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快受不了了。”吴邪轻拍胸口。
张起灵放开他,让他坐在地面稍作休息。
吴邪喘着气问:“小花和参谋长不见了,这里是哪里啊?”
“我不知道。”张起灵回答。然而,就在他还想继续说什么的时候,他忽然闪身至吴邪眼前,挡住对面突兀冒出的几十条枪。
对,几十条,不是一条,也不是十几条。
吴邪瞠目结舌,望着对面的灰色群影。他们可不是难民,他们也不是游击队,他们的帽子中间缀着一颗颗鲜红的五角星,因受雨水冲刷而显得闪闪发亮。他们端着枪,眼神坚定,神qíng肃穆,他们是身着灰色粗布制统一军服,头戴小八角军帽的红军。
“小三爷?”潘子立在战友身后,穿着跟他们一样的衣服,睁大眼睛,那表qíng既惊慌又无奈。
“我觉得,我们跟赤匪挺有缘。”吴邪苦笑道。
他没看到潘子,但是张起灵看到了。张起灵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或许这便是命运吧?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张起灵跟吴邪被俘虏了,作为俘虏,他们有了避雨的地方――一个树dòng。吴邪咋舌,心说幸亏现在雷bào停止,躲这儿避雨,不被雷劈才怪。他紧紧靠着张起灵,屁股全湿了,军裤贴着皮肤,十分难受。
“你说他们会把我们怎么样?”吴邪瞅着自己的裤裆。据说印度人跟非洲人都有晒diao的习惯,因为那里天气cháo湿,裤裆总是湿的。自出斗以来,他的裤裆似乎也没有gān过,现下更甚,要再这么继续下去,他的子孙根非得捂出什么毛病。
张起灵就没他这种烦恼,即便张副团座的裤裆也是湿的。
“你说潘子会不会在里面?赤匪不是优待俘虏吗?我们表现好点,肯定死不了。”吴邪又说。
吴邪到现在都没看到潘子,张起灵也没告诉他。吴邪是上校,落魄上校,不久之后,赤匪派出一个人来跟吴邪对话。
“您好。”那人湿漉漉的站在树dòng跟前,不同于别人,年轻的脸上挂着微笑。
吴邪上下打量他,他穿着灰色粗布制军服,头戴八角红星帽,斜跨布包,腰间别王八盒子,一看就是从鬼子那儿得来的胜利品。吴邪眨了眨眼睛,弯腰走出树dòng,眼神又扫了一圈,最后落到对方放在左胸口袋里的钢笔上。
现在形势严峻,赤匪这是躲起来了,连带被俘虏的两位国军。刚才,他们中的不少人死于轰炸,还有一些人被石流埋住,剩下的这些全在这里,一个独立团下辖的营至少去了一半人。
“我听说,是上校通知我们的同志,说这里混进了鬼子。”吴邪对面那人忽然开口道。
“啊?啊。”吴邪连忙点头,“没错,是我说的,他是我朋友,他在这里吗?”
那人只是微笑,伸出手,“我叫周谨,周公旦的周,严谨的谨。”
吴邪条件反she般握住,“我叫吴邪,吴道子的吴,邪不胜正的邪。”
一般来说,从介绍名字就能看出个人xing格倾向。比如周谨,他说他的“周”是周公旦的“周”,那么他一定很佩服周公旦,否则也不会拿他来介绍自己的姓氏。毕竟姓周的名人不少,像西汉开国大臣周昌,周勃,周勃的儿子周亚夫,三国时期的周瑜,还有现在当红/歌星周璇,著名作家周树人等等。名字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几乎跟随人一辈子,哪怕叫这个名字的人死了,他的名字还会继续在亲朋好友口中存续,如果是名人,百年千年之后,他的名字依旧如雷贯耳,为后人传颂。
那么吴邪呢,吴邪介绍自己的“吴”是吴道子的吴,是不是也证明他很佩服吴道子?答案是肯定的。吴邪佩服吴道子,当其下手风雨快,笔所未到气已吞。吴邪从小爱好画画,却不是时下流行的洋画,而是画得一手好丹青,同时他的字亦很漂亮,吴二白说画和字能够体现出一个人的风骨,吴邪颇有些魏晋风骨的意思。
于是,这两位弃笔从戎的有志青年从总体说来是一条道上的人,再加上周谨又听潘子提过吴邪,以及张起灵资助他们的事儿,自然对吴、张两人礼遇有佳。
“上校,我此番前来只为一事。我知道你们部队的职能,您若愿意加入我们,那自是极好的,若不愿意,我们也不qiáng求,还将送你们安全离开。”
吴邪一怔,很是意外,莫非这是赤匪的知恩图报?可仅仅告知鬼子消息不至于这样吧?难道自己长得太帅,叫赤匪不忍心下手做掉自己?
“您应该知道,贵友军非常热qíng,配合日本人来围剿我们,我们已经向他们通报了鬼子的大概位置,但他们依然置之不理,只顾追赶我们。”
“呵呵……”吴邪gān笑两声,有点无地自容。
周谨说:“我一向快人快语,现在就问问上校的想法,不知您意下如何?”
“信仰这种事qíng啊……”吴邪顿了顿,“其实吧……”
他跟周瑾站在雨中谈了很久,从满清灭亡说到北伐运动,从孙文建国说到蒋中正剿匪,越说越是意气相投,对时局的许多观点与看法都是一致的。然而,他还是说什么也不肯加入中国gong chan dang的队伍,即便脸上挂着愁容,眼底透出惋惜,可在这件事上,周谨无法使他逾越那条底线。
“唉。”周谨叹了口气,“我不bī你,我们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
吴邪回应,“谢谢。”说实话,他是有些心动的,以前的朋友中不乏与家庭决裂加入gong chan dang的人,他在国外时有耳闻,也动过这种心思。不过由于家庭原因,以及他历来孝顺,想归想,却从未行动过。他很好奇,偷偷接触了点所谓的布尔什维克主义,他觉得这个主义是一种全新的思想,或许能够跟三民主义互补,他是这样想,但他的家人跟他南辕北辙。
两个人陷入诡异的沉默,周谨还是试图努力说服吴邪,可现下时间紧迫,已经有人来催促他继续转移。周谨停了一会儿,只得说:“上校,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您不能加入我们,我觉得很遗憾。”
“不好意思。”吴邪抱歉的道。
周谨摇摇头,嘴边浮起一抹微笑:“可我觉得,我总有一天会在我们的队伍中看到您。到时候,我一定会热烈欢迎您。”
“哈哈,哈哈。”吴邪再度gān笑。
周谨朝吴邪扬起下巴,似乎因为对方发笑而笑得更厉害了。过了会儿,他的眼神直勾勾落到吴邪身后的张起灵身上,然后朝他点了点头。
“啊,那个人是……”吴邪忽然忆起留在树dòng里的张起灵,刚准备介绍,周谨已经转身离去,留下诧异莫名的他,扭头急促的问道:“你们认识?”
张起灵摇头:“不认识。”
“那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现?”
张起灵说:“我不知道。”
吴邪怀疑的瞄着他,“你是不是早就通共了?”
张起灵没什么反应。
“你是地下党?”
张起灵终于说:“越扯越离谱。”
吴邪还想说什么,张起灵开口道:“闭嘴。”
吴邪瞪了张起灵一眼,这家伙绝对有古怪,搞不好真是什么地下党,神神秘秘的,不知道什么叫yù盖弥彰吗?不过吧,既然他跟自己一起,潘子也见过他,说不定周谨也知道他,既然周谨原意是邀请自己加入红军,那么对他友好也不奇怪啊。一个是邀请,两个亦是邀请,gong chan dang□□不最擅长这方面的事儿?
张起灵弯腰钻出树dòng,看到远处走来几道人影,其中一人身材高大,孔武有力,正是吴邪心心念念准备“拯救”的潘子。
潘子望见张起灵,点了点头,神qíng比刚遇到时亲近很多。
吴邪发现张起灵的目光焦距并不在自己身上,而是遥遥不知瞅着什么,便转过身,看向张起灵凝视的位置。
“小三爷。”潘子一身戎装,肩背上了刺刀的长/枪,腰悬一柄短刀站在他后面。他的左右都是几张熟面孔,当时差点将自己从张起灵身上扯下来的人。
“潘子!”吴邪激动的走前几步。
潘子微笑,声音很轻,“小三爷,我奉命护送你们离开。”
“哦。”吴邪停在离他半米的位置。他现在深刻的理解了潘子,潘子与他一样,心怀这个国家,这片土地,潘子的信仰神圣不可侵犯,他不能用任何理由使潘子做出违背信仰的事qíng。那么,他想成全潘子,就只有离开这一条路了吧。
“你把最喜欢的刀带出来了。”吴邪指着潘子的短刀。那是把古刀,真正的古刀,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削铁如泥的昆吾刀。吴邪对这把昆吾刀有印象,它是潘子从一个斗里倒出来的,举世无双,目前仅此一把。
“小三爷。”潘子苦笑,“你说你往哪走不好,偏偏要回来这里。”
吴邪“嘿嘿”两声,说:“这是我们的缘分。”
潘子摇摇头,“小三爷,快走吧,日后有机会,我一定回去看你和三爷。”
张起灵走到吴邪旁边,用眼神示意吴邪,必须离开了。
这一别,会是多久?如果此去经年,后会无期,他是不是再也见不到潘子?这时,周谨又小跑回来,往吴邪怀里塞了本小册子,随即敬个礼,嘱咐潘子道:“务必将他们送往安全地带。”
潘子点头,举起那只握着昆吾刀的手,对吴邪说:“小三爷,这个送给你做纪念。今时不同往日,你拿着它可以防身。”
“你把它送我?”吴邪怔了怔。
小时候,他喜欢潘子的昆吾刀,觉舞起来威风凛凛,像小人书里的大英雄。可潘子宝贝自己的刀,说什么也不给,搞得吴邪直道潘子小气,记了好些年。如今潘子主动赠刀,此qíng此景,吴邪百感jiāo集,雨索索的下,为他凭添许多伤感。
“真是的,以前我拿最钟意的口琴跟你换,你都不理我。”吴邪勉qiáng挤出一丝笑容。
潘子yù言又止,“小三爷……”
“长亭外,古道边,芳糙碧连天。”吴邪轻轻念着李叔同的《送别》,这也是他学会的第一首曲子。
周谨说:“你们别这样,还要一起走段路,路上慢慢聊。”
吴邪心里不好受,瞥了眼张起灵,那家伙没表qíng,整个儿心如古井,似乎与七qíng六yù绝缘。
“我有事,先走一步。”周谨告辞。
吴邪转向周谨,准备跟他道别,周谨的头发滴着水,脸庞忽然被深色的yīn影覆盖住。
不止是周谨,张起灵、潘子,全被这yīn影笼罩了。
很多年后,吴邪想起这一幕,都会忍不住怒火沸腾。他尚记得张起灵是怎样护着他,而潘子又是怎样护着他与张起灵,还有周谨,这个刚刚认识的人,他牺牲之后,吴邪才知道他是这支红军部队的政委。再后来,吴邪自己也当了政委,真真应了周谨的话,不过生命如斯,故人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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