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先去附近天鹰教分舵,将两位乞丐托给当地人照料,后又按照周芷若所说的地址,去寻到了那间酒家,满院子里摆着的皆是酒缸,张无惮先拿舀勺尝了一口,吧唧嘴巴道:“好喝。”听名字还以为是果酒,他是尝过才知原来这荔枝绿就是后世的五粮液,虽随着年代变迁,酿造手法有所不同,可大味道还没有跑。
他又尝几口,只觉满嘴留香,确是好酒,砸银子购了几车的量,命人分成三份,分别给天鹰、武当、华山送上去。令狐冲在一旁听他细细吩咐了,方才故作惊讶道:“咦,怎么还有华山的份儿?”
呸,少得了便宜还卖乖,谁不知道华山上酒鬼就你一个,岳不群、封不平等人皆不好酒道。张无惮权当没听见,点了几样这家的拿手好菜,三人坐下用饭。
如此又行了五日,却一直风平làng静,不见丁点动静。张无惮本还琢磨着难不成是余沧海私底下在谋划着要闹一场大动静,还在胡思乱想时,接到了一封传书。
这信函来自天鹰教最南端的朱雀坛,张无惮糙糙扫完,又细细看了一遍,确保再无遗漏,双手一合,将传书给毁了,方道:“白白提心吊胆了这么久,余沧海不来找回场子,盖因他贵人事忙。”
令狐冲见他说话时寒气森森,心知定是出了事,连忙问道:“他做什么去了?”
“说来真是巧了,他同我们此行的目的地一样,都是福建境内。”张无惮抽了个空鞭,催促马儿快行,叹道,“咱们还讨论凭青城派这般做派还能不能算得上正道呢,余观主才是当真大手笔,竟然屠了福威镖局满门。”
令狐冲这一惊非同小可,失声道:“可是擅使七十二路辟邪剑法的那位林远图前辈所创立的福威镖局?风师叔祖提起他来,也是称赞不绝的。”
华山派在北方地界,他还只是听过林远图的大名,周芷若就了解得详尽了许多,忙道:“若我所记不差,福威镖局的总部在福建福州内,总镖头林震南所娶的乃是洛阳金刀王家的女儿。”顿了一顿,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稍隔了一阵才道,“总部少说得有二十来名镖师,若都遇害了,可真是一桩血案……”
张无惮道:“不是,是总部百来口人,包括车夫、轿夫、挑夫、厨子、洒扫,除了林震南夫妇并他们的爱子,其余人等全都死了,没留一个活口。”真狠,他行走江湖这么些年,除去为祸乡里的元兵外,所杀穷凶极恶者,加起来也不到这个数。
此话一出,车厢内便是一静,半晌后令狐冲才道:“便是江湖中劫镖的,都不会对挑夫等人下手,余沧海这般行径,真叫人齿冷心寒,福州也非福威镖局一家,其余的门派都没人管上一管吗?”
“福州本地不过是些三流门派,他们都还得依仗福威镖局庇护呢,怎敢qiáng出头得罪青城派?”张无惮道,“还不止如此,福威镖局全国共十处分舵,八十四位镖头,朱雀坛主给我来信时,杭州分舵也被人挑了,整栋房子没一个活人。”想了一想,补充道,“主事的正是洪人雄。”
令狐冲恨道:“那日我怎么不一剑刺死他!”
周芷若却更为平静,周子旺兵败后,她随着常遇chūn四下逃难,什么样的惨事没有见过,问道:“从成都去福建,少说也得三天,算算时间,该是那日咱们同他们起了冲突,后脚这群人便下了青城山。福建和杭州相距甚远,非一两日能到,怕青城派是分兵几路行事。看来这非仓促发难,而是早有预谋的。”
这番分析有条有理,张无惮万分满意,大赞道:“妹子好生聪明!”
原来你好这一口,不早说,我也不笨啊。令狐冲忙道:“说来也怪,咱们废了他儿子的口舌,他不来寻我们的茬,反而跑去福州,是不是觊觎那闻名天下的辟邪剑法,只盼谋得剑谱,学成后向你报仇?”他初来本是心急之下没有多想,随口乱说,说到后来,却又不禁信服了,道,“是了,正该如此。”
“是是,我冲哥最聪明了。”张无惮正色道。
他说得还真不假,张无惮横竖是不信他同余人彦起冲突的那天正巧是余沧海准备要对福威镖局动手的日子,从余人彦和洪人雄神色中可看不出什么来。更像是余沧海早就准备好了周密的计划,正在挑日子,一听儿子让人给废了,自知打不过张无惮,当天便去找福威镖局麻烦了。
这么一想,他于此事多少也得负些责任,张无惮早命人密切关注着福威镖局的动向,因事涉机密,朱雀坛主没有在信中写明,也不知他抢先一步将林震南夫妇救下来了没。他又没有把自己阉了的打算,对《辟邪剑谱》不感兴趣,尽人事听天命,能救就救,不能救也只好算了。
周芷若和令狐冲跟福威镖局都没有什么牵扯,听过了唏嘘一阵就算了,再有感慨也是别人家的事儿。三人又行了两日,入了福建境内,取道闽东,来到了目的地。
张无惮站着没动,看周芷若踉踉跄跄几乎是摔下马车的,忙道:“周姑娘,悠着点,都找到这里了,何必急于一时。”
“见笑了。”周芷若苦笑一声,先跪在那块地界磕了三个响头,方才动手刨挖。那个坑很深,她挖了得有半人高,累得气喘吁吁、颇为láng狈。饶是如此,她也不愿意叫旁人帮手,探头出来,见他二人只站在一旁还真没动手的意思,感激道:“多谢二位成全。”说罢将一个小箱子给拎了出来。
这箱子比人头还小两圈,四四方方的。张无惮并未多想,却见周芷若递了过来,他道:“周姑娘拆了便是。”
周芷若摇头道:“我父亲毕生都在为此物谋划,是你救了我,又寻到了他的第一份宝藏,才能得到这个小箱子,这是属于你的,请你亲自拆开他。”
她意态诚恳真切,张无惮便没推辞,接了过来,先将小锁给劈烂,掀开盖子,却见有一方淡huáng色布料,包裹着一个数寸正方的物体,上方突起,倒是沉甸甸的。
这形状很独特,张无惮先发现似乎是一方印玺,而后一下子就想到了中国上下五千年最出名的那一方。他极轻极慢地吸了一口气,这才将huáng布扯了下来,这是一方圆四寸的印玺,上为螭虎钮,下刻八个大字。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张无惮翻来覆去念了好几遍,手握螭虎,通体舒畅,大笑道,“当真是不虚此行!”莫说他这玉玺简直是捡来的一般,便是当真三年只顾着对照地图满世界乱转,同这方“天子玺”比起来都是值得的。
令狐冲不知是被他的王八之气震到了还是怎么的,一脸蒙bī道:“惮弟,你认得这八个字啊?”
“……”张无惮哏了一下,方道,“这是大篆,乃是秦时丞相李斯所写。”
令狐冲惊道:“你还识得大篆?”文化人啊,哎呦,真看不出来。
“……”张无惮木着脸道,“不认识,但我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大篆是什么鬼,他都不知道哪个时期的人用,但就算历史知识不记得了,好多小说中都有这方印玺的出现,他多少还是有些印象的。
令狐冲本想扮个迷弟,狠狠夸奖他几句,见此方才明白原来夸奖砸地上了,这人也没有啥真才实学,全靠一张嘴,大为后悔,连忙道:“是是,你见多识广、博闻qiáng识,我等自愧不如。”说着伸出拳头来以示安慰。
张无惮笑着同他碰了碰拳,顿了一顿,又觉气不过,跳起身来把他脑袋摁怀里狠狠揉了一通,方觉出了一口恶气,呸道:“别打岔,我还想装八十章以来最大的一次bī呢。”唉,多好的机会,就这么给错过了。
他低下头重新捧着传国玉玺细细打量,温声道:“自秦以后,历代帝王皆信得之则受命于天,失之则气数已尽,五代时本已遗失,万万想不到如今又重见天日。”
张无惮对此并不如古人那般敬畏信重,看周子旺拿到了此玺,还不是兵败身死?但正因古人信这个,这玉玺就是他手中的一大筹码。
他重又以huáng布将这玉玺包裹好了,张无惮疑心本来是一块明huáng色布料,只是埋在地底日久,才逐渐褪了色。这玺不大,可要贴身藏也很麻烦,张无惮gān脆放到小箱子里揣着,道:“周姑娘,我们先送你回峨眉吧。”等送周芷若回去后别的什么都不gān,得先将这方玉玺安放在一个绝密地点再说旁的,若有个意外,打斗中不慎碎了,那就悔之晚矣了。
第82章 江南花家
送走周芷若后,张无惮先四下打听朱停在哪里,陆小凤和司空摘星都说近期内不曾见过,倒是花满楼回信说朱停三天前途经江南去了广西,他已追到了人,请他们两日后一并在百花楼一见。
张无惮回信说会准时现身,将信又看了一遍,笑道:“三天时间,朱停怕已经到了广西,为什么花公子不直接请朱停留在当地,而非要另约江南呢?”
“……你成天琢磨这个,不累?”令狐冲心疼得不行,“就不兴人家单纯想约三五好友一块聚聚吗?”
“咱们同花公子只有一面之缘,也就是路上碰到了打个招呼的jiāoqíng,我又酒量不行,他真想聚,该找陆小凤他们的。”张无惮说话间已经想到了几种可能xing,摸了摸下巴,问道,“江南有福威镖局分部吗?”
令狐冲道:“没有。”他头一遭见这样一桩惨案就发生在自己身边,颇为关注,这几日做足了功课,又道,“不过福威镖局十个分部,全都已经沦陷了,听闻青城派以此敛财,运送了数不胜数的金银珠宝上青城山。”
张无惮叹道:“福威镖局在全国都是数得上号的,林远图过世才多久,谁人不记得他剑、掌、箭三绝技威震武林,哪里能料得到辟邪剑谱这般大的威名,子孙后代却连一个余沧海都打不赢,不知道多少邪门歪道在扼腕叹息,叫余矮子捡了个大漏呢。”
所以他拿到传国玉玺之事绝不能漏出来,红巾教是越发壮大不假,可到底底蕴不足,一旦钱财露白,被朝廷盯上还好说,叫其他反元势力得知了,又得有一番腥风血雨。
“不过是余沧海这次打出了个名头,说林震南的爱子杀了他门下大弟子侯人英。”令狐冲道,“他作悲痛yù绝状,以爱徒惨死的名义对福威镖局展开疯狂报复,是以旁的门派也不好说什么。”
这门下大弟子都是有特殊地位的,如令狐冲在华山上受百般器重,便只消他不出大错,便是日后的掌门人,要继承衣钵的。是以这杀了掌教大弟子的仇恨,尤胜于夺子之恨,关乎一个门派的传承。
张无惮冷笑道:“若杀了侯人英的是武当宋青书、少林静虚师太,他余沧海再悲痛,可敢放豪言灭了这两派?若灭了福威镖局的不是青城派,而是四海帮这等三流邪道,便是有大弟子被杀做幌子,难道正道都不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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