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叛骨_薪九【完结】(8)

阅读记录

  作者有话要说:  PS:①武乡多摩,是近藤与土方的故乡。

  ☆、第 8 章

  ?第八章?

  有那么一瞬间,大和守安定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山南敬助――那是他让最后一次染血的人,此后冲田总司的身Y体每况愈下,已经很少能再继续握刀了。

  脑海中混沌一片,他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可是在意识彻底清Y醒之前身Y体便已做出了本能反应,大和守安定第一次想在面对另一把刀时夺路而逃。

  满地参差的蛇骨绊住了他的脚步,那些带着青紫色不详冷光的蛇骨甚至足够dòng穿他的足底,大和守安定咬紧牙关想要把它们砍断,温热的血液在身边涌成一汪玛瑙色,然而当另一只手以极其温柔的力道覆在他腕上时,他颤了一下,忽就放弃了所有抵Y抗。

  “……对不起,赤心冲光①。”他死死攥着自己的刀,那只手――斩杀过无数敌人的――那只握刀的手却颤Y抖得不可自抑,对方覆在他腕上的手指轻柔冰冷,仿佛一块柔Y软的冰,一下子就冻进他的骨头了。

  「我吗?是山南先生的佩刀,请多指教。」

  「赤心冲光,名字呢,是冲田君的冲,光缘寺的光……啊别生气,我开玩笑的。」

  「啊啊~偶尔的偷懒也未尝不可嘛,小安定想不想尝尝山南先生这里的新茶?」

  「岩城升屋那边好像起了乱子,我出阵去了。」

  “啊啊~你还记得我啊,小安定。”男人挑挑眉,唇角勾起,笑着看向大和守安定。

  男人穿着赤红的羽织,袖摆上是白色的山纹,他实在有一张太过温文的脸,容色秀气如提笔便能写出锦绣文章的年轻书生,甚至于神色语气都是柔和的,适合娓娓道来的将那些志异物语讲给孩子听,适合chūn日时分的羽觞和歌,唯独不像一把杀Y人见血的刀。

  他就用那样轻缓温柔模样的对着安定笑起来,“我以为你早就忘记我了……毕竟时间已经过去的,太久……太久了……”

  凌Y乱的银发与森白的蛇骨jiāo织,赤心冲光那张脸却还是他熟悉的模样。

  自刃反处一折为二的刀灵曾苟Y延Y残Y喘拖着最后一口气息求他,“照顾好山南先生,安定……我要消失了,替我……照顾好山南先生……拜托你了……”

  声声泣血。

  脑海中仿佛被刺入一根长针,大和守安定之前一直试图去遗忘的血Y腥与咳声再次势无可挡的翻卷而来。

  在替山南敬助介错之后的那个晚上,他曾披着一身淋漓血迹跪坐在冲田身边守了整晚,白日里山南切腹时连有着“鬼副长”之名的土方岁三都落了泪,唯独与山南素来亲厚的冲田持刀站在介错人的位置上神色冷静,连他挥刀斩下山南首级时握刀的手都稳稳当当没有半分颤Y抖。

  可是他听见了啊……夜深人静只有他一人听见了,夹杂在咳声中那一句句沙哑的“对不起”,在浓重的夜色中震得他彻心彻肺的疼。

  ――“对不起,山南先生。”

  ――“对不起。”

  大和守安定从未如此厌恶身为刀的自己,厌恶那些原本会让他激起战意热血沸腾的淋漓血迹,厌恶那一身来自友人的血。

  然而次日去见土方岁三,严厉的副长埋在厚重的烟雾中,嗓音低沉,“你觉得我错了么,总司?”

  冲田总司伸手拿走了土方岁三的烟斗,被有些刺鼻的烟丝呛得咳了一声,挥袖把身边的烟气扫掉,回答的快速而果断,“……并不。土方先生只要坚持自己的道Y义,毫不犹豫的走下去就好。”

  甚至他握住腰间的打刀,对着土方岁三弯了眉眼笑起来,似极了还在多摩的试卫馆时举着竹刀追在土方身后的少年,他说,“小铁问我为何握刀时,我无法告诉他自己的答Y案。现在我可以说,我握刀是为了替土方先生斩清前路――我永远,会是您最锋利的那把刀。”

  ――不是的。

  ――冲田先生,不是的!

  ――即便有着“鬼之Y子”的名号,可你毕竟是人类之躯,又怎能像我这般做一把无血无ròu只知斩杀的刀!

  然后他听见了一阙和歌,眼前的景象突然散了,他从元治二年的初chūn被硬生生拉回百年后的夏夜,银发披散的付丧神站在窗边吟着伊东甲子太郎寄予山南敬助的那阙挽歌。

  「chūn风にchuīき诱われて山@

  散りてぞ人に惜しまれるかな 」

  大和守安定觉得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赤心冲光回首看他,半面斯文俊秀,半面鬼魅妖魔,他拖着参差嶙峋的蛇骨一步步朝大和守安定走来,指尖最终停留在安定下颌的地方,叹息一般道,“……为什么你还是没变呢,安定。”

  “被世人抛弃,被世人遗忘,刀身腐朽……到最后连引以为傲的刀铭都不复存在,怎么可能……不恨呢?”

  随着赤心冲光的话,大和守安定觉得那道手入之后早就该痊愈的刀伤在胸口重新翻裂开来,温热的血将身上的羽织浸了一团深色污迹,他颤了一下不敢再退,有什么东西猝然碎裂了,眼前是一片炸裂的殷Y红。

  像是那年京都祗园祭上艳Y丽的烟火。

  像是神社门前鲜红的鸟居。

  更或者,像是某人指尖亮眼的丹蔻。

  ……加州清光?

  “清光……”大和守安定低声唤了一声某人的名字,脑海中一切都搅成了纷乱的麻线,他退了一步,血顺着衣摆蹭到了地上也浑然不觉,伸出的手碰到冷硬的蛇骨,眼前只余了朦胧血色,手中的刀也再支撑不住,安定踉跄了一步,而后彻底晕了过去。

  梦中是车轮辘辘声响,他似乎又被禁Y锢回那把无Y能为力的打刀。

  在冲田总司去世之后,因为新选组已成为新政Y府军口Y中的“逆党”,私留新选组遗物便成了重罪。

  或许有Y意又或者不甚关心,冲田光在办完简陋仓促的葬礼连夜坐马车离开时,带走了所有遗物。

  除了大和守安定。

  “请带我离开――”这样的无人听闻的呼唤被辘辘车轮掩盖,于是他放弃般平静的笑了,目送着冲田光的背影,最后抱紧自己的本体刀阖上了眼睛。

  那把跟随到冲田总司生命终结的打刀像一件无人问津的垃Y圾被遗落在马车内,刀上光华皆敛,无声的沉寂了下去。

  此后多年,他辗转jiāo替于无数人之手,直到他被一位婆婆②送进了佐太神社。

  “你是那个人的刀啊。”婆婆这么笑着说,浑浊的泪水却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淌下来,粗糙的手抚Y摸Y着他已经漫上锈痕的刀,她的手带着茧子却十分温暖,她对他说,“你可是宗次郎的刀啊。”

  在初到神社的那些时日里,太过虚弱的安定没有足够的力气支撑自己清Y醒太久,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偶尔被寺内钟声惊醒,清Y醒不到半刻便会继续睡去。

  醒来的时候正是隆冬,他看到有人背对着他坐在身前,高大的身影替他挡去了大半风雪,听到身后的响动对方回头看了他一眼,抖了抖肩上的薄雪,低声说,“我以为你快要死了。”

  “付丧神也会死么?”大和守安定坐起身来,笑着问他。

  付丧神当然是会死的,他已经见了太多付丧神的死亡,赤心冲光,播州住手柄山氏繁,云州住家贞,便连加州清光――

  对方沉默片刻,点点头道,“会的。然生死皆无可怖,万物轮回而生。”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不带分毫qíng绪。

  那人有着与他相似的眉眼,看着沉稳了许多,黑色流纹的小直衣饰以金色束带,虽似神官的模样,一头漆黑长发却未好好收束,极其散漫的披在身后。

  大和守安定直觉自己并不喜欢对方,因为那人有一双太过透彻的眼,漆黑如深x墨色,似乎他身上的血污与杀业在那样一双眼之前完全无法遁形。

  似是注意到他打量的目光,对方主动开口,“吾名大和守安定。”

  那是江户时代起就供奉于此的……大太刀大和守安定③。

  安定抿着唇不肯开口,他觉得体Y内似乎有一道裂fèng把他残余的力量悉数吸走,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冲田总司的逝世而彻底崩塌了,而后势无可挡一Y泻Y千Y里。

  他动了动唇,嗓子却吐出不一个音节。

  「我叫大和守安定,是冲田总司的爱刀」

  他本该这么说的。

  他本该……

  对方似是察觉了他的窘态,将手上的一件厚氅披在了大和守安定的肩上,平平淡淡道,“你昏睡了太久,我已看过你的刀铭。若是为难,唤我佐□□定便可。”他以一种看待后辈的宽容神色说,“放心,我不会跟你抢名字的。”

  ――不过是一把量产刀。

  这句话像根尖刺一下子便戳中了安定,他眸子黯了黯,唇角却还在笑,“……不需要你让,你本来就抢不走。”

  “我是冲田总司的大和守安定。”

  他终于这样说,郑重得仿佛每个字都重愈千钧。

  神社的日子太过无聊,祭典过后佐□□定端着茶坐到了大和守安定身边,“讲讲你的故事吧。”他说,“我在神社太久了,早已忘了身为一把刀应有的锐利。”

  大和守安定笑了一声,讥讽道,“那可真可怜。”

  然而佐□□定并不生气,他似乎总是那样好脾气,一切生动的光影投入那双墨色的眸子都惊不起半点涟漪,配上那样jīng致却无甚血色的单薄面孔,活像一个毫无生气的人偶。

  ――这怎么能算是刀呢?

  刀么,就要那样风华锐利飞扬洒脱,铸成时要有刀鸣声唳九天,出刀时要能穿云裂石毫不滞涩,便连折断也要来得gān脆壮烈――如同绽放的樱花在开至最盛之时猝然坠落。

  如同……

  “我终究没能与那人一起,等到庆应四年的樱花。”大和守安定端着佐□□定递过来的茶,微热的温度捧在手心,他终究觉得这样轻轻一杯茶也成了自己的负担,于是他把茶杯放下了,留下木托盘上的一声轻响,“……我想你是对的,我大概快要死了。”

  不再被人需要,也不再被人惦念的付丧神,如同山野中那些信奉者越来越少的神明,终究是要消散的。

  可惜,他没能死在战场上。

  他想起在近藤先生最后一次来探望时那个失声痛哭的少年,想起尚在京都时他挥剑斩落的那片殷Y红,想起加州清光口Y中提过无数次的“多摩的樱花”。

  于是他望着佐□□定轻轻笑起来,眸子漂亮而透彻,像一汪湛蓝的湖,“我困了,醒来再给你讲吧。”

  佐□□定沉默着看他躺在了自己身边,纤细的身Y子蜷缩起来,手里紧Y握着那把二尺五寸的打刀。

  他将自己的外氅披在了少年身上,如同第一次见面时做的那样,而后他伸手覆住了少年秀致的眉眼。

52书库推荐浏览: 薪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