废弃房屋。
“这里的人长期担惊受怕，很难睡个好觉。我们还是不要进去吵醒他们了。”英灵径直靠墙坐了下去。
对Archer的话，士郎深以为然。他走到英灵身边坐下，犹豫片刻，又向离对方稍远的地方挪了挪。
“哼。”英灵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
“那个……”士郎试图打破尴尬的气氛，“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似乎并不是人类吧？”
“哦呀，你居然能够看出来？看来你还没蠢到家，真是惊喜啊。”英灵继续着毒舌模式，继而微微正色，“只是，想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而已。”
“一切开始的地方？”
“嗯。在这里，我也为理想牺牲过。”英灵淡淡地说，“只是，理想实现后的一切都变得丑陋不堪，那个场面，仿佛所有苦难与肮脏尽皆涌出。”
“那么，你后悔了吗？”士郎心中一紧，面上却只是浅浅的好奇，“你已经抛下了最初的理想吗？”
“本来是早已抛弃了的；不，准确地说，我想将其彻底扼杀。但是，之前发生了一点小事，让我改变了看法。”说到这里，英灵忽地转向士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或许是臆想吧，但我好像……看到了黑暗之中诞生的‘希望’与‘奇迹’。那极其微小的希望，令我抛弃理想的决定动摇了。”
士郎松了口气，笑了起来：“看到希望的话，那不是很好吗？真是太让人高兴了。”
“别给我露出那副蠢相。有时间傻笑，不如赶紧给我休息。”
并不在乎英灵冷下来的语气，士郎微笑着闭上了眼。
然而，好转的心qíng无法弥补夜晚的寒冷。宽大的罩袍挡住了风沙，冷空气却顺着fèng隙钻入，令士郎打了个寒噤。
“冷吗？”英灵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士郎还想逞下qiáng。
“冷就给我滚过来。”
士郎起初有点不敢置信，但很快便回过神来，蹭到英灵身边。对方不耐地“啧”了一声，却还是伸手揽住了少年的肩膀。
靠在英灵肩上，士郎眨了眨琥珀色的眼。
这个，就是专属于Archer的温柔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别扭的家伙凑对最有爱了！
☆、第二十三章
士郎放心地沉沉睡去，近在咫尺的英灵则陷入了苦恼。
遇到从前的自己――这是完全超出预想的事qíng。
因为长久的杀戮行径，自己原本已经陷入深深的自责，甚至许下了“将卫宫士郎彻底抹杀”的愿望。然而，仅仅是极其微小的希望便令那愚蠢至极的理想在自己心中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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