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说:“此言当真?”
“任重而道远。”那女人意味深长的回答。顿了顿,她继续说:“这里的人都知道我们的上峰是谁,他在南京也横着走,现在他的嫡系全围着你,众星捧月,当然会吃了。”
吴邪瘪嘴,心想什么人如此厉害,比张起灵还牛,张起灵这个族长的面子往哪儿搁啊。然则张起灵一向觉得无所谓,培养势力,扶植亲信他素来不gān,整日行走深山老林,兴趣似乎只在倒斗。因此他俩对话期间,张起灵先是看着,听着,后来索xing望着天空。
huáng昏向晚,他定定的保持一个姿势,面庞虽然年轻,可总觉得他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者,遗留给自己的尽是满目苍凉。吴邪抿住嘴,再没有跟前面的女人搭话,他揣摩张起灵的表qíng,那些流淌在夕阳余晖中的落寞,然而只是一瞬,张起灵看向他时又恢复以往的淡然,一抹金红倒映在张起灵漆黑的眼珠子里,吴邪忽然开始失神,心中突兀的冒出一个问号:他为什么会跟张起灵,跟这样一个人相遇?
“张家的军队跟张家族长无关,吴团座你不觉得奇怪吗?”
那女人的声音仿佛自天边悠悠传来,钻进吴邪的耳朵,待吴邪回神,她早已转头,留下一个窈窕的背影。
吴邪脱口而出:“为什么?”
那女人在前面轻轻的笑。
吴邪继续瘪嘴,瞥了眼张起灵,张起灵照旧事不关己,于是不了了之,车行一路,吴邪保持沉默,可这不代表他放弃追根究底。
华灯初上,他们的车在一座古宅前停下。
这座宅邸是典型的徽式建筑,黑瓦白墙,画梁雕栋,远看高大气派,近看古香古色。吴邪抬起头,望着既庄严又别致的大门,上书:言府。
“原本是九河镇言姓大族的府邸,前几年他们一家子被土匪杀了,我们到这里后征用了这处老宅。”那个女人坐在前座解释道。
什么征用,是霸占吧。吴邪暗想:“莫不是看人家风水好。”然而风水好怎么会一家子都被土匪杀了呢?吴邪又想:“大概阳宅风水好,yīn宅风水不对。”总之,吴邪跟着张起灵与那女人进入这座风水极好的老宅。
“走这边,吴团座。”那个女人在前面领路。
送吴邪进入宅邸后,原先跟着他们的一伙军人已经散去,此刻前院只剩吴邪和另外两人,当然其中来来往往的司令部人员除外。
吴邪看着那个女人的背影,压低声音对旁边的张起灵道:“张副团座眼光独道,这位女少校挺不错。”
张起灵皱眉。
“我这关过了,说好是君山银针。”吴邪故意道。
张起灵继续皱眉,无奈由眼底一掠而过。
那个女人又在前面笑,“吴团座,我的耳朵好使得很,都听到了。难道族长没同你讲过,自古以来我们张家十人中有九人都坚持一夫一妻。”
“一夫一妻?妾不算妻,《唐律疏议》明确规定妾乃贱流,妾通买卖,是一夫一妻多妾制吧。妾没有资格扶正为妻,嫡妻去世,男人哪怕姬妾满室也是无妻鳏夫,要另寻良家聘娶嫡妻。”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们族长即使有百八十个小妾,你们都能称他尚未婚娶。”
“噗!”那女人笑起来,笑得惊天动地,“百八十个,太看得起族长了,就算是族长,我也觉得他有心无力。”
吴邪愣了愣,也瞄着张起灵面无表qíng的脸笑起来,“我认识一个山大王,他那里有个方子非常灵,若张副团座真的有心无力,我倒愿寻了方子助他一臂之力。”
“你还是省省吧。我向天发誓,咱们族长目前只有团座一位嫡妻。”那女人笑眯了眼睛。
☆、第七十九章
第七十九章
吴邪被领至偏院,前面正院作为司令部,他们不是很方便出现在那里。
“为什么,什么意思?我见不得人?”吴邪望着那女人。
那女人抿嘴微笑,“哪里哪里,团座你多虑了。外面都是族人,您是族长夫人,为了您的安全,暂时保持点神秘感吧。”
吴邪:“……”
那女人走了,说是去通知上峰,族长与族长夫人安然抵达。
吴邪说:“我好歹也是堂堂上校团长,把我藏在偏院gān嘛?我要会会你们族里那个牛人。”说实话,他真的非常好奇这位看起来比张起灵还神通广大的张家人。
张起灵瞄了他一眼,坐下来,喝茶。没一会儿,张起灵也被人请走了,偌大的偏院只剩吴邪。吴邪郁闷,踱到院子中转悠一圈,门口站了两个士兵,听到脚步声时背脊挺直,目不斜视,吴邪暗赞,还算训练有素。
现下已是饭点,张家待客之道便是忘记客人还空着肚子,不给饭吃。不,不是客人,是族长夫人,张家喜欢饿死族长夫人,然后让族长再重新续娶一个嫡妻。吴邪想,这也是个办法,兵不血刃嘛。
“我说团座,在院里看风景吗?”张起灵消失半个时辰后,那女人再度出现于吴邪面前。
她好像洗过澡,穿了身裁剪得体的蓝缎旗袍,原本藏在军帽中的发髻已经散落下来,柔顺的垂在肩膀后面。吴邪吃了一惊,望着她,她的旗袍并不华丽,但胜在身材袅娜娉婷,头发不是妩媚新cháo的波làng纹或风qíng万种的鬟燕尾,而是简单的微卷,别了个珍珠发卡,看起来温柔俏丽。
吴邪笑了,是那种欣赏的笑容,“谁说花木兰不爱红妆爱戎装,小姐风华仪采,从军好làng费。”
“夫人的嘴不是一般的甜,你这么夸我,族长会吃醋的。”那女人抬手拢了拢头发。之前英姿飒慡,如今换了身衣服,似乎连动作都变得女人味起来。
吴邪咧嘴,“张起灵吃醋?他会吗?还有,麻烦你别夫人夫人的叫,我可是大男人。”
“大男人怎么了,你不是以男子之身嫁给族长吗?”那女人挑起柳叶眉,“族长为什么不会吃醋,族长也是人。”
吴邪觉得这女人就是来抬杠的,顿了顿,道:“算了,你爱怎么说便怎么说,至于张起灵,人倒是人,问题是他……”
“xing冷之人未必不感qíng丰富,有时这种人的内心较其他人更为纤细。”那女人出声打断吴邪。
吴邪怔了怔,瞅着那女人。
那女人一笑,挥起手,久候门口的几个年轻丫鬟手捧饭菜走进来,吴邪隔着好几米都能闻到诱人的香气。
“我不知道夫人爱吃什么,这些家常菜是我们这的大厨做的,夫人您就随便吃点。”那女人说。
所谓家常菜,吴邪扫了一眼,有红扒鸭,烟熏兔,佛手ròu丝,杏仁豆腐,三白汤,大米饭晶莹洁白,好像是丝苗米。丝苗米是古桐花的最爱,记得父亲曾说,他母亲当年还在吴家时顿顿都吃丝苗米,否则她宁愿不吃饭。
吴邪吸了吸鼻子,“好香啊。”然后盯着那些菜,发现自己无法从它们身上移开视线。怎么说呢?他可不是馋,他就是越看越奇怪,如果说丝苗米是母亲最喜欢的大米还算巧合,那么这几样菜全是他母亲喜欢的菜式能算巧合吗?这也太巧了吧,难道这女人在向他暗示什么?
古桐花现下在张家手里,吴邪可没忘记这点。
“夫人,请用晚餐吧。”那女人微笑着说。
吴邪的肚子确实饿了,而且自打空降百人团以来,这似乎是最像样的一顿饭。
“好吧,吃饭。”吴邪不动声色的应着。既然张起灵保证他娘的安全,他为什么不信他?他现在从骨子里相信张起灵,这种信任培养于连续数天一起出生入死。既是xing命相jiāo的朋友、战友,吴邪决定相信张起灵的承诺。
走进偏院正堂,吴邪坐下来跟那女人一起吃饭。不得不说,做出这桌饭菜的大厨手艺真是了得。吴邪好歹是世家子弟,从小吃过的山珍海味不少,他的两个叔叔又是极讲究吃食的人,所以连带他口味奇刁。如今他十分满意这桌菜的味道,那么掌勺大厨的水平定是登峰造极了。
那女人问:“饭菜还和胃口吗?”
吴邪连忙回答:“好吃得狠,比宫中御厨不遑多让,尤其是菜式,道道都是我中意的,难为你还专门去打听过。”
“我可没打听过,这是上峰吩咐的,我如何得知夫人喜欢什么菜色?”紧接着,她露出一个堪称狡黠的笑容,“做这桌菜的就是当年从皇宫中出来的御厨,我不把夫人招待好,族长怎能安心与上峰安排的小姐会面?提起这位小姐,也是我的旧识,明明是大家闺秀,却过于丰腴,大概看上好生养这点吧。”
吴邪刚喝进嘴巴里的汤差点喷了出来,抬头瞪着那女人。啥意思?啥qíng况?张起灵他gān嘛去了?
“我记得三年前有人在《民国日报》登出一般女士征求如意郎君的标准:一是面貌俊秀,中段身材,望之若庄严,亲之甚和蔼;二是学不在博而在有专长;三是高尚的人格;四是风姿潇洒,身体壮健。jīng神饱满,服饰洁朴;五是对于女子的qíng爱,专而不滥,诚而不欺;六是经济有相当的独立;七是没有烟酒等不良嗜好;八是有创造的jīng神,有保守的能力。族长几乎样样不落,估计人家小姐会相当满意吧。”那女人笑眯眯的道。
吴邪非常郁闷,可又不好表现出来,仔细想想张起灵确实符合所有标准,除了“亲之甚和蔼”。不过爱qíng是包容的,说不定有人愿意包容这个一辈子都“望之若庄严”的男人。而且张起灵还会chuī口琴呢,那些略带伤感的优美音色说是绕梁三日也不足为过。比自己chuī得好,他一直耿耿于怀。
“我说夫人,你该不会吃醋了吧?”那女人坐在对面,笑得比刚才还灿烂。
吴邪吸了口气,道:“不,我不是吃醋,我是没面子。作为夫,他倒是可以纳妾,作为妻,我连女人的腿毛都摸不着,我心有不甘。我们吴家到我这代就一根独苗,若断了香火,我家两位叔叔一定会跟你们张家鱼死网破。”
“都说是暂时的,夫人,你跟族长迟早回归原位,别担心顾虑,容易伤身。”那女人放下筷子站起来,慢慢走到吴邪身边。
此刻,吴邪的心qíng那是相当复杂。他刚才说的话全是真的,凭什么张起灵可以光明正大与女人卿卿我我,他却要恪守三从四德,七出之条。其实吧,人家张副团座从未这般要求过他,他想多了,也想得太远,远到大洋彼岸的美利坚去了。同时,除了以上这种心qíng,他还有种莫名其妙的焦躁愤怒、心绪难平,越是压抑,越是不解,越是难过,简直要将他折磨死了。
“夫人!”那女人忽然在吴邪背后喊了一声。
吴邪吓了一跳,脸颊边传来掌风,他下意识的蹦起来,躲过那女人劈来的手掌。
吴邪回头,皱眉:“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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