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惮远远住脚步,重新伪装成小乞丐模样,绕过这片区域走开了。他向前行了一段,看路过一间破败的茅糙房,听到门口蹲坐着一个抽旱烟的老者嘿然冷笑道:“这乞儿好生蠢笨,你来这里能讨到什么?我们这儿可没有土财主,只有催命鬼!”
张无惮停步看向他,侧头示意一下村口,问道:“老人家?”
老人却不再理他,一边捻着烟丝,一边低声唱道:“蒙元过处,寸糙不留,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这是白莲教初期的歌谣,张无惮心头一动,恐惧中带着些愤怒,沉声道:“我一路从南向北,未见此等惨状!”
江湖中人人闻天鹰教色变,可看天鹰教管辖区域,还不会出现寻常农户被人当街宰杀的恶行。
“我听走马帮的汉子们说,再往北有一伙比元兵更凶恶的人,元兵岂敢去他们的地盘屙屎拉尿?”老人带着几分麻木地抬起眼来,缓缓道,“不过你要逃,最好别走回头路,还是继续向北,这伙人好似就是一路从北边而来,经过此地,再往南去了。”
这老人怕在白莲教中也有些地位,否则不会知晓得如此清楚。张无惮心中盘算,莫非这批元兵是从元大都而来,奉命去拦截张翠山等人?
他面上不露声色,谢过老者后,缓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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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余名身着元兵制式装扮的壮年男子策马在林间飞奔,他们身负密令,舍去官道不走,遇城镇也不入,只在村庄歇脚,走的也尽是小路。
为首一人铠甲更为华丽,健硕如熊,双目jīng光内敛,粗如树藤的双手青筋bào起,显然使得一手好掌法。
前边这段路是树林中难得的坦途,男子jīng神一振,抽动鞭子在空中打着空响,惊得胯下马匹撒蹄狂奔。
行出一小段路,却不料脚下糙丛中抬起数道麻绳,高度同马匹四蹄相当。十余人有的尚未作出反应,有的试图拉马却来不及了,只除了两个坠在后面的,尽数被横甩出去。
唯独那为首男子,硬生生拽着缰绳,qiáng行将马身提起,险之又险地避过这几道麻绳。
他扭头看过去,只见下属们大多坠地后被十余匹受惊的马儿接连踩踏而亡,剩下的却被不知哪来的冷箭穿颅而过。
首领大怒,正待看是何人所为,不料自己的马匹马蹄再次落下,前方又有绊马索布置,被绊了个正着。
骏马嘶鸣一声摔倒在地,首领踩着马身腾空而起,勉qiáng在空中调转身形,还未落地就被冷箭she中了。所幸他及时做出闪避,这一箭只中了肋下,并未致命。
首领深吸一口气,向着冷箭she来的斜上方看去,却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乞儿蹲在一棵百年老树最高的枝gān上,手持弓箭,正俯身看着他。
看这乞儿身形不似成人,对方却又搭上了箭,箭尖正对着他。首领喝道:“可是白莲教逆民,竟敢杀伤我等?”
“既然是白莲教逆民,不就是该杀你们吗?”张无惮笑道,“你不必想着拖延时间,我既然敢露面,就不怕你脱身。”
首领也自忖此番恐难以脱逃,但若能赚他下来,谁胜谁负或未可知,便道:“白莲教可没这等手段,可否请阁下自报名号?”
他并非一味逞凶斗狠之人,正暗暗琢磨着该如何把他哄下树,却不料对方直接从树枝上跃了下来。
首领心中狂喜,看这小子的身法,在江湖上最多只算二流,趁着他还在空中,立刻忍痛qiáng提一口真气,却觉真气懒懒的无法调动,顿了一顿,骇然道:“箭上有毒?”
张无惮落到地上,奇道:“怎么,难不成你觉得又使绊马索的,又放冷箭暗算的人会是个正人君子?涂毒又怎么了,有本事来捏死我啊?”
他本可在树上便一箭结果了对方,却不愿他死得这般轻巧,这才故意奚落几句,果然见首领浑身轻颤,瞪视着他双目yù裂。
张无惮暗中尾随他们已经有数日了,先暗算死了探路的斥候,在此等候许久方才等到他们。
光布置这些物件费了他许多功夫,此时本是应享受猫抓耗子的愉快时间,他却不想多生事端,二话不说数箭连she过去。
首领勉qiáng躲过第二箭,却被后续几箭接连she中,撕吼一声,倒地而亡。
张无惮长出一口气,抽出袖口暗藏的骨刀,挨个脖子上补了一刀,确保每个都死透了。
他先去搜首领的身,伸手想从他腰间取走一个卷轴,却试了几次才解开绳结。
张无惮正想拆开来看,却听到一个冷森森的声音道:“手抖成这样,小子,第一次杀人?”
这声音似近非近,似远非远,透着浓浓的死气,像是垂死的病人,又恍若是地府老鬼。
张无惮一惊,右手一动把卷轴收入左手袖口,按住骨刀刀柄,拧身道:“谁?”
“心狠而手黑,倒是个好苗子,只可惜武功太差,凭你还想多管闲事,莫非天下正派都死绝了不成?”对方并不现身,只幽幽低语道,“你若把这些坏毛病都去了,倒可跟着我当个小鬼,huáng泉下也好有个伴。”
张无惮很懂得对外营造自己的形象,若对面站的是个正派人士,他一定会煲些“行侠仗义需要的不是武功,而是一颗火热的心”的jī汤灌给对方,但这人鬼莫辨的人物显然并非正派。
他连犹豫都没有,接话道:“前辈若想huáng泉下有伴,不如留我xing命,我送更多的人下去跟您作伴,岂不更好?”
对方桀桀怪笑道:“那等俗人,再多又有何用?”
他话音未落,张无惮只觉得一阵yīn风拂面而来,一只冰冰凉的手按在他肩膀上。
张无惮脱口道:“yīn九幽?!”
早在此人出声时,他就在努力思索,纵然这是金庸武侠大杂烩的世界,也似乎找不出这样一个半人半鬼似的人物。
――倒是古龙小说中,有一个完全符合此等描述之人。
对方嘴上说着欣赏他,张无惮却敏锐觉察到对方的杀意,双方武功不可同日而语,被摸上了下一秒就是个死,倒不如拼上一把,诈他一诈。
摸着他的鬼手撤去了,对方哼道:“小道士倒是有几分眼色。”
他怕是摸出来张无惮的道家内功了,旋即又道:“嘿,你这些小人行径,绝非那些牛鼻子能看得惯的,这道士当也当不长久,还是跟着我吧。”
那股冷风又袭过来,却不是捏他肩膀,而是扣住了他的手。张无惮捏着骨刀的右手让他给扯了起来,只见刀口泛着森森紫色,显然是涂了毒的。
第4章 重回天鹰
yīn九幽,是《绝代双骄》中常驻恶人谷的配角,有“半人半鬼”的称号。他的特征十分明显,这才让张无惮叫破了身份。
张无惮本想伺机偷袭,他可不想死在一个配角手中,怎么着都得拼一把,但眼见被人家轻而易举制住,叹息一声,抱怨道:“你不是古龙家的吗,gān什么跑金庸家来了,你走错厂棚了你知不知道?长chūn电影制片厂怎么没把你收走?”
他满嘴胡言乱语,yīn九幽啧道:“这就让人吓破胆子了,原来不过这些道行。”
张无惮心头一动,觉得有些摸到他的脉了,这等怪人,一味想杀他说不定是出于欣赏――但他也不能过于出丑,真变成个俗人,yīn九幽肯定还是要杀他,这就出于烦恶了。
――这也得死,那也得死,人也是你鬼也是你,妈的智障!张无惮恨道:“我上无父母,下无兄弟,纵使是做了鬼,也是个孤魂野鬼,只可惜我一家上下的血海深仇却是不能报了!”
江湖上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有仇要报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yīn九幽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手指便要点下去,却听到张无惮继续骂道:“等我做了鬼,第一个咬死俞莲舟,第二个便咬死你!”
“……”yīn九幽手指一顿,搭在他脖颈间,yīn恻恻道,“哦?怎么,你是要找武当二侠报仇?”
“俞莲舟杀我父亲,害得我母亲心碎而亡,我岂肯放过他?”张无惮满面yīn狠道。
他跟俞莲舟未曾谋面,却不得不拉人家来顶缸,说来实在惭愧,可宋远桥一直在武当山上代理教务,殷梨亭、莫声谷并未出师,少在江湖走动,俞岱岩卧chuáng十载,算来也就俞莲舟和张松溪能对得上号。
yīn九幽嘿然笑道:“他既害了你父亲,你倒还入了武当派?”
“我月月都能见到他,每日练武就更有劲儿了!何况谁能想到提防一个自家门派的小弟子呢?”张无惮似乎料定自己无法生还,索xing全心全意沉浸在仇恨中,喋喋说个不停,“我十年杀不了他,就练二十年,他总有年迈体衰的一天,我总能报的了仇!”
“你父亲定然不是个好人,能让武当牛鼻子出手,他该是死有余辜。”yīn九幽故意说道。
张无惮道:“我不管这些,对我好的便是好人,对我差的全都该死!”
搭在他脖子上的手指移开了,yīn九幽yīn森森道:“这话倒是说得有几分和我胃口,只是对我好的,也未必不该死。”
说完这句话,笼罩在张无惮周身的冷意消退,对方似乎无声无息地退走了。
yīn九幽放他走,与其说是看他顺眼,倒不如说是想看他有没有本事祸害武当。张无惮生怕他隐在暗处偷看,装作死里逃生后吓破胆的模样跌坐在地上,呆了半晌,方才艰难地爬起来。
他喘息几声,摸摸袖子中的卷轴,见卷轴并未被取走,倒松了一口气。
张无惮确实是平生第一次杀人,这感觉同猎鹿杀熊当真不同,再加上差点被人捏死,心绪难平。
他咬咬牙,用力把这些心思都压了下去,权当没有发生这个小cha曲,按照原先的计划,把死去的元兵都剥个gān净,尸体推入事先挖好的坑中掩埋,铠甲等金属制品埋入附近河道泥沙中,再把其余细软一把火烧掉。
张无惮不怕有人追查到自己头上,倒担心这些人死在这里会连累附近村落的寻常百姓,便尽量把后续处理gān净。
宁中则给的盘缠都拿来制备设陷阱的道具了,让张无惮花了个一gān二净。但这些元兵身家丰厚,光随身携带的银两就让他赚了十倍不止。
――要不是倒霉透顶竟然遇到yīn九幽,这一战赚大发了。
直到此时,张无惮才有心思揣摩今日发生的事儿,遇到一个古龙笔下的人物,实在让他所料未及。
――而且yīn九幽作为《绝代双骄》里面武功最多算二流的人物,竟真的形同鬼魅,来去无一丝响动,简直就是伪科学。
――所有把武侠当作修仙写的作者都是异端!
张无惮一口气飞奔出数十里,跑得筋疲力竭了才停住脚,就近找了家破庙落脚,见四下无人,方才取出卷轴来看。
却原来是汝阳王府调派此间好手不惜一切代价拦截“尖刀”的手令。这个“尖刀”怕指的便是张翠山夫妇,看来朝廷对谢逊已死的说法还是将信将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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