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微笑的表qíng不变,说话更是滴水不漏:“是,华太医说华大人的院落较其他的院子更加清净舒适些,适合给申儿养病。难得华大人与申儿一见如故关系甚好,倒是没有拒绝。”
张靖宇深吸一口气,冷下脸:“唐兄,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是不是华二少威胁你们,如果不让申儿跟他,就不给申儿看病?”
张靖宇的话让唐寅吓了一跳,惊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会这么想。在他看来,华鼎武虽然为人有些冰冷严肃,有些举动也称不上正人君子,有些趁人之危,可他对申儿却是极好的,唐寅自己有长眼睛,自然都看得见。而且当时让华太医给申儿看病的人是华夫人,华鼎武哪里有威胁过什么了?这张靖宇怎么可以把好心的华家人想得如此低劣?
可唐寅气得说不出话的模样被张靖宇理解为默认,立刻跳脚地怒吼:“唐兄,只不过是看个病,东家不行自然还有西家!他华鼎文纵然是天子御医,又不是华佗扁鹊再世,怎么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害了申儿一生?天下名医那么多,难道只有华鼎文一人可以救他不成?亏他对你这个大哥百般体贴用心,你竟然就这么把他给卖了?!”最后甚至都有些口不择言了。
唐寅气得指尖发颤,他知道这件事在外人眼中就是张靖宇这样的感觉,甚至不论怎么自我安慰,他也多少有这样的感觉的。无论唐申在华鼎武身边多么悠然自在,无论华鼎武看弟弟的眼神多么温暖专注,他始终有一种把弟弟卖出去的感觉,说不出口的自责总是在充斥在心口,压得他喘不过气。
张靖宇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满的不屑和责问,甚至站起身来昂着头说:“我不能让申儿在这里再呆着了,我要带他离开这里。我会带他去找一个更好的大夫,一定能治好他的病!你们这些家人不疼爱他关心他,我可是不舍得的!”
唐寅气得眼前发黑,伸出手指着他,指尖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声音:“比我更好的大夫?这还真是让人好奇了,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荣幸见上一见?”
两人一同转头,就看到一身官服的华鼎文正一脸温文尔雅的笑容徐步走了进来。今天他不用当值,所以给圣上请过平安脉后就回来了,准备再好好给自己的“弟妹”仔细看看病。结果一回来就听到了这么jīng彩的讲说,实在是来得好不如来得巧了。
张靖宇脸上一僵,但说出去的话泼出的水,自然不能收回。尤其在他认为自己没有说错的qíng况下,更是不可能收回了。想到这里便冷笑一声:“华太医医术高超,自然是天下少有。不过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未必就不能找到更好的大夫。”
华鼎文哼笑:“这话倒是说得轻巧,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张靖宇。”
“原来是张公子。张公子对申儿倒是一片好心,不过你可知道他现在已经病入骨髓,若不能尽快治疗就只会余下数年寿命?你认为他有时间等你去寻找那个什么人外人山外山吗?”华鼎文这话倒是没有夸张,唐申若和这次一样多发几次病,估计要不了几年小命就呜呼了。还人外人?山外山?等找到了再说吧!
张靖宇吓得脸上一白,他并不知道唐申的病qíng到底如何,以前也只知道他瘦弱些,过年那阵因为长得太快有些骨头疼,却并没有什么病症。于是很自信的样子说:“华太医医者父母心,怎么能如此危言耸听。申儿虽然有些柔弱,却向来健康,你……”
“来人,送客。”
突然横cha进来的冰冷声音让房间里的三人同时愣住了,转头看过去就见华鼎武眯着眼睛站在阳光下,一身黑袍衬得他更加冰冷肃杀,哪怕是午后的温暖阳光都不能让他有点人气。他盯着张靖宇的眼睛里满满的杀意,让习武的张靖宇不自觉地绷紧了全身蓄意待发。
武管事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刷地出现在门口,满脸嘲讽的笑容对着张靖宇做出请的姿势。张靖宇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咬咬牙恨恨地瞪了唐寅一眼转头就走。唐寅被他这一眼看得更是气得不轻,如果不是多年的教养他估计都要冲过去踹他两脚。
张靖宇路过华鼎武的身边,毫不示弱地瞪着他:“华大人,我会来带走的申儿的。”
华鼎武眯了眯眼睛,却最终冷笑:“其他人说这话我会留意的,不过,你还不够格。”
张靖宇涨红了脸,狠狠甩下一句“告辞”,就大步离开了。
华鼎文拍拍手:“二弟,说得好!”
华鼎武不理他,只走到唐寅面前问了一句:“你还好?”
唐寅深呼吸两下,紧紧握着扶手直到僵硬的手指才慢慢有了力气松开,脸色难看地点了点头:“我还好。”
华鼎武看着他,好一会突然说:“我没有。”
唐寅疑惑地看着他,华鼎武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威胁他,我只是想让他留在我身边。”
第五十八章
唐申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唐寅心qíng很好地和华鼎文正聊着天,两人兴致不错,声音有些大,才将他吵醒了。刚刚睡醒,声音有些粘乎乎的:“大哥。”
唐寅转头见他醒了,端了杯茶过来给他喝下,笑道:“是不是大哥吵醒你了?”
唐申摇摇头,见他没有下chuáng的打算,永禄过来拿枕头垫在他身后让他靠着。唐申中午一般都是和衣在榻上将就着睡,所以这样倒也不算失礼。
华鼎文也不在意这些,毕竟唐申多休息是好事。过来坐到了他榻边的凳子上,他的小厮文书拿来一块jīng致的白玉脉枕放在唐申的手边。唐申老实地把手腕放了上去,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华鼎文伸手轻轻地搭上唐申的手腕闭上眼睛开始切脉,好一会后才睁开眼睛。问了唐寅平时生活上的几个细节,问了发病时的感觉,又问了用药后的状况和他现在的感觉。问得很细,让唐申这个对自己的生活状态大大咧咧的人回答起来有些困难。
但好在终于是问完了,华鼎文还算是满意,笑道:“药方暂时不用变,我每天会过来看看,顺利的话约摸个把月可以换个药方,到时候我再佐以针灸,会助你好得更快些。你这身子底子里虚弱无比,一定要jīng心调养,总归是要养上个几年才能大安的。不过自己可不能胡来,方子上写的东西一定要遵守,这是为了你好。”
“我会的,多谢华大哥了。”唐申微笑,并不惊喜也并不恼怒,显得有些无所谓的淡漠。
华鼎文看他这样就知道他不是很在意自己身子,不由得劝道:“申儿,大哥也不瞒着你。你自出生时就有带病,一直以来养得也是时好时坏,你自己往常又不是在意,这身子骨终究是一日差过一日的,若你以前注意些,也不会有今天的。你这般的不经心,若哪日不幸有了什么好歹,可让这些疼你爱你的人怎么办?”
唐申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脸上的表qíng仍然淡淡。华鼎文见了只好叹息:“你这般的聪明剔透,想来会有今天自己也早就知道了吧,你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命是不是?生与死,与你来说并没有什么了不起是吗?”
唐申转了转眼睛并不回他,只是突然看到了脸色瞬间苍白有些摇摇yù坠的唐寅,这才叹息着说道:“华大哥,所谓生死有命,我即带着这么一副身子骨来到世上,有今天就是命中注定。能活几天不拖累人的日子也就满足了。”
华鼎文身为大夫,医者父母心,对这种不爱惜自己健康和xing命的人最是生气,横眉立目地训斥:“混账话!《孝经》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你既然得了父母赐予你的身子,自然应该细心爱护以尽孝道!怎么能这么满不在乎?你可想过若有那么一天白发人送黑发人,你爹娘要多难过?你就算是进了九泉之下,又能安心吗?”
唐申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心想我还没怎么样呢,你就这么吓我。暗暗叹息连忙安抚:“华大哥不要生气,既然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了的,那么小弟今天能遇着华大哥自然也是命中定数。有您在,自然也就死不掉的!”
华鼎文被他说得哭笑不得,狠狠瞪他一眼:“我可没那本事,到了你寿数终了的时候,该走还是要走。而且,你这定数也不是落在我身上的,是落在我二弟身上的,我不过一顺便。”
唐申忍不住低头轻笑,华家人真的很有意思。
华鼎文知道唐申虽然没有什么求生的qiáng烈意志,但到底是没有死志,倒也没有继续训斥下去,只叮嘱了几句就离去了。
唐寅坐到华鼎文刚刚的位置上,看着弟弟微笑的脸说不出话来。
唐申心中暗暗叹息,他前前后后加起来活了快五十岁,在这段碌碌无为的生命中想要保持qiáng劲的活力实在是有些难为他。他并不贪图长寿,因为人总会死的,只要活得舒心无憾也就够了。他对唐家人好,是带有一种补偿心理在的,他们毕竟养育了他。所以,让他们活得好在唐申看来其实就算是对他们的恩qíng的补偿。至于他自己,他并不知道在这个世间活得那么长那么久有什么用处,所以他并没有尽心尽力养好身体的想法,自然也就没有那个行动力。
可这事自然是不能挑明了让唐家人知道的,现在让唐寅知道了,唐申是有些无奈的。想了想拉着他的手,放软了声音带点撒娇的口气:“大哥,我错了。”
唐寅并不想训他,只觉得心疼,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的身子拖累了家人。可他是自己唯一的弟弟,哪怕是拖累一世,又怎么舍得他早逝?摸着他的脸qiáng笑着说:“大哥没怪你,只是大哥心疼,你以后要好好养病,大哥希望你长命百岁的。”
唐申乖乖点头,唐寅见他答应得这么快就知道他有多敷衍,但最终,他还是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只想着有自己和华鼎武在,定然不让他出事就好了。
唐申也不想继续这话题,就转开话题问:“大哥见了张靖宇了吧?聊得可愉快?”
唐寅一提到张靖宇的脸色就拉了下来,他这表qíng让唐申挑了下眉。唐寅是一个很爱与人jiāo好的人,基本上他对每个人都是和颜悦色的,很少见他与谁红白脸,这张靖宇是做了什么混蛋事,让他大哥气成这样?
唐寅虽然不想背下说人坏话,但实在是气不过,唐申追问了几句后也就原原本本地把张靖宇的话全部说了。虽然他说得面无表qíng的,但唐申还是能猜到当时张靖宇的口气并不好。听完了,唐申倒没有生气,只觉得那小子难不成是前阵子被迫害过度,所以有了被害妄想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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