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唐申也放弃了,他就这么管束着唐寅算了,简单,直接,有效!反正唐寅挺能逆来顺受的,唐申实在是懒得再多在他身上多费功夫了,他又不是生来就给唐家带孩子的。
因此,他完全可以想象,唐寅现在不在家,就肯定是去了祝家,向祝允明求主意了。唐寅想走吗?当然不想走了,这里有这么多的文人墨客,有这么美丽繁华的景色,有对他极好的祝允明,他为什么要走?当然,也不是不肯走,只是想缓缓,再缓缓而已。
谁有那个耐心陪着他慢慢缓呀,所以唐申起chuáng吃了饭就直接对永禄说:“去,让下面几个都勤快点把东西收拾了,咱们两天就走。”
永禄看了唐申一眼,清脆地应了一声,立刻就冲去安排了。
而唐寅也确实是去找祝允明了。不过让他意外的是,祝允明不在家。据门房说,祝允明昨天早上出去后就一直没有回来,只有在昨天晚上派了贴身的下人回来说晚上不回来过夜了。因为这门房不是管事,所以也不清楚祝允明昨天晚上到底在哪里。
唐寅只好失望地离去,但又不想过早地回家,就带着高福两人在苏州城里转来转去。
乡试已经结束近一个月,苏州城里虽然还是一样的热闹,但热闹的主流却不再是士子们了。毕竟这么久了,该回家的早就回去了。唐寅独自一人坐在一间茶馆里,打量四周。这里曾经是他与其他士子们一起吟诗作画的地方,现在,只稀稀拉拉坐着几个客人,聊着一些家长里短,曾经陪着他的人都已经离开苏州了。
一时间,唐寅也想着回家算了。只是想到唐申,又忍不住想要赌气地再留几天。
他并不喜欢科举,枯燥无聊的书本一点也不吸引他。可是,十多年闷头学习的日子遇到了如此热闹的生活,当然会舍不得,尤其他还被那么多人的追捧。那种被奉承和赞美的感觉,是很容易让人沉迷的。加上遇到祝允明后qíng窦初开,就越发的不舍得离开了。但他其实还是知道这是不对的,也知道父母不会赞同,更清楚地了解唐申其实也是为了自己好,可唐寅就是身不由己地想要放纵自己享受一下。
不过,他这样的违抗,没有人支持吧。一想到这里,唐寅就觉得充满了委屈,为什么没有人为他多考虑一些,趴在桌上赌气。
唐寅坐的位置,是这个茶馆的二楼靠窗的位置,窗子正对着人来人往的大街。唐寅趴着无聊,一会后撑着下巴看着下面的景象。
现在时间还不到中午,街上的人很多,到处是一些摆着小摊的商贩和出来采买的百姓,叫卖声和讨价还价的声音jiāo织得很是热闹。而在唐寅视线正对面就有一个摆摊的老婆婆,她穿着一件洗到发白却整洁的蓝布衣裳,面前放着一个箩筐,里面放着各式各样颜色炫丽的络子,她的手上还不断地编着一个,神态平静安详。有客人问了,就抬起头来笑着说个价,若没有,就继续低下头编自己的络子,时不时与隔壁摊子的人说上两句话聊天。她的生意很好,唐寅盯着她看也没多久,她就已经卖掉六个络子了。
唐寅就这么看着她,渐渐地觉得内心平静了许多。再回头来想一下,他真的就那么想要参加会试吗?其实不,他并不想。他喜欢舒适悠然地享受着生活,感觉生活中的美好和快乐,平静而幸福地生活到老。处心积虑汲汲名利,根本不是他所希望的。
想明白了,他就决定要回家去,去好好学画。学成后去四处云游,画遍眼中见到的美丽的风景。至于祝允明,他那么擅长书画,一定也能理解自己的决定。说不定,他还会愿意在自己学成之后,与自己一起,走遍大江南北呢。
越想越开心,唐寅扬起嘴角,他觉得这个梦想一定可以实现的!
然后,他突然发现那个卖络子的老婆婆的小摊子前又来了客人。这两个背对着自己的客人都是男子,看起来都非常年轻,似乎是出来结伴闲逛,一起停下脚步站在那小摊前。其中一个绿袍的弯腰挑了一个银色的络子,拿起来翻看了一会,再转头对另一个说了什么。而另一个则是点点头,然后接过来亲昵地系在绿袍男子的腰上。然后还伸手在他后腰上拍了一下,凑到他耳边说了什么,逗得他不断轻笑。
唐寅只觉得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委屈的感qíng立刻充斥在心头,他挺直身体狠狠地盯着两人,手指都忍不住微微地发起颤来。他很想站起来大吼,很想大叫着让祝允明放开那人,很想质问那人是什么人他们有什么关系。但他忍住了,所以,他只能继续地瞪着,瞪着祝允明,以及他搂在那绿袍男子腰上的手。
那绿袍男子似乎是挑好了,付了钱,转过身来,两人继续并肩走着,而祝允明的手,也一直在他的腰上。
不过,在他们转过身来的时候,唐寅认出了绿袍男子是谁,乡试第二名的徐祯卿。
徐祯卿与唐寅同样出自吴县,不过他很小的时候就到苏州了,唐寅在吴县的时候并没有见过他。倒是在唐寅来到苏州后,才在一次诗会上第一次见到了徐祯卿。徐祯卿这回是第二次参加乡试,据说上一次因为生病半路被抬出去,才导致他没有考中,不然以他的才华肯定早就已经中了。因为大家夸赞得多,所以唐寅多留了一个心眼去认识他。
徐祯卿最大的特点,就是长得好看。今年乡试前三名的长相都非常出众,各有风采,唐寅俊美出尘,祝允明妖艳风流,而他,则是男生女相。
徐祯卿虽然已经二十多岁,甚至已经成亲了。不过只看外表的话,他就像二八妙龄少女一样漂亮甜美,配上他不高的个头,纤细的身材,经常会让人认为他是穿着男子衣服出来玩的大家闺秀。甚至可以说,除了声音,外表上他就没有一处像男人的。唐寅与他jiāo谈过两回,总觉得像是在一个女子来往一样,心里觉得怪怪的,所以没有继续深jiāo。但至少,一眼还是认得出来的。
这两人,为什么在一起?
唐寅目光紧随着两人,见他们亲密地靠在一起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时不时凑在对方耳边说些什么,再一起笑起来,关系极好。走着走着突然一转弯进了一条巷子,就从唐寅的视线里消失不见了。唐寅心头一紧,立刻蹿起来冲下了楼。高福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付了账紧紧地跟了过去。
来到两人消失的巷口,唐寅左右打量下觉得有些奇怪,这里只是个普通的民巷,两边都是普通人家。唐寅一眼看过去并没有在巷子里见到两人,咬了咬唇照直向前走,一边左右寻找着。
高福在茶馆二楼的时候就发现了唐寅的不对,所以偷偷地顺着唐寅的视线看了看。他跟着唐寅这么长时间,唐寅去哪里都带着他,他当然是认识徐祯卿的。刚刚也被这两人在一起的样子吓了一跳,所以他知道唐寅是在跟踪两人。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跟丢了。高福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就这么,高福跟着唐寅就这么一路往前走,看他在巷子走完穿到另一条繁华的大街上后愣住了。暗叹一口气走过去劝道:“大爷,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唐寅僵硬地回头看他,再慢慢地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一回去,就看到所有人在忙来忙去的收拾东西,石头看到他们立刻过来说:“大爷您回来了。”
唐寅仍然低着头,消沉地轻声嗯一下算是应了,然后径自回自己房间了。石头奇怪地看向高福问:“高大哥,大爷这是怎么了?”
高福没有回答他,只是问:“二爷呢?”
“二爷出去买东西了。二爷说两天后就要走了,大爷的东西也早些收拾了吧。”
“嗯,我知道了。”高福点头,去倒了杯茶,然后送去给唐寅。
唐寅鞋子也没脱,趴在chuáng上一动不动。高福也不打扰他,放下茶来到他身后轻声说:“大爷,二爷说两天后就要起程回吴县,您看咱们是不是也准备着收拾下东西?”
唐寅一直没有声音,高福也不走,就这么等着。好一会,听到他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收拾了吧。”
“是,大爷。”
第十五章
唐申是去买点带回家的礼物的,可能是前世的习惯,长时间在外地工作,回家一定要大包小包地买许多东西带回去孝敬长辈送给小辈。其实这两地离得不远,唐申也并没有淘到多少好东西,不过是个心意罢了。
所以,等他转回来,已经快到晚上了。石头一见他回来立刻扑过来说了唐寅的事,紧张兮兮地说:“二爷,您去看看大爷吧,大爷中午就回来了,可一直没有吃饭躺在chuáng上,给他请大夫高大哥又说不用。这……这……大爷不要紧吧?”
唐申挑了下眉,顺着永禄的手脱了外衣,换了一件宽松的薄衫才抬眼问他:“高福有说出了什么事没有?”
石头摇头,眨着眼睛的看着他一脸期盼。
唐申笑笑,坐下接过杏娘递来的茶对石头说:“你去找高福来见我。”
高福不用石头找,自己就来了,屋子里只留唐申永禄和他后就把今天的事说了。
唐申噗地一下把茶给喷了,拍着桌子哈哈狂笑,笑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就连永禄都忍不住背过身后偷笑。高福苦笑,摸摸鼻子问:“二爷,您看这……”
唐申终于笑够,摆摆手咳嗽两声压下笑意说:“没什么了不起的,随他去吧。你担心他我知道,不过这事咱们帮不上忙。难不成我还要冲去祝家把祝允明揪出来问今天他和谁在一起?我可做不出来。他难过就难过吧,总会好起来的。”
高福点头,又听他吩咐了一些回家要准备的事,一一记下后退下了。
唐申等他一走,手中的茶杯砰地往桌上重重一放,哼了一声。永禄立刻说:“二爷,要不要去查一下?”
“查什么查?他们就这么断了最好。”唐申冷冷地瞪他一眼,永禄吓得一缩脖子,不敢再说话了。唐申的手指在桌上轻点,点了几下说:“去告诉高福,手脚麻利些,我们明天就走。”
“是,二爷。”
高福忙了一个下午,其实东西已经收好了,听消息说明天就走,也不过是把最后几件东西收进箱子,并不忙。唐寅一直躺在chuáng上,并没有睡着,听着外面的声音也知道明天就要走了,可也没有拒绝。而且在杏娘送来饭的时候,默默起chuáng吃了,洗洗后早早睡下了。
唐申听到唐寅已经吃过睡下的消息只是嗯了一声,继续收拾着自己的书。只是看他平时轻手轻脚对书小心翼翼的怕弄坏了,现在却用力地砸来摔去,就知道他此时一定心qíng不慡。永禄缩着脖子不敢吱声,麻利地gān着自己的事,还机灵地让其他的下人们醒觉些,不要惹此时不慡的二爷更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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