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泽楷觉得耳朵像被尾巴尖扫过,毛茸茸的痒。叶修当然没有尾巴——他确认过。但这些话语似乎在说出口的一秒内光速成jīng,长出尾巴骚扰他的自制力。
到底谁是妖怪。
“其实我当时只是硬撑着,说不定你随便欺负一下就哭出来啦,错过这种机会岂不可惜。”叶修蹭了蹭他的脖子,声音还是懒懒的,“想想哭唧唧的小只的我,居然还有点萌。”
周泽楷想象了一下。是非常萌。
“没关系,”他安慰地说,“现在我也能弄哭你。”
叶修:“……”
真是要命哎……
在撩与反撩的战场上,谁先脸红谁就输。
住持大人默默滑到廊下去,用男朋友的腹肌给脸降温。
第二十一章
周先生在庭院里扫落叶,叶先生坐在台阶上,夸他好看。
周先生觉得他不诚。因为他刚刚才把沉迷游戏的某人从房间里拖出来放风,现在叶先生两手放在膝盖上望向他,一脸乖巧,还夸他,小模样十分无辜可爱令人心动,显然是别有所图。建立恋爱关系之后,周先生已经中招多次,被迫jiāo出一根半烟一个打火机还有晚睡的十分钟三十分钟一小时三十分钟。这一次他决心不再让叶修得逞,于是冷酷地转过头,唰唰唰把落叶扫出动态效果。
“真的。”叶先生在他几步外一手托着脸,笑眯眯说,“背影也好看,侧脸也好看。”
唰唰唰。
“做人时好看,不做人也好看。”叶先生继续感叹,“就是最近怎么看不见你变兔子了,小周啊……”
叶修话没说完,打了个小喷嚏。
冷酷时长一分半钟的周先生丢下扫帚,走过来把人抱起,换了个不是风口的地方放好,再扯个小被子裹起来。然后转身回去继续扫地。
叶先生顶着兔子图案的小被子,被这一套连击弄得一脸茫然。他呆呆地两手捉住被子角,看了一会庭中青年迈着长腿走来走去,片刻才回过神。不记得自己原本想做什么,也不记得自己说到哪里,言语缓慢流淌而过,是夕阳落在河面上晖斑浮斓,随便截一句就能说下去。
“我最近觉得……能看见妖怪,真好啊。”
叶先生的声音懒懒散散浮在空气里,和夕阳同一种色调。
周先生没应声,蹲下身把单单一片银杏叶从落叶堆里挑出去。
叶修没想过自己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倒退十年说不出,倒退一年也不会想,就是一周前——想都没想过。
如今只是坐在夕照里,看一个妖怪在院子里扫地,就这么轻而易举脱口而出。
曾经远避的世界,因为其中的某个存在,而决心与之缔结缘分。没有多么惊心动魄,只是某个时刻,他握住了他的手。
叶修溜回房间,也没继续打游戏,只是支着头发了会呆。他听见院子里扫帚将落叶聚拢的声音,火苗舔舐枯叶的细碎声音,不多久又传来红薯烤热的香气。
深山破庙,烟火气息。
他懒洋洋闭着眼,等另一个声音将他唤出去。
祭典前一夜下了雨。雷声轰隆隆响在窗边,咫尺之侧。撕裂天幕的白光一次次劈在后院钟楼上。
周泽楷始终握着叶修的手,将他揽在怀中,似乎是担心他害怕。其实叶修一点都不怕——他独自幽居山中多年,就算小时候怕过打雷闪电,也八百年前就治好了。这副景象在他看来就是正常的雷雨天气,但既然男朋友主动展现胸肌和胸襟,他就很配合地被抱在怀里,舒心踏实地睡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推门一看,山色一洗如新,糙木如初生般碧意鲜妍,流云掸去浮灰,连歪在糙丛里那只鸱吻尾巴里的细泥都被冲刷得gāngān净净。
像是为了迎接祭典,而隆重地沐浴洁净起来。
叶修去后院溜达了一圈,对着钟楼上好大一个豁口发了一会呆。然后走回厨房里告诉周泽楷:“昨晚打雷把钟劈坏了。”
周泽楷正在切一根水嫩青葱的小白菜,闻言停下刀抬眼看他。叶修说得平淡又随意,跟说“昨晚打雷把萝卜劈坏了”一个语气,让人摸不准他到底觉得这事严重还是不严重。周泽楷想了想,先把刀放远了一点。
叶修瞥了眼小白菜,有点嫌弃:“不能生吃。”
周泽楷就拿了个小番茄给他咬着,把袖子放了下来:“去看看。”
他去后院查看qíng况,住持大人慢悠悠跟在后面,腮帮子鼓起来一块。周泽楷走到钟楼前站住,神色微微凝重。
钟楼本就残破,现下尤其破得可怜,基本失去能称为楼的形态。惨淡遗迹中那口古钟倒是稳稳当当立在碎石块之间,只是头上被劈了一条巨大的裂口,都能看见内壁刻文了。
看起来是再也敲不响了。
叶修走过去,有点好奇地伸手摸了摸古钟的内壁。手指底下是此起彼伏的细小凸起。
“我还不知道里面也刻了字。”
古钟沉重,平日没人会把它掀翻了观察内部。它锈迹斑斑的表面毫无铭文,朴拙而沉默,没想到内里一肚子文章。
叶修还想凑近了看清楚点,脚下差点被碎石绊倒。周泽楷把他拉住了,看了一眼古钟,说:“拓印出来再看。”
叶修也觉得这样好,说:“明天喊个工匠来,趁着还没封山,拓出来看看写了什么。”他按着游戏里的套路设想了一下,“说不定是什么解开宝藏的谜语,拿到这个任务物品就能开新副本了。”
虽是玩笑,言语之间,颇为期待。
周泽楷握了握他的手,轻声说:“也许,只是一个故事。”
今日仍按寻常过。午饭后两人散了会步,默契地避开了后院,只在森林边缘走了走。
两个人都没问古钟坏了,今天傍晚敲钟时间怎么办。以后会怎么样,清凉山又会怎么样。
大约真的是气数已尽。叶修独自悄悄转回来,站在倒塌的钟楼前,垂目不语。他在寺里最大的职责就是敲钟,可以说是这口钟将叶修锁在这座山中。他小时候拿石块砸这口钟,砸不动,孩子气力毕竟小;后来叶秋百般看破钟不顺眼,甚至不知从哪个渠道找来热武器轰它,依旧毫发无损。那时候,钟虽破旧,却自有一股巍然不动的气势,高卧钟楼之上,任由叶秋折腾也无奈它何。
如今却如此轻易,便毁于雷火。
钟既已毁,那么叶修也无需再敲钟了。
意识到这件事后,即使是叶修,也不禁感到一阵昏眩。巨大的兴奋混合巨大的不安同时膨胀,在有限空间内挤压爆炸。
那么。
他站在原地不动,眼前风景斑斓扭曲,耳边飓风空dòng长鸣。
那么,无需敲钟的叶修,是否也无需困锁山中。
叶修微微屏住呼吸。他手足僵住了,心脏却跃动发热,愈来愈急,炙烤胸腔。
如果这是真的……如果有可能……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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