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从来都是个贪钱的主,但此时要她与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姑娘借银子,这种话还真是难开口,虽是笑着,终究有点讪讪的。
有墨涵之前的提醒,又有前儿老太太多番的试探,黛玉对王夫人凤姐此来的目的早猜中了七八,只是不愿说破,既给他们留几分体面,也是自己私下里一点点念想。这回听凤姐一字一句说来,却没有意料中的难受委屈痛心,只有一丝淡淡的哀愁。
顿了顿,抬眸冲凤姐说话,眼神不离王夫人:“二嫂子需要多少,妹妹好看着计较。”
果然,王夫人一直高高在上的神qíng一松,满脸的笑意溢了出来,看着黛玉的目光从没有过的柔和。
凤姐一愣,不想黛玉这么快就入套了,想想也是,林妹妹自来都是清高的人,眼里从来没有这些俗物,不由既高兴又担忧,林妹妹终是太单纯善良了。
“眼下,怕是还要二十万两银子才能撑过娘娘省亲呢。”王夫人私下授意凤姐直接把八万两升级为了二十万两。
真是狮子大开口啊,当他们林家是什么,钱庄啊。便是有这么多银子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借了,那都是留给哥哥的,何况自己家里现银不一定就有这么多。黛玉越发不耻,只是面上半点不露,只是稍稍有点讶异,带些不信的问道:“竟要这么多?我原以为还差几千两,那妹妹自己省着点也罢了。如此之多的银子,妹妹不敢轻易应承了。毕竟,林家的一切将来都是哥哥的,好不好的都得由哥哥说了算。”
王夫人嘴一撇,三分轻蔑三分焦虑的说道:“外甥女儿,论理,咱们不该说这话,可你到底是我们贾府的外甥女,没有不管的道理。你哥哥虽好,与你终究没有半点关系,哪里比得上咱们是血脉相连的至亲。
你年纪小,不理事,若你哥哥是个有良心的也罢了,他日或能善待与你。可是世风日下,知人知面不知心,咱们谁能保证他没有二心,不会为了钱财而诛了心。到时候,他把持了林家的一切,而你反而一点不得,那时你又该如何呢?
我这也是真心为你着想,与其把林家的一切jiāo给一个外人,还不如你自己把在手里。你要觉得一个女儿家的,不好管外边的事,那也容易,你琏二哥哥,不就是极好的人选,他给你打理着,你尽管放心,岂不比现在这般凡事不能自主的好?”王夫人越说越觉得有理,语气转急,明显有点迫切,似乎已经看到了林家的一切都握在了她的手中。
黛玉再不想王夫人这样一个外边看着规规矩矩的大家子太太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气得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她即使不喜王夫人,也只是因着两人喜好不同,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是这样一个无耻贪财不择手段的人,这不得不叫她齿冷。
以为这样就能挑拨她与哥哥的关系,到时她与哥哥离了心,一味倒向他们贾家,才是真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只不晓得这番话是不是也是老太太的意思呢?
第六十回:巧借
丫鬟仆妇见姑娘生气,忍不住对王夫人怒目而视起来,只是碍于身份不能驳斥她这番言论。
恰在此时,门外进来一个俊秀不凡的年轻公子,一声玉色衣衫衬得他温润如美玉,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不是墨涵是谁?
黛玉既欢喜又有点赧然,方才那番话若叫哥哥听了去,伤心不算,若是疑心自己也是这么想的,那才真真隔了嫌隙。想到这,便有点不敢正眼去看哥哥。
“听说舅太太来了,外甥急急赶过来给舅太太请安,老太太舅舅他们可安好?娘娘生在大年初一,果然是个大有福气的人,都是舅太太教导的好。”墨涵只是行了半礼,其高贵bī人之处凸显了王者之尊。
王夫人直接忽略掉了前边的话,耳里都是墨涵对她的恭维,笑容越来越大,看着墨涵也觉得分外顺眼:“外甥年纪轻轻的就这么能gān,我看着也放心。日后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过来与你舅舅哥哥他们说,咱们在京城勉qiáng也能说得上几句话。”
“这是自然。我和妹妹孤身在京,又没什么亲戚朋友,凡事还不仰仗着舅舅照应。妹妹,可令厨房备下席面,舅太太难得来一趟,必是要好生坐坐的?”墨涵心里冷笑,刚才把自己说得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转眼又是一副和蔼可亲的长辈模样,真把自己当傻瓜了。
“不必,府中要修娘娘省亲的别墅呢,哪里走得开,这一会就该回去了。只是如今有件小事搁在心上,有点难处,现在见到外甥才知道之前都是我们急糊涂了,咱们至亲骨ròu的,想来外甥定是愿意替你舅舅他们分忧的。”王夫人笑得眉开眼笑的,这个林小子,也就生得好些,内里不过是个糙包,几句话就把他收服了。
黛玉看着王夫人的变脸恶心不已,生平第一次如此厌恶一个人,又隐隐替哥哥担心,生怕他一时难以知应。
墨涵坐到黛玉右首,暗暗向黛玉眨眨眼,示意她安心,一切有他呢。细细撇着茶上的浮沫子,似笑非笑的应道:“舅舅家中有事,作外甥的岂能不顾?舅太太有事不妨直说。”
“修建省亲别墅需要大笔银两,家中一时腾挪不开,是以想与外甥先挪借二十万两银子,事后必还的。”
“二十万两,这不是一个小数目啊?”墨涵故作震惊,满目惊诧。
“不然,也不会找到外甥这里。”王夫人害怕墨涵被她吓着了,更加慈眉善目起来。
墨涵看一眼黛玉,转而看着王夫人,极为为难地叹道:“舅太太是知道我们家中的,父亲母亲去得早,留下我们兄妹二人孤苦伶仃的,又是背井离乡,凡事都要舅舅照应着,长辈有吩咐不敢不从。只是咱们家原不比府上豪富,不过书香传世而已,父亲留下的一点子产业,是我与妹妹安身立命的所在。
如今开销巨大,进钱的项不多,仪仗着祖辈的积蓄,渐渐有点坐吃山空,一下子是决然拿不出这么多银两的。”墨涵忽视王夫人脸上的不满之色,话锋一转又道:“但舅太太既然已经开了口,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总要帮着筹谋筹谋。前儿偶然收着漕运刘家的二十万两银子,如果舅太太不急,我差人去问问,能不能先给舅舅他们使唤,就当是我借下的。”
王夫人先以为墨涵不肯借,恼怒不忿,听到后头都笑得合不拢嘴了,直说不急不急。
王熙凤怔怔地望着墨涵,都说林家表弟能gān,今儿怎么这么傻,自己没银子借来都要给咱们,这可是一去不回呢。又隐隐觉得不对,只是说不出来哪里有问题。
墨涵果然遣了小六子快马赶去刘府,带了自己的口讯去给刘家在京城的大爷。
黛玉不想事qíng演变成这样,以为哥哥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不惜找人借贷,又感动又难过,连连使眼色给哥哥,偏偏哥哥只作没看见。
半个时辰而已,小六子就气喘吁吁赶回来了:“回大爷,刘大爷说大爷有用只管先用着,这是借条,刘大爷让我一会再给他送过去呢。”
墨涵接过借条,扫了一眼,唤丫鬟伺候笔墨,签了自己名讳,jiāo给小六子重新送回去。这才满意的笑向王夫人:“舅太太,论理咱们自己人,还有什么信不过的。只是你也知道这是刘家的银子,我不过转个手而已,是以还得请舅太太也留个字条,不至于日后出了错大家推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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