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自是想等痊愈后再离开此地,可也看出来断不可能,已经有天鹰教人士拉了三辆马车过来,显然是胡青牛马上便要走了。
殷梨亭扯东扯西,到了此时不得不正视纪晓芙的问题,半扭过头,却不看她,只道:“纪姑娘,你也快些离去吧。”
张无惮cha话道:“我命人多备了一辆马车,送纪姑娘离开。”他看纪晓芙颇为犹豫,补充道,“峨嵋灭绝师太一行已经入了淮北地界,您这……不如还是快些走吧。”
纪晓芙俏脸煞白,终究不敢再耽搁,拉着杨不悔跪下给殷梨亭磕了个头,见殷梨亭转身避过了,眼中含泪道:“六哥,都是我对你不住,只盼你忘了我,另娶娇妻……”
殷梨亭心中剧痛,眼眶不觉又红了,qiáng撑着道:“纪姑娘放心便是,过了今日,我便忘了你了。”
他此时不能忘qíng,才哭哭啼啼,却在心中下定决心,定要将纪晓芙放下。武当六侠,不是这等没有血气的男儿。他先前对纪晓芙qíng根深种,乃是以为两人有婚约,又两qíng相悦,此时方知从头到尾不过自己一厢qíng愿,自然不会再纠缠不清。
纪晓芙拉着女儿上了马车走了,殷梨亭一转头又来扒他肩膀,张无惮帮他顺气,笑道:“六叔不必伤心,天底下好女儿那么多,侄儿这便为您置办三五外宅,养她七八十房妾室,岂不快哉?”
殷梨亭如何不知他是故意这般说的,还是没忍住笑了,拿袖子往脸上一擦:“小孩子家家,胡扯什么呢,是不是看上谁家好女,六叔替你向你爹说项如何?”
两人笑了一阵,看那边胡青牛已经开完了方子,打发走了那群江湖人士,殷离跟着他们夫妻上了一辆马车,张无惮和殷梨亭另上了一辆,便出了蝴蝶谷,一路向南而去。
却不料行过一段,便见满地饿殍,村庄十室九空。张无惮命人停车,下来查看,见土地都gān裂了,听殷梨亭叹道:“去年严冬,今年收成便不好,偏生又遇上大旱,简直不给百姓活路了。”
张无惮看向车夫,对方答道:“小的赶车一路来时便是如此一番景象,整个凤阳府都遭了灾,赤地千里……百姓要么逃了,不能逃得便饿死了……”
张无惮耳目出色,听到远处响动,冷笑道:“还有不想饿死的,那便只好吃人了。”
殷梨亭也听到了,眉头紧皱,忙快步赶过去,却见前方树上挂着一具尸体,看模样不过十四五岁少年,已被开膛破腹,手足尽扔在锅里煮着。
他头皮发麻,拔剑在手,便要将这些人刺死剑下,可长剑未出,却见围着大锅的都是些骨瘦如柴的村汉,一时竟然不忍下手。
殷梨亭喃喃道:“他们不吃人,便只能饿死,我该怎么办?”
张无惮走过来,轻声道:“满路皆是被饿死之人,真被bī到去吃人ròu,啃他们的骨头不行吗,何必还要再杀无辜?不过是嫌弃饿死之人食之无味,不如小孩子鲜ròu美味罢了。”
殷梨亭一听深觉有理,刺死几人,默默还剑入鞘,将那孩子解下来埋了,泣道:“实是想不到此番下山,竟看到此等地狱之象……”
张无惮目视前方,却道:“这些人杀人食ròu原是可恶,可若非天灾人祸相加,想来也不会至此境地。再往前行,还当碰到更多类似之事,难道六叔还想一个个都杀死吗?”
殷梨亭道:“无惮,你素来比六叔更有胸襟,你想如何,直说便是。”
“我想烦劳六叔尽快将胡大夫他们送到天鹰教总坛,此地之事,我来处理便是。”张无惮缓缓道,“此地遭旱已有些时日,赈灾粮早该拨下,只怕半途被人给吞了。”
殷梨亭思忖片刻,道:“好,六叔送他们过去,便回来接应你。”他虽担心张无惮安危,可也知道张无惮留下比他留下好得多,他一声高呼,天鹰教此地教众便都会声援。
“我若当真起兵火烧粮仓,此地必将大乱,六叔便是来了,怕也找不到我。”张无惮撕下一截衣袖,咬破手指写了一封信,“请六叔执此书,向附近分舵调集粮糙,前来赈灾。”
殷梨亭郑重应下了,将手书贴身收好,叮嘱他要好生注意安全,便驱车带着三人离去。殷离从车窗内探出头来,冲他连连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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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无惮将十几个首级挂上城门,他向下看了一眼,涌到城门口的灾民们也正在仰头看他。
有人高声喊道:“红巾大侠挂上了狗贼头颅,粮仓开了,乡亲们,有饭吃了!”
这是张无惮在凤阳境内开的第五个粮仓,以在城门挂上当地管事的头颅为信,好引得灾民前来。张无惮相中了元明jiāo替期间闹得很凶的红巾教派名号,他其实更相中白莲教的名号,可惜早已经被人给占了。
他一直身着红衣,头戴红巾作案,渐渐在灾民中打响了名号。张无惮看着灾民涌入城中,轻舒一口气,正想离开,还未回头便觉不对,腰肢反向一折,再向右横踢一腿,踹在暗中偷袭之人身上。
对方来势汹汹,手中举着大刀斩下,刀上却没附半点内力,本想着张无惮一夹就能夹住,却不料他身形如此之快,不去碰他的刀,反倒踹上了他的屁股。
张无惮一脚踹上方觉不对,可看那人都大叫着摔下城门了,料想以他的武功,该能调整身形,总不至于摔死,便不去管,扭头看向那人攻来的方向。
城门上不知何时跳上来了两个人――加上刚被张无惮踢下去的那位便是三个人了――其中一个还是熟人。
张无惮微微一怔,迎上前去,笑道:“见过彭大师。”转眼看向另一位道士打扮、头戴铁冠之人,又道,“这位怕便是铁冠道人了吧,晚辈天鹰教紫微堂堂主张无惮,见过两位散人。”
他说话间,有人从城墙上又翻了上来,指着他叫道:“我还说哪来的小鬼头这般讨厌,竟然一上来便踹我屁股,原来是殷老爷子的外孙。不行,这事儿一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我们再来比过!”
张无惮扭头看向他,笑道:“咱们便是再比一次,您胜了我,可还不是让我给踢了屁股?江湖人士听了,还是要嘲笑您的。”
那人一想,深觉有理,急得眉头直皱,忙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在场不过寥寥四人,我怕同您结仇,自不会去说,您自己也不会说,铁冠道人不爱多嘴,那便只剩下彭大师了。只消您跟彭大师打一架,让他输了就闭紧嘴巴,岂不就皆大欢喜了吗?”张无惮笑眯眯道。
那人先是喜得一拍大腿,赞一声“妙啊”,待转头看看彭莹玉,却又道:“不好不好,我跟彭和尚是好兄弟,我岂能跟他动刀动枪?”
顿了一顿,他心生妙计,当下将手中的宝刀扔下,笑道:“不动刀枪,和尚咱们空手比过,这便无损兄弟qíng谊了!”
彭莹玉只觉头疼:“我不往外说便是,有什么好比的?你别忘了我们来此,是为了什么?”
此人说话颠三倒四,正是五散人之一的周颠。周颠思索片刻才想起来:“对哦,咱们是来给鞑子好看的!不不,这不是有人先了咱们一步给鞑子好看,咱们才来寻他晦气的吗?”
张无惮奇道:“我省了你们多少麻烦,gān什么要来寻我晦气?”
周颠苦思半晌,方道:“不,不是来寻你晦气的,一开始就是来看看谁有这个能耐毁了鞑子五个粮仓的,可谁让你踢我屁股,难道我不该寻你晦气吗?”说着又记起此茬来,摸起了宝刀。
说了半天话又绕回来了,彭莹玉急忙打断:“好了,大家都为我教中人,哪来什么晦气不晦气的。”
他上前几步,推开周颠,对张无惮道:“张小兄弟义薄云天,孤身犯险,我等佩服。来此一来是好奇此地盛传的红巾大侠是哪位,二来,便是为了提醒小兄弟,鞑子已经调了兵马而来,你再动手,当千万小心了。”
张无惮一路行来,已经觉得元兵的防守越来越齐备了,这次他便险些遇险,本拟再gān一票便暂且收手,但碰上五散人,便好办了许多。
他拱手道:“小弟人单力薄,正苦于无力同鞑子周旋,哪料同几位义士聚首,实乃天助我也!”
彭莹玉一听,知他有双方并力同行之意,便看向周颠和铁冠道人。他自己是无不可的,虽同殷野王有些小矛盾,可天鹰教自立门庭后仍以明教支派自居,关键时刻他们都是自家人,何况他对张无惮的观感也不差。
周颠一无所觉、全无反应,铁冠道人微微点头,彭莹玉于是道:“五散人此次一并出动,另还有布袋和尚说不得、冷面先生冷谦二人去了隔壁镇子,我们约定傍晚时分在此地汇合。”
张无惮早猜到如此,笑道:“不瞒几位所说,我同说不得大师有些误会,怕一见了面,再打起来了。”
周颠叫道:“不行不行,怎么能跟他打,明明是我先跟你打才是!难道不该讲究个先来后到、童叟无欺吗?”
“可是我今日才同你相见,而我跟说不得大师的矛盾,能往前推几个月了,我不该先跟他打吗?”张无惮说道。
周颠刚要点头,却又听他道:“可是说不得大师现在还不知道我跟他有仇,还没找我约战,单从约战算,还是你早呢!”
周颠抬头看他,张无惮一脸郑重道:“嗯,不如你跟说不得大师先战一场,谁赢了,我就先跟谁打,你看如何?”
“……”周颠点点头,又摇摇头,“你怎么好像是在把我往沟里带?”
张无惮气定神闲反问道:“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
周颠再点点头又再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愤愤道:“我要是能说出来你哪里不对,怎么会被你带沟里呢?”
第36章 汉水舟畔
说不得见到张无惮时,是真的惊呆了,半晌后才道:“你――原来是你――我就说寻常小子哪能这么jī贼,又知道我师从何人!你同那华山派的小子有旧,是吧?”
张无惮拱手为礼,赔罪道:“前番相见,多有得罪,还请大师见谅。”
“什么见凉见热的,你怎么着说不得了?”周颠格外好奇,笑嘻嘻道,“我还以为不过是见过一面,看说不得这样子,好像没这么简单?”
谁都知道周颠嘴巴最大了,说不得如何肯拿自己的事qíng给他当笑话听,急忙道:“没,就这么简单,就见过一面,再没什么了。”
冷谦道:“华山。”他向来言简意赅,两个字便足以了。
周颠拍拍脑门:“对,什么华山派的小子啊?天鹰教的堂主倒为了华山派的小子难为明教五散人?你们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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