糙垛有一人多高,他摔得不轻。他浑身上下都沾满了稻糙和灰尘,衣服也撕破了几处。好在他的衣裳本来就又脏又破,身体也很结实,并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苏逸从小到处讨饭,被恶狗追着咬,被大人小孩儿追着打,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无数,哪里会把这点疼当回事。
他打了个呵欠,连土都不拍就站起来了。一旁的女孩儿年纪跟他差不多大,脸边垂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子。她穿着一条嫌大的麻布裙子,上头打了几个补丁,脸上抹得脏兮兮的,一双小手的手心却是白生生的。
她手里攥着一个油纸包,笑嘻嘻地看着他,道:“北河剑又不是你家的,你一个小叫花子急什么呢?摔疼了没有?”
苏逸两只手在身上乱拍了一阵,道:“没事没事,你手里拿的什么这么香,快给我看看。”
他凑上前去,伸着鼻子使劲儿嗅。女孩儿笑的露出了一排小白牙,垫着脚举起了油纸包。苏逸像一条被钓上来的乌guī,脖子越伸越长,忽地一把抢过油纸包,三两下撕开了,露出一只香喷喷的烧jī来。
苏逸眼睛登时放了光,对那女孩儿道:“有你的呀小家雀,这么大个的烧jī你从哪儿讨来的?”
女孩儿两个乌溜溜的眼仁儿又黑又亮,几乎看不见眼白,鼻尖上生着几颗小雀斑,老帮主捡她来的时候,她还在襁褓里,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不哭不闹,很是乖巧,仿佛一只刚出壳的小麻雀。老帮主行事向来洒脱不拘一格,就给她起名叫做巧儿。
巧儿夺回烧jī,在糙垛前坐下道:“是咱们帮的一位师兄给买的。”
苏逸道:“哪个师兄这么好心?你别看见个叫花子就叫师兄,咱们丐帮的兄弟讲义气,外来的花子却未必都是好人,你可小心别叫人骗去卖了,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巧儿原本掰了根jī腿要递给他,听他嘴里没有好话,翻了个白眼,自个儿把jī腿吃了。她把剩下的一整只jī揣在怀里,道:“那师兄身上背着三个布袋呢,怎么是坏人。怕有毒你就别吃!”
苏逸看她吃得咂嘴舔唇,不由得心痒起来,凑上前谄笑道:“我是关心你,来,我帮你试试毒。”
巧儿扭过身去,苏逸也跟着转了个向。巧儿再挪,苏逸腆着脸好似向日葵一般,笑嘻嘻地跟着转,拍着手道:“大姑娘,行行好,祝你招财又进宝;穿绫罗,坐大轿,子孙满堂福寿高。饿死叫花子了,打发点吧!”
巧儿听他唱起了莲花落,扑哧一声笑出来,扯下一根jī腿来给他。苏逸饿了两顿,jī腿抓到手里登时láng吞虎咽,两口就吃没了。
巧儿又撕下半只jī来给他,苏逸吃的满脸油汪汪的,叹了口气道:“你对我可真好。”
巧儿笑道:“你知道就好啦。天底下除了我,可没有人这么对你了。你以后也得对我好才行。”
苏逸拍着胸膛道:“那是当然,咱们两个相依为命,比一个人还亲。谁要是敢骂你,我就百倍地骂回去。谁要是敢打你,我就打得他老婆孩子都不认得他,还要堵他烟筒,烧他房子,fèng他□□,打他妈妈……”
巧儿听他越说越粗俗,连忙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厉害。”说着忍不住看了一眼他的手臂。他手臂上有一块凸了起来,骨头曾经折断过,看着就觉得疼。
小时候他们两个人一道上街讨饭,巧儿被人牙子盯上了,一个大汉抱起她就跑。苏逸当时才八岁,却勇气十足。他追上去放声大叫,街上没人理会,他便抄起街边屠户的ròu刀,扑上去砍了那人牙子一刀。那人被砍鲜血直流,放声大呼。
那人的同伙闻声围了上来,对苏逸一阵拳打脚踢。巧儿放声大哭,动静引来了几个丐帮的师兄,这才赶跑了那几个恶人。苏逸挨了那一场打,身上好几处骨折,差点就没了命。
巧儿感激苏逸救了自己,打从那时候起就发誓,要一辈子对他好。苏逸却并不十分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伤养好了如往常一般到处捣乱惹事。巧儿总是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就像个如影随形的小铃铛。
丐帮的师兄弟们都笑话他养了个小媳妇,羞得巧儿跺脚直哭。苏逸就急了,挥着拳头去跟人讲道理。大伙儿觉得惹两个小孩儿没意思,渐渐地便不说了。
如此过了几年时光,巧儿也到了少女qíng窦初开的时候,见苏逸这么一本正经地把她当成兄弟看待,心里有些怅怅的,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苏逸道:“这烧jī真不错,那位师兄果然是个好人。他为什么给你买烧jī吃?”
巧儿道:“我今儿起得早,去街上讨钱,张财主家的恶奴才放狗来咬我,吓了我一跳,铜板落了一地,刚买的白面馒头也掉了……”
苏逸登时恼起来,愤愤地道:“张财主家的人心眼儿坏,就爱放恶狗咬人。上回他的恶狗吠师父,还要扑我。我就想半夜摸进他家,一拳打死他的恶狗。师父不叫我乱来,说恶人有恶报,由着他早晚老天给他报应。我等了这些日子,也没见天上落下个雷来劈死他,你却又被他的狗撵了,可见老天爷没空管这些恶人!”
巧儿道:“你别生气,我没叫他的狗咬着。多亏那位徐师兄把狗和恶奴赶跑了。他使的是龙虎拳,好一顿拳打脚踢,可威风了,一看就知道是咱们帮的英雄好汉。”
苏逸听说那人英勇豪迈,心中不免向往,跳起来打了几拳几脚,道:“他有那么厉害?跟我比起来怎么样?”
巧儿笑道:“你们俩都很厉害,但他年纪比你大了好几岁,身材高大厚实,看起来自然更威风些。”
苏逸今年十八岁,身材瘦瘦高高的,还是个青huáng不接的少年模样。他一双眼睛甚是灵活,仔细看看,模样其实生的很不错,可惜机灵有余,健壮不足。他听巧儿说自己不如人家壮实,不免有些气馁。
巧儿道:“那位师兄看我可怜,掏钱给我买了一只烧jī,又问我咱们薛帮主在不在城里,叫我带他去见薛帮主。”
苏逸听得事关帮主,格外关心起来,道:“他见薛帮主gān什么?”
巧儿道:“他说荆襄分舵日前探得消息,说碧泉山庄的北河剑被人抢走了。夺剑的那人十分猖狂,不挑在半夜无人之时作案,却偏要在青天白日明抢。那天还是李老夫人的寿辰,那人单枪匹马闯进碧泉山庄,打倒了几十名守卫,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北河剑抢走了。这件事被李庄主引为奇耻大rǔ,不准任何人走漏风声,却瞒不过咱们丐帮兄弟的耳目。周长老得知了这件事,立即派徐大哥来通知咱们帮主。”
天底下到处都是叫花子,丐帮的耳目最为灵敏,各个分舵朝夕之间互相通传,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消息送到洛阳总舵。
苏逸恍然大悟道:“是了,刚才你就这么说,我还以为是我做梦,原来竟是真的。我听师父说,这把北河剑是剑神孟纾河的兵器,是天下最锋利的剑。孟纾河仗着剑法独步天下,横行霸道,杀害了不少人,又害死了咱们的老帮主,是咱们丐帮的大仇人。后来这大恶人恶贯满盈,被七英盟的前辈联手擒住,畏罪自杀于北河剑下。这把剑就落到了七英盟的头领贺汝膺贺大侠手里。此剑杀人无数,饮血甚多,竟仿佛有灵xing一般,日夜铮鸣不休,又被人称为邪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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