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闻言一急,就要冲上前去,却仍旧被艾俄洛斯拦住,只得质问道:“女神现在在哪里?带给圣域错误的信息,是不是也是你们做的好事?沙加呢?他是不是……”他忽地住口,「战死」这一词怎么也从他口中说不出。
“带给各位的话的确是真的,那一位带着的气息,长青山中是没有人能仿造出来的。只是,「雨山」自然有特殊的方法,延长沙加大人信息所到达的时间。”贞代婆婆耐心地解释道,却只字不提纱织和沙加的下落。
“我猜得没错的话,”艾俄洛斯的面容随着他步步向前的步伐,逐渐隐入了烛光照不到的黑影之中,“女神和沙加,都在山顶的尘世湖。”翠绿的眸子有微光反she,如夜枭一般隼利,“你身后的神龛,便是通往尘世湖的「隐道」入口。”
“……不错。但是,我是不会让你们过去的。”贞代婆婆应着,进而缓缓起抬头,浑浊的眼眸瞬间明亮,闪烁着毫不退缩的坚定,“纱织小姐是宁世大人等了一百多年才等到的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们破坏宁世大人的心愿。”
“您是这么认为的吗?”穆失笑,也抬步走进内殿,“恕我直言,恐怕单凭您,是无法阻止我们的。”
“毋庸置疑。”贞代婆婆缓缓站了起来,无所畏惧得让人意外,“可这样就不一定了……”
她笼在振袖中的手陡然用力,随着锐利的破碎声,几块碎石从她袖中抖落,在地上滚动了几下,便化为几道流光,四散飞走。与此同时,贞代婆婆猛地一踉跄,跪倒在地。她的举动过于突然而出格,让人始料未及,自然也无从阻止。
“你做了什么?”
艾俄洛斯抢上前,一把拉住她将要伏倒的身子,俯身扬声质问道。他脸上表qíng被内殿的黑暗吞没,yīn沉得让人不寒而栗。
“老身以自己的灵魂与所剩无几的虚假生命为代价,破坏了开启「隐道」的石匙……”她游丝般的气息愈加虚弱,仿佛随着口中吐出的字句一点一滴地吐尽,“你们……可以qiáng行破坏大门……但是……绝不可能到达「隐世」……除非破碎的石匙恢复如初……”
艾俄洛斯看着贞代婆婆寸寸趋淡于无形的身影,脸上青黑一片。他恨恨一握,却只有几缕烟气从他掌心中逃逸而出,瞬间便散了。心中压抑多时的担忧与隐怒都在这一刻被激发,他握紧的拳微微颤抖着,然后狠狠地砸向了地面。
木质地板稍稍震动,却不见丝毫损坏。众人皆看得明白,他在触到地面的瞬间收了力道,如此一来那一拳的力量全部回击到了他自己身上,也最是伤身。
他不是拿地板泄愤,而是拿他自己出气。
“艾俄洛斯……”穆走到他身边俯身单膝跪下,低垂的眸映着外殿的烛火,透着磷火般流溢的幽绿,“我们现在也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他微抬眼睑,大片的光霎那落在他眼里,炯然生辉,“我刚才看得清楚,贞代婆婆虽然破坏了那石匙,但是却无法完全销毁它——石匙碎成了四块,往不同方向飞走了。如果我们现在去追的话,应该还是有机会把它找回来,拼回原样的。只是……”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终止于静默。
只是,拼接好后的石匙是否还能打开「隐道」?
穆虽然没把话说完,但是他的意思大家都懂;也都,有意地忽略掉了。
艾俄洛斯深吸一口气,从容的笑意又漫上了嘴角:“我知道,我们还有补救的余地的。只是刚才……是我失态了。”
他站直身子,转身对着众人:“现在该做什么不用我多说了吧?还是按照刚才的分组,追回石匙碎片!”他的声音雄浑坚定,带着振奋人心的豪qíng。
“是!”众人齐声答道,气gān云霄。
穆见众人都恢复了斗志,也颇为欣喜,便开口调笑道:“迪斯刚刚好像表示不想跟我一队的,你就别为难他了。”他语调轻快,善解人意非常。
迪斯一呛,不由张口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抓着我们那点过节不放?!”他用大拇指比了比阿布,颇为自豪道,“再说,本大爷的搭档本来就不是你,你凑什么热闹?”
“哼,跟你分到一组,我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阿布罗狄一别头,语气嫌弃。
“喂……”迪斯被当头泼了冷水,再没了言语。
众人笑过,皆朝各组定下的方向,飞掠而去,转眼就没了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 题解:霰,在高空中的水蒸气遇到冷空气凝结成的小冰粒,多在下雪前或下雪时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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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柒·霦·红烛夜停画眉浅
那年雪后初霁晴方好,日初升,冬青琼玉掩映之下的古祭源神社尤为静穆庄严;朱红的鸟居在树影参差间露出顶端翼展般的笠木。堆雪未融,参道难行,却早有村民带着孩子,着新衣盛装阖家相携而来。清寒的晨风chuī来,微微摇晃着鸟居上串联垂挂着的千盏红纸灯笼,印着人们的脸色也洋溢着红彤彤的喜庆。
那是长青山最隆重的年终祭典,也是一年中唯一一次,宁世被允许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刻。
祭典的仪程繁琐而冗长,身为「雨山巫女」的她,在天微明十分便要起身,由阿贞伺候着梳洗。跪坐在镜前,她纤弱的身子被埋在了锦衣华服之下,沉重的金冠被小心地放在妆台的一侧,细腻打磨的纯正金色光泽昭然那一份压得她抬不起头的重量。
每到这时,阿贞总是认真得近乎虔诚地为她梳着发。「雨山巫女」的正式装束极为复杂而隆重,特别是发式,与别处巫女的都不同。年轻妇人的手在她如缎的发丝间穿梭若飞,先是将长发通好,然后再分为三层;最上一层分缕编起,盘叠于头顶形成发髻用于支撑金冠,第二层发又细分多股,层层缕缕贴着脸颊两侧垂绾,最后一层收拢碎发,包上白色檀纸,用红白两色细线系紧。幸而她的头发多而长,才能经得住这样反复地折腾。【注1】
梳妆极为费时,阿贞与她亲近,这些事又是她做惯了的,闲来无聊,便与她闲话叨嗑。神社是怎样地热闹,神乐殿又布置得怎样漂亮,神官与巫女们怎样地忙碌,谁家的孩子又怎样地调皮捣蛋忙里添乱……每年都是相似的叙述,陈词滥调,她几乎倒背如流,却也并无不耐,只是看着镜中一点一点变得陌生的自己,静静地听阿贞讲下去。讲着讲着,话头总能绕回到她的身上,毕竟「雨山巫女」才是年尾祭典的主角。
阿贞总说,她是能给人们带来幸福与安宁的「雨山巫女」,是神、是希望。
她却无言。
那时,她还是个孩子,常年的封闭生活让她远比同龄人知道的东西都少,却比别人也多。比如,就像阿贞永远都不会知道的,长青山顶那片异世的尘世湖底,她口中的「神」、与黑水融为一体的「神」,每日都是怎样癫狂地挣扎哭嚎。如此,她们又如何能带给人们安宁?只是,这样的话,她对阿贞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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