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丁氏却犯了唐申忌讳,当年过年吃年夜饭,唐广行与邱氏看着一家上下儿女齐全很是满足,有说有笑,直说丁氏再生个大胖儿子就更好了。
丁氏被说得不好意思,半撒娇地说:“等到来年大爷二爷会试高中后做了官,那才叫圆满呢!”
席上所有人一静,丁氏被这气氛弄得愣了一下,立刻注意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公婆再看看自家相公。
唐寅轻轻地皱了下眉,放下筷子说:“夫人,我与二弟并不准备参与会试。”
丁氏一听,脸上刷地就白了。唐寅不再理她,低头继续吃菜,丁氏张了张嘴,终于有些结巴地问:“为……为什么?相公你明明是上一届的解元,前途无量……”
唐申那边突然叮地一声响,所有人转头看他,只见他嘴角轻扬,眼神无辜,似乎是非常不好意思地模样。再看,他的酒杯撞到了碗盏,才发出这声脆响。
可唐家人了解他,他这皮笑ròu不笑的模样,分明是不高兴了。丁氏对这个小叔不怎么了解,只知道他年纪轻轻就中了举,是唐家的一家之主,虽然不怎么见面但也并不是多难相处。只是他平时要不呆在自己的院子里,要不就去各庄子里看看,并不怎么与人打jiāo道,丁氏对唐申的认识也就不够了。
所以看见他笑,丁氏并没有什么警惕,只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唐申举起酒杯来一口喝了,然后说了一句:“大嫂放心,即使大哥不去参加会试做官,凭我唐家这些产业也养得起你。”
丁氏的脸立刻青紫红白不断流转,气得手都在颤抖个不停。虽说长嫂如母,可真正的母就坐在上面没说话,丁氏这个新媳妇哪里敢说出什么话来。只得把头压得低低的,咬着唇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唐广德见媳妇被儿子一句话气得恨不得去自了尽,也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出口训他。在儿子和儿媳之间,父亲自然是宠着儿子的。所以他只是打了个圆场:“行了,大过年的,都少两句话吧。”
唐申顺水推舟端起酒杯:“是我狂言了,还请大哥大嫂恕罪。”
唐寅笑着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什么时候你也能这么乖觉了?行了,你也没说错,恕得什么罪。你想恕罪也行,我那新有幅画,你帮我裱了送到征明那里去。”
“行。”唐申立刻应下来,笑看了笑意僵硬的大嫂一眼,没有再说话。
可回到房里,丁氏就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唐寅喝了酒,又守岁闹到现在,很是累的慌。洗了脚就想上chuáng去睡,可丁氏就坐chuáng头哭呢,他哪里能当看不见。
叹息一声揉着太阳xué过去:“好了,你哭了这么久,再哭就要伤眼睛了,快停了泪吧。”
丁氏两只眼睛哭得红通通一片,抽泣着哽咽:“我真是不知道哪里得罪小叔了,我嫁到你唐家来,难不成就是图个官太太身份不成?我还不是为了你,为这个家吗?不过说一句,母亲那脸就拉了下来,申弟还……我真不知道是哪里对不起你们家了!”
唐寅头更疼了,只好搂了她过来说:“好了,我知道你是好心。不过我这xing子,闲散惯了的,申儿身子又不好,我们家又不贪图权势富贵,就不去凑那热闹了。”
丁氏一听哭得更厉害了,唐寅怜香惜玉,只好再哄:“你看你,有什么好哭的。申儿那xing子就是那样,说话虽损了些,但没有恶意的,你这般哭,明天让母亲看了可怎么说?好了好了,莫要再哭了,我让申儿裱的那张美人图送你了,不要再哭了,嗯?”
就这么好一会的哄,丁氏一直没听到他让步,只听他越来越累到有些不耐烦,只好止了哭服侍他睡下,心里想着怎么也要让他去参加了会试才是正路。
要说这科举做官本来就是读书人的志向,十年寒窗苦,一朝成名天下知。哪个不巴着望着求个好的科举晋身呢?可这唐家就偏偏不,他们安于现状,悠然自在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家里不大富却不短缺,名声不显赫却也很清贵,偏安一隅,稳坐红尘中。
这样的日子,丁氏并不是不喜欢的。只是她自出嫁前,父母姐妹就跟她说,唐解元文采出众,定能在会试上一展才名,博个好出生,她以后的日子自然是荣华富贵的,肯定也是她们姐妹中嫁得最好的一个。
这说得多了,哪个女人又能忍得住诱惑呢?毕竟不是谁都能清心寡yù笑看人生的。没有经历过苦日子,自然不知道现在这份安逸来得不易。
所以,在那之后,唐寅送妻子回门,被丈人揪着骂了两个时辰。唐寅本就是个懦弱的xing子,没有抗住,无奈地同意明年去京城参加会试。
而得知了消息的唐申,则冷哼一声,直接授意娘亲往大哥的房里塞了两个美貌温柔的女子,气得丁氏差点就晕了过去。
第三十六章
唐寅到底是比较疼老婆的,见丁氏气成那样也觉得弟弟这事做得不妥,不太敢去找弟弟,就去找了母亲。邱氏虽然是在儿子的授意下做的这事,但到底人是她送去的她有自己的理由。拉着儿子笑着说:“你这傻孩子,丁氏是娘亲自己挑来的儿媳妇,哪里会这么针对她。只是她嫁到咱们家来一年了,一直没个孩子,娘亲这也是没办法。而且你若要去会试,身边自然要有人跟着的,丁氏不可能跟你一起去,说不得也必须另外收个人跟去服侍你的。”
邱氏的话让唐寅愣了一下,他倒是没有想这么远,不过想想丁氏自嫁进来到现在已经第二个年头了,也确实没有怀个孩子的迹象。他已经快要二十二,别人家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说他不想要个孩子也是不可能的。这么一来,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邱氏又说:“而且,她这事做得不漂亮,我也是有些不高兴的。”
“咦?”
“申儿那xing子,吃不得亏受不得气,嘴上又是个凉薄的,说得她难过了我自然理解。可她有委屈没有找我这个当娘的来说,竟然直接找到了亲家去,将你骂成那样,我可是不喜欢的。她这么做多少是欠了些考虑,难不成我是那么刻薄媳妇的婆婆不成?”
“哪有,娘您最慈和了。”唐寅立刻拍马屁。
“贫嘴。”邱氏笑着敲了他一下,又叹息一声说:“哪个当媳妇的不得受点气呢,我们家已经算是很好的了,规矩不多,我与你爹都不会为难她,你也没有什么蛮横的姐妹兄弟的。真要是碰着刻薄的,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呢。我当时嫁进来那会,也被你祖母挤兑得天天哭呢。”
唐寅御妻之道掌握得不好,晒笑地看着自家娘讨主意:“娘,您看,现在可怎么办啊?”
邱氏笑瞪了他一眼:“这还不是要看你?你是向着你媳妇还是向着你兄弟,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吗?”
唐寅抓抓头,想了又想,终于说:“娘,其实我真的是不爱读书科举的,功名利禄之类的于我都不重要,过眼云烟罢了。不过四处走走我倒是欢喜的,若有机会能去京城一趟见识一番也是好的。徐兄来做客说到京城繁华热闹,让我很是向往。”
邱氏点点头,说:“如此我就明白了,京城确实是值得一去的。反正你也答应了丁山长,去一趟也没有什么,只是咱们既然地意功名,会试你也就不用太在意了,想参加就参加,不参加也没什么。”
“那弟弟那边……”
“申儿哪里会和丁氏一番见识。”邱氏还是很了解自己这个二儿子的,摆摆手不是很在乎地说道:“申儿在咱们家说一不二惯的了,突然来个人,他总要挑剔一番的。他又是个jīng细嘴上不饶人的,难免会给人难堪。不过你也不用想太多了,你去和他说说话,他转过弯来,知道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哪里会在乎丁氏那点小事。”
唐寅听了,觉得母亲说得对,弟弟不是那种小肚jī肠的人,也就决定去和弟弟说说话。
至于唐申那边,可是皱着眉很不高兴的。他压着不让唐寅去会试费了多少功夫?甚至有耍无赖的成分在里面,毕竟你要怎么解释唐寅如果去京城就可能被卷到一桩大案里呢?你要真这么说,人家肯定当你是妖怪。所以,他才将唐寅会试的结果夸大到很恐怖的程度,让家人自愿放弃唐寅的会试。
可这些话唐家人相信,丁家哪里会相信?丁家就是办学的,科举各试是什么qíng景他们哪里会不清楚?他会信你说的那番话才有鬼。
所以唐申一开始就没有对丁家人说过这事,唐寅自己也没有想起来,于是丁家一心的都以为唐家兄弟会进京去会试。结果人家突然说不去,自然是不高兴的。丁山长又是个死板的古董脾气,当下也不顾唐寅并不是自己儿子揪着就一顿骂。
唐寅是个耳根子软的,自己当时和祝允明两人争这条,差点就斗输。现在丁山长差点把教鞭都祭了出来,唐寅哪里会不答应。
唐申气啊,这下子可要怎么办?真去?看样子是不去不行了,可去了会不会出事,唐寅会不会卷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里面?唐申哪里吃得准呢?
唐申心qíng不好,靠在摇椅上闭目养神,唐寅过来找他方向,一看就皱起眉:“怎么坐在这风口上?大冷天的,也不怕冻出个好歹来!”
杏娘立刻去拿了毯子给唐申,唐申摆摆手不要:“不冷,盖着闷得慌。大哥坐。”
唐寅坐下说:“我已经和娘说过了,这会试,就当是去凑个热闹长长见识,不图功名。”唐申皱了下眉没有接话,唐寅又说:“京城热闹繁华,我也只当是去游玩一番的,娘亲也说了,那会试,参加与否都不重要。”
唐申叹息一声坐了起来,看着唐寅说道:“大哥,你要是真的不想去,顶了丁家我也不让你去的。不用这么委曲求全的。”
唐寅笑着在他头上一拍:“说什么呢,我哪里就委曲求全了?我是真的挺想去京城见识一下的。那年乡试,祝兄就……就说到京城盛况,引人入胜,让我颇为向往。这一次,徐兄也说了京城的繁华壮丽,让我格外心动。借着这个机会,能去见识一下,我是很高兴的。”
唐申看他大哥这表qíng确实不像是委曲的,只好点头应下。今年是乡试年,明年就到会试了,若真的要去,就必须要做些准备。
不过,话说在头里,唐申拉着唐寅的手小声说:“大哥,我也不瞒着你,我不会陪你上京去,不过我若是书信去了,你必须马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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