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离迟疑了一会儿,小声问道:“我可以吗?”要说她不想回去见殷夫人,那是骗人的,可她又怕让殷野王知道了,惹得他不快,再连累了殷夫人。
张无惮不可能夸下海口说自己有办法完全瞒住殷野王,但他既然来跟殷离说,自然有解决办法,笑道:“从入冬到现在转眼就立chūn了,舅舅再大的气也消了。”
殷离垂头不语,张无惮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再者,今年周子旺在江西袁州起事,怕不日便要称王,外公要坐镇总坛,怕舅舅要带人前去庆贺。”
殷离还是第一次听到周子旺这名字,既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也毫不关心,道:“如果他真的不在,我当然想跟娘再见一面了,惮哥,能行吗?”
“看在你这几个月学得这么认真的份上,没什么不可以的。”张无惮轻轻侧了一下头,“不过我只能带你去,回来就得让外祖派人送你回来,或者直接把你送到我娘那里去?”
他已经跟殷素素那边通过信了,殷素素表示非常欢迎,她也觉得让殷离跟着张无惮太不方便了,毕竟只是表兄妹,年纪又相当,还是避嫌为好。
何况殷素素也挺想同殷离见一见的,她不能跟爹爹、哥哥住在一起,见到侄女了,全当见了殷野王了。
这是张无惮第二次提出来这事儿,殷离急忙乖巧地应了:“好,我都听惮哥的。”
两人当下动身起程,殷离一路上都紧张他的腿紧张得不得了,端药端饭不假以人手。
张无惮给她殷勤伺候得都发毛了,特意当着她的面噔噔胳膊踢踢腿:“姑娘,我好啦,骨头长得再正不过了,这些活你都别gān了,你不是gān这个的人。”他都怀疑殷离这是让小昭给穿了,整个人设都崩掉了。
殷离伸手摸摸他的腿,细细检查一番,确认是都长好了没错,这才一笑:“那就好。”
越到总坛她就显得越坐立不安,张无惮心中有数,拉住她的手,笑道:“舅舅前日已经离开了,如今只有外公在,你尽可放心。”
以往张无惮跟殷离一直有意保持距离,现下倒是不怕了,他算是看出来了,殷离是真的把他当哥哥依赖了。
他们抵达天鹰教总坛时,殷天正还在忙,张无惮便先带着殷离去见了殷夫人。
殷夫人事先没得到消息,自然是千喜万喜,她们母女二人在房中说体己话,张无惮坐在院子中等候。
如今他行走坐卧,都在默念九yīn,张无惮正默背到“气满鼓支,掌起平胸”一句时,猛然从石凳上腾起。
一道人影从门口直跃而入,左掌劈在石凳上,右手成爪抓来,却不料抓了个空,“咦”了一声,十几爪如狂风bào雨般接连不断,一爪快似一爪,直如以xing命相搏一般。
张无惮仗着九yīn中的高超身法连连闪避,到了最后,被bī得连梯云纵混在一块乱用,好不容易才捱到他这一路爪法使完。
以鹰爪功跟殷天正对决,那就是关公门前耍大刀,不过也好过让人压着脑袋打。张无惮趁着他新力未生之时,反守为攻,也以鹰爪功对敌。
殷天正的鹰爪功走的阳刚铁腕风,张无惮的爪功深受真经上所著九yīn白骨爪和催坚神爪的影响,飘忽灵动,变化无方。
殷天正在爪功上深有信心,看出他这几招威力奇大,却也并不似张无惮似的一味闪躲,跟他硬硬挡了几下,只觉指尖发麻,轻喝一声,率先跳出圈子。
张无惮收了手,他平生第一次经历这等疾风骤雨般的战斗,只觉眼花缭乱,沉浸在意境中,半晌没有回过味来。
好一会儿后,他才醒过神,满面喜色拱手道:“谢过外祖指点!”
殷天正神色却有些复杂,盯着他看了好久,叹道:“可惜,看来我殷氏一门的绝学怕要失传了。”
张无惮先前在天鹰教待得那两年,练功进境也不弱,只是大开大合的路子,同他自身xingqíng本就不和,用来虽也顺手,但总有凝滞不畅之感。
张无惮离开天鹰教出去闯dàng,也才一年出头的时间,武功路数却变了大半,一是他后来所学的武功更为高深莫测,二是恰合了他的脾xing。
殷天正心头清楚,殷野王的武学天赋远不如他,本拟将外孙好生培养,谁料xingqíng又是不对头。
但这念头也不过一闪而逝,殷天正终究还是为张无惮高兴,旋即欣喜道:“你舅舅同我提起此节,称赞你进步神速,我原还当他替你大chuī法螺,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两人折腾出这么大响动来,殷夫人早就带着殷离走出门了,此时踌躇着不知该过不过来请安。
殷夫人颇有些忐忑,殷离倒是不惧,见他们说话间告一段落了,便走上前去,规矩行了一礼道:“殷离谢过爷爷。”
殷天正转向她,神色便淡了下来,哼道:“怎么,我们老殷家没一个好东西,你谢我gān什么?”
殷离抬起脸来,笑着去拉他的袖子,口中道:“以往都是阿离不懂事,还请爷爷不要跟我一般计较。”
殷天正本就是故作严肃,难得见孙女撒娇,又qiáng撑着板了会儿脸,终究还是笑了:“别跟我来这一套,你无惮哥哥和你,都是我的眼珠子,只要你们两个好好的,我这个当爷爷当外祖的,也没什么可发愁的了。”
他这话还是有意撮合他们,殷天正说完不用看张无惮,只看殷离还是仰着头没心没肺地笑,一点都没有小儿女的娇羞,便知道这个算盘怕是不行了。
要是张无惮在危急关头对殷离伸出援手,都没能让他们之间擦出火花,那后面的事儿可不好办了。殷天正叹了一口气,到也没再说什么,只道:“阿离,你同你娘再聚一聚,我们还有些正事要谈。”
殷离轻轻撇了撇嘴角,还是应道:“好,我知道了爷爷。”她看到张无惮正看着自己,忙拼命眨眼,示意他放心去便是了。
殷天正带着张无惮去了正堂,等他挥退仆从,张无惮方道:“外祖,阿离这些时日懂事了不少,若是舅舅气消了,不妨让她回来。”
“你舅舅什么xing格脾气,难道你还不知道吗?阿离这牛脾气,十成十都像了他。”殷天正摆摆手,倒是不甚在意,“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一点儿孙福没享到,倒还得为他们cao心?不管了,爱怎么着怎么着,横竖也成不了仇。”
只要殷夫人还在,有问题也不是大问题。殷天正不想就这个问题再说下去,转而道:“周子旺是弥勒宗大弟子,算来同我教也有些渊源,这几年兴起的势力中,他倒像是最可成事的。”
弥勒宗也是明教的一脉分支,殷天正虽然一怒之下出走明教自立门户,但到了该站队的时候,立场还是拿捏得很准的。
张无惮道:“现在还远不是成熟的时机,鞑子气数还旺,若周公肯蛰伏数年,未必没有一搏之力,但他早早称王,却是走得太急了。”
他一向有主意,殷天正转眼看向他,笑道:“我知你也有鸿鹄之志,却不知打算什么时候出手?”
一个尚还未加冠的少年儿郎能谋划些什么,殷天正这话颇有调笑之意,却不料张无惮道:“不瞒外祖,我早就在想,周子旺声势如此浩大,要自立为王,也需先同弥勒宗撇清gān系,以免反祸师门,日后若真的到了那一步,孩儿也不想连累天鹰教。”
殷天正根本没放在心上,随口应道:“好,若真能有那一天,你自立门户,天鹰教定为你臂膀。”
他全当是自家孩子胡chuī大气,连颗芝麻都没有就敢做饼,一笑而过后,拍拍他的肩膀:“你现在先脚踏实地,把手头的事qíng做好,外祖便心满意足了。”
张无惮才不在乎他是正儿八经答应的,还是全当戏言了,横竖征得了殷天正的同意,真到了关节处,也好便宜行事。
殷天正又道:“我原本便想派你随你舅舅一同前去袁州,但一时没有你的消息,这才打发你舅舅去了。”
张无惮听到这里便明白过来了,笑道:“那外孙这便动身赶上舅舅一行?”
殷天正确有此意,当下将殷野王一行所走路线说与他听,又道:“他们走了才两日,以你的脚程,该很快就能追上。”
张无惮往殷野王居所那边看了一眼,殷天正会意道:“放心吧,素素也给我来了几封信,想将阿离接过去养呢,我自会命人送她过去。”
张无惮能这般将殷离记在心上,哪怕做不成亲,殷天正也只有高兴的份儿,勉励了他几句,这才放他离开。
张无惮去马厩牵了两匹好马,日夜兼程,连三赶四跑了两天,才算在江西境内赶上殷野王一行,可惜他到的时候不太巧,天鹰教正在同人大起冲突。
十余人分散开来,隐隐呈包围之势,但并未出手,圈子中央便只有殷野王和一个三十来岁的高瘦白衣和尚在搏斗。
张无惮策马而来,守着这条道的殷无禄早早便听到声音正带人戒备,看到是他方松了口气,让开主位,退至他身侧侍立,自有人上来拉住两匹马。
圈中两人丝毫不受影响,兀自激斗不止,张无惮束手在一旁看了许久,那和尚也是个好手,同殷野王斗得不分上下,两人谁胜谁负或未可知,少说得斗到千招之后方能分出胜负。
殷野王用爪,那人使掌,张无惮瞅见他衣袖上的红色火焰标记,轻声问殷无禄道:“这位可是明教中人?”
殷无禄答道:“此乃五散人的彭莹玉,他与周王同出一门,也来庆贺,却不料在一地与老爷碰上了。”
五散人抱团,每个人又都有各自的朋友圈子,像布袋和尚说不得同韦一笑是至jiāo,但韦一笑和其他人都关系平平。这次也只彭和尚一人来为周子旺称王祝贺,其余四位都不在此处。
两人一口气又斗了五百招,张无惮在一旁看得倒也有趣,只是眼看天色将晚,由着他们斗下去却也不行,便轻吸一口气,运足内力道:“彭大师,舅舅,两位师出同门,又皆为周王庆贺,便是三言两语不合,看在周王面上,不如便都揭过了吧?”
若说他们这些gān站着看的都看烦了,打的两个人也打烦了,主要是双方都顾虑着不能下狠手,别说打死了,打伤都是一场麻烦,虽棋逢对手,打得一点都不畅快淋漓,甚至还很憋闷。
张无惮就是看穿这一点,才会出言喝止的。果然他话音刚落,两个人有了台阶下,很有默契地双双停手,跳出jiāo战圈子。
殷野王落到他身边,抬手摸摸他的后脑勺:“你怎么来了?”幸好我儿子来救场了,不然还得跟那臭和尚歪缠。
彭莹玉落到另一侧,天鹰教教众十分上道地纷纷避开了,给他留足了脸面。他一看殷野王这qíng态,便猜到此人是谁,冷笑道:“哦,这位便是武当张五侠之子了吧?”
殷野王脸一黑。
张无惮拱手笑道:“晚辈张无惮,见过彭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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