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见他指节红肿,手背碳黑,显然是日日夜夜以火烤双手,勤练爪功指力而至,修炼时日尚短,还未大成,才会这副形态。
陆小凤自己使得一手“灵犀一指”的绝技,走的是灵巧轻盈、可攻可守的路子,却知这少年练的是威猛无双的路数,双手力道奇大,可是不能用来抓蚯蚓的。
若说以威猛爪功闻名江湖的,当数天鹰教教主殷天正了,再联想到近年来的传闻,陆小凤不禁一笑:“天鹰教少教主座下便连个擅偷之人都找不到了吗?”
他说完后,见张无惮只是笑笑,“啊”了一声,顿时明白了。“蚯蚓大王”本就是笑谈,司空摘星是极爱热闹之辈,若是得空,八成会跑来一试深浅。但若是以“偷神之神”的名号,就算引得司空摘星前来,也会让他心生反感。
这少年倒是有趣,传闻殷天正极是器重他,亲自传授其武功,其乃是武当张五侠之子,只是不知道具体姓名。看他这双手,也是吃了很多苦头的,虽还欠些火候打磨,但一旦神功大成,不可小觑。
陆小凤还在琢磨着,听张无惮叹道:“我座下都是些碌碌庸庸之辈,不说酒囊饭袋,也相差不大了,哪比得上司空摘星?”
他言辞间流露出极是推崇司空摘星的意思来,果然陆小凤颇不服气地撇撇嘴,问道:“你找他gān什么?”
“找最好的名厨烧菜,找最棒的酒师酿酒,找最出名的神偷,自然是为了偷东西了。”张无惮说到这里,见彻底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才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我出此下策,是为了一位师长……”
陆小凤正待洗耳恭听,却见他露出yù言又止的神色,形如有难言之隐,又如有便秘隐疾。
人家既然不愿说,自无qiángbī之理,但这般掉人胃口,实在难受,陆小凤忍不住叫道:“自从我见了你,你都叹了三次气啦!”说着四条眉毛也跟着垂下来,学着张无惮的模样愁眉苦脸叹气连连。
张无惮一笑,看看他手上提着的坛子,带着几分可惜道:“只叹不知能同陆兄相见,否则定当取好酒款待与你。只是既然有缘,正当一聚。”
他说完,打个呼哨,不过片刻,便有两名轻功上佳、仆役打扮之人迎了上来。
张无惮知陆小凤耳力极佳,也没遮掩之意,吩咐他们立刻准备酒菜。
第12章 结拜兄弟
金陵还处在天鹰教的管辖范畴,张无惮派下去的又是殷天正特意指给他的好手,在天鹰教也是有正经职位的。
两人等了没多久,就见他双手各拎着两坛人头大的酒坛,脚底平稳地飞奔过来。
陆小凤笑道:“久闻天鹰教势大,我看这位老兄,轻功倒是绝佳。”
张无惮道:“这位侯军闲,乃是我外祖手下一等一的好手,素以轻功卓绝闻名江湖。”
陆小凤随意点点头,这人武功虽高,却甘心为奴为仆,也不过是俗人一个,他是不乐意与之相jiāo的。
但旋即他就发现张无惮说这话时却根本就没有看他,微微一怔,意识到他这话不是说给自己听得,而是说给侯军闲的,借此邀买人心。
陆小凤不由得一笑,若是张无惮收买人时还要专门看着他,那不过是个心机深沉的俗人,但他明摆着一副“我不跟你说你也别认”的态度,倒也有几分意思。
侯军闲这个俗人拿来的却当真是好酒,此人隔得甚远时,陆小凤便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赞道:“好酒!”
侯军闲稳稳停住了,看看张无惮神色,便将四个坛子依次放在树下,稍等不一会儿,又另有一人提了下酒菜肴来。
张无惮使他二人退下,请陆小凤入席,两人便在那棵槐树下的石桌石凳上坐下了。
张无惮一巴掌把封酒的坛口拍开,一吸鼻子,笑道:“倒当真是好酒,不知从哪个县官家里搜来的。”
他将酒倾倒出来,只觉香气更扑鼻而来,看颜色清白如同涤浆,便道:“我于此道上向来知之甚少,还请陆兄不吝指教。”
要说茅台五粮液剑南chūn,张无惮还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但对古代这些名酒,他是真的了解不深。
想在天鹰教总坛这两年,恨不能把自己劈成两半使,他可没时间在这些享乐之道上下功夫。
陆小凤闻着香味似乎已经醉了,摇头晃脑道:“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永chūn,这桑落酒更应在明月huáng昏后一酌,方才更有韵味,可惜,可惜了……”
现在还伴着清晨的鸟叫声,他俩竟然都要好酒好ròu吃起来了。张无惮笑了笑,端起酒来跟他碰杯,说了声“先gān为敬”,仰头一口gān掉了。
古代的酒终究酿造工艺有限,但张无惮此生第一次喝酒,喝完后虽撑着面不改色,倒是忍不住夹了两筷子菜狠狠吃了。
陆小凤颇觉有趣,等他再倒时就把酒碗压下了:“此酒还当细品才能得其韵味,阁下心中记挂着俗世尘务,倒有些不美了。”
他顿了一顿,好奇道:“说来,你知道我是‘四条眉毛’陆小凤,我却还不知道阁下名讳呢?”
“免贵姓张,名无惮。”张无惮回答道。
陆小凤一怔,笑道:“好巧,我姓陆,名三蛋,托大算你三哥?”
他本是开了个玩笑,说完后却见张无惮神色不对,忙解释道:“不不,我没有冒犯之意,‘陆三蛋’是司空摘星那个猴jīng给我起的诨名,说我是混蛋、笨蛋、穷光蛋的结合体。”
看张无惮对他和司空摘星之事这么熟悉,陆小凤还道他称自己为“张无蛋”是以此调侃,却不料闹了个乌龙,若这是对方真名,倒显得他那话十分鲁莽了。
陆小凤肯自曝其短,自然是想借此表示歉意。张无惮脸色稍缓,端着酒杯故意缓缓叹了一口气:“那承三哥吉言,愿我这一世不当混蛋、笨蛋,更应做个富家翁,荣华富贵取之不竭。”
他这么一说,显是并未放在心上,陆小凤大喜,再与他碰杯:“好!”
这一顿吃的宾主尽欢,两人且吃且聊,等四坛好酒喝尽,又命人再上,菜肴也换过,等第二轮战罢,却早已日过中天了。
侯军闲得了武当一行抵达金陵近郊的消息来报,却看到了两个东倒西歪的酒鬼,不觉脚下一顿,轻声道:“少主?”
张无惮喝得少,但酒量更小,何况他还没有很深内力护体,闻言只动动眼皮,哼了一声。
此等qíng况,推拿他xué位将酒bī出来就好,但张无惮威望日重,侯军闲一时间竟不敢贸然动手。
倒是陆小凤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甩甩脑袋,看侯军闲直愣愣立在那里一脸为难之色,念头一转,把张无惮扶了起来,帮他推拿几下xué位。
只见张无惮动动身子,睁开眼睛后一把推开他,扭过头去,“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等他折腾完,倒是清醒了几分,拿桌上残茶漱了口,问道:“可是三伯、四伯来了?”
陆小凤素来不喜同这些有门有派的江湖人士打jiāo道,闻言正想告辞,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对――武当三侠俞岱岩残废已久,不能下chuáng,此乃武林人所共知之事,怎么竟然下武当山来了?
他神思敏捷,登时便想到怕同张无惮设局要引司空摘星现身之举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陆小凤便把告辞之言咽了下去,道:“我和司空摘星,虽不是朋友,可彼此别苗头久了,想联系到他倒也不难。”他和司空摘星乃是难得心意相通的至jiāo好友,只是不肯认罢了。
张无惮早在刚确定陆小凤身份时,就已经在暗中谋划了,幸而俞岱岩一行来得早,否则他还得装醉下去拖延时间。
此时总算听到这句话,张无惮迟疑半晌,使个眼色让侯军闲先退下,而后才道:“不瞒陆兄,我三伯被jian人所害,几如废人已有十余年……”
他说着禁不住红了眼眶,同时暗暗在心中给这两年勤练哭戏的真?奥斯卡影帝无惮?张点了个赞,哽咽道:“想医得此伤,须得有一灵药才行,只是这药……我虽非武当弟子,但也不忍看三伯如此受苦,这才出此下策,设计想引来司空摘星……”
陆小凤是个侠士,听后早就热血上涌。若是张无惮托的是他,他必然一口就应了,可这事儿他还办不来,踌躇半晌,道:“我倒是能找到他,但他行踪不定,几时找到还未可知,想来也不成问题,只是……”
他肯帮忙就够了,张无惮自然不会让他为难,摇摇晃晃起身,一揖到底,笑道:“多谢陆兄,千金买马骨,我已备齐十万两纹银,若是不妥,还可再加。”
说话时他的心都在滴血,妈蛋古龙和金庸的货币体系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张无惮多方打听到这十万只算是司空摘星的出场价,看他的心qíng还得再加码。
十万,哪怕是凤姐砸上十万,张无惮都能在卖不卖身上纠结一会儿。以殷天正对他的宠爱,他说要挪走这些银两时,老爷子的脸梢也都僵了。
陆小凤确实是对这个颇觉说不出口,见他如此上道,顿觉轻松,应道:“小兄弟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便是,只是一时间寻人,未必能立刻寻到,不如我们定下个期限,约定再见?”
张无惮稍稍一思忖,便道:“下月月圆之时,在元大都清嘉茶楼相见?”
此时才是月初,一个半月时间,除非司空摘星跑到月亮上去,陆小凤便有信心找到他,笑道:“好,一言为定!”
两人三击掌,将此事定下,陆小凤告辞离去。张无惮卸了防备,只觉酒气上涌,脚步轻晃。
侯军闲连忙向上来扶他,被张无惮挥退了,看他如卧云端的模样,又生怕少主摔跤,只好叉开两只手在后面虚扶着他。
张无惮顾念到武当三侠、四侠都让他派人拦下了,断无让长辈久候之力,qiáng提一口真气,直奔官道而来。
远远便见一队十余人身着武当道服之人守在路口,为首一人正是武当四侠张松溪,他正同张无惮的手下说话。旁边软轿上横卧着一人,却是武当三侠俞岱岩。
张松溪看到张无惮跑过来,一吸鼻子,却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眉头微皱,却未说什么,只道:“小侄子,好久不见了!”
张无惮拜倒在地,先见过他二人,因他非武当弟子,只以“三伯”“四伯”相称,而后又道:“小子无状,来到金陵后凑巧同‘四条眉毛’陆小凤相见,从他口中竟得知了一桩辛秘之事,为表谢意,设宴款待他,侄儿首度喝酒,不胜酒力,却不料误了时辰,还请两位伯伯见谅!”
他口称惶恐,但看着俞岱岩,却又满脸喜色,显然这“辛秘之事”,同他的伤有关。
他无法解释为何自己知道俞岱岩需要黑玉断续膏,此药又如何会在汝阳王府,便gān脆掠过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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