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那两个人一时就没敢动作。高位祭司的话他们不敢不听,但领头的那名少年是城主表兄的独子,他们要是得罪了,以后哪还能有好日子过……
“在神农寿诞之日兴事,依照城中律法,当予重罚。无故伤害同族,视qíng节轻重,可处鞭刑乃至极刑。”在说这话之前,顾迟已把那犹豫不决的两人用术法弹退几步,对那被迫趴倒在地上,头也低对着地面看不见面容的少年伸出手。
“他……他是个怪物。”眼看着眼中的‘怪物’没人压制,领头的少年吓得抬手先捂住了自己的双眼,然后才色厉内荏地嚷嚷道:“这怪物连自己爹娘都杀,天相大人你护着他是要让他杀更多族人吗?!城主若是知道了,想必也会对您有所不满。”
这种言论让顾迟略微蹙了下眉,言语一旦伤起人来,比之一把匕首刺在身上的痛感也好不了多少。即使要说童言无忌,这种言论也是太过了。
“不必拿城主压我,此事你若是想我上禀城主,我自然愿意为之。”顾迟平淡着声音回应。
不过他知道对方也就是说说,还没有闹到城主那去的胆子。毕竟这件事qíng怎样对方都站不住理,再者‘天相祭司’的位置还不至于会被个旁系血亲影响。
年幼但发色霜白,这是不寻常了些,但也不该被说成是怪物,至于杀了自己爹娘什么的……
前因虽不太清楚,但顾迟依然见不得这一群尚算得年幼的孩子要对一个与他们差不多年龄的少年下手,像挖去眼睛这种手段就已是要用残忍来形容。
顾迟方才是对那名头朝地面还看不面容的少年伸出手,但对方并无搭上,只自己站了起来,一手还正捂着自己的左眼。
“你的眼睛,受伤了吗?”顾迟温声询问,正想拨开对方捂住眼睛的手为之探看一番。
不过这时顾迟就发现原本还在周围的几人都各自忙着往后退开了,眼神像是见着了什么洪水猛shòu,避之唯恐不及。
但对方捂住眼睛的手捂得很紧,顾迟一下还没能拨开。
眼睛受伤了,一个弄不好的话,失明是很有可能的事qíng。
虽然顾迟自信他的医术技能是一直点亮着,治疗术法也会不少,但要是遇上病人不肯配合的qíng况……耽误了治疗时间,像眼睛这么脆弱易伤的部位,他就不能保证一定能医好。
“别怕,我不是要伤害你。”
对事qíng有所误解的顾迟大大采用了下qiáng制手段,扣住那名少年的手腕,把对方捂在左眼上的手拉开——
顿时看见一抹深郁的赤红颜色,对方的左眼……是如瑰丽血玉一般的妖异瞳仁。
也在这对视的一刻,两人之间似乎产生了一瞬急剧的灵力碰撞。顾迟是察觉到了,然后他因所想到的事qíng而微愣片刻。
他好像知道他眼前的人是谁了……?
☆、第53章 并不讨厌
其实不止顾迟微愣住,与他对视之后的人面上也神色略微有异。
“你为什么……可以没事?”由于顾迟没有阻拦,问话的小小少年已经重新把他的左眼捂上。
少年身上的衣袍因方才被人按倒在地面而沾上了许多灰尘,但顶着张俊秀好看的脸,他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当前的处境状况,反而抬眼望着青年,目光认真地像在做什么学术研究。
和他左边眼睛对视的人,无一例外会遭受石化。他一开始捂着眼睛,便是无意伤害一个对他出示了善意的人……只是对方的举措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因为我的灵力比你qiáng。”顾迟大大言简意赅地回答。方才对视一瞬间灵力碰撞的结果,是他赢了,而对方的左眼要让人石化只能是在灵力高于对手的qíng况下。
如果说一开始看见对方披于肩后的霜白华发他还没太大在意,到刚刚看见对方的左眼时,可以说是即刻确认了身份。
未来流月城的七杀祭司,瞳。作为反派boss之一存在,未来会自愿死于主角团手中,以身殉城。
“哦,明白了。”不明白为什么青年看他的目光在刚才的一瞬间有些复杂,但瞳只是点点头,不作他问。
眼前的身影尚且年幼,肤色苍白,右边未遮挡住的眼眸无波无澜,灰黑色,像是一潭幽深古井。长相其实真该用标致来形容,俊秀非常,可知若是再年长些……大概就能换以俊美这个形容词了。
“……”顾迟微敛下目光,整座流月城从开始就已经注定走向悲剧的结局,他到底能够为这座神裔之城里的人做些什么呢?
即使不为系统所发布的任务,顾迟也想为流月城做点什么。因为流月城的悲剧,说到底和自家徒弟是……不无关系。
最初长琴在与火神祝融、水神共工一同前往不周山捉拿黑龙之时,因见黑龙的金色眼瞳,认出是昔日好友……惊诧之下忘记弹奏。是否有意放过暂且不论,这一疏忽所引来的后续就直接导致了不周山天柱倾塌。
天柱倾塌,人间由此经受一场几近覆灭的灾劫。
流月城一开始正是为炼制五色石以补天才建起,以神树矩木为基,漂浮于北疆上空,是一座浮空之城。但那时炼制五色石是众神的工作,与现居于流月城中的烈山部人并无关系。
烈山部为远古部族,天生善驭灵气且岁数长久,信奉人皇神农。是因不忍生灵涂炭,才向神农自请入流月城相助。在烈山部人入住以后,神农将一滴神血封入矩木,由此烈山部人能可不饮不食而活。
虽然补天计划进展极尽艰难,人间生灵死伤惨重。但这天裂最终还是被协力奔波的众神修补完好。旧日yīn影挥散,天光重新透入人间的苍茫大地,经受过灾劫无qíng洗礼的人界似乎终于能开始缓慢的复兴……
然而现实,大抵总是难如人愿,而往往比所能承受的还更为残酷许多。
当下界人民以为灾劫已过之时,人界就开始漫溢浊气,于下界生存的生灵因此纷纷病亡。流月城高居天上,浊气比之下界稀薄许多,烈山部人居于其中才幸而避过了灭族灾难。
神农命烈山部人暂居流月城内,承诺会为之另寻适宜居所,但自此之后却再无回来。
神也会消亡,顾迟不知道神农是因神力衰竭,消亡而无法回来……亦或是还活得好好的,只是遗忘放弃了信奉着他烈山部人。
但无论原因为何,那时天皇伏羲为防流月城中的一些机密外泄,就在流月城中部下结界。外界之人无法进入,城内之人无法出去……数千年,烈山部人就这么被困在这座贫瘠冷寂的城中。
人间浊气在这数千年间只有增无减,长此以往,烈山部人即使高居天上也逃不过浊气侵染。越来越多的族民患上无可治愈的绝症,肢体溃烂,往往在盛年之时就痛苦死去。
但这也非是最绝望的事qíng,最绝望的事qíng该是……摆在眼前却全然无解的覆灭死局。
神农滴入矩木中的那一滴神血终有耗尽的一天,到那时,烈山部人再不能不饮不食而活。他们需要食物,但这座城中没有,而伏羲部下的结界又让他们无法离开这座浮空之城……
再说到浮空城,流月城之所以能漂浮与九天之上,是靠燃补天计划中所剩下的五色石。五色石也终有耗尽的一天,在无有五色石作为燃料之城的一日,这座神裔之城就将坠往下界。
所有族民都在城中饿死或是坠亡下界,这两种同样惨烈的终局种让人选,要选个好一点的……顾迟表示他是选不出来。
退一万步讲,即使流月城没有伏羲部下的结界,下界浊气漫溢,无法适应浊气的烈山部人即使能出去又如何?想要在下界寻得能安身立命的地方,成功几率接近于无。
从开始就注定走向悲剧的一座神裔之城,这个开始,却是有自家徒弟的一部分原因,或者说是很大一部分原因。
顾迟想为这座神裔之城做些什么,但自从他回到这个世界,知晓自己是身处什么地方起……整整十年,即便通晓未来之事也仍想不出能让流月城摆脱困局的方法。
难道就非得按照原定轨迹……流月城与心魔合作,而最终要瞳、沈夜等人以xing命来换得烈山部的存续不可?
顾迟这一心念间是转过许多,实际时间却只过去了短短几秒。
“怪、怪物……天相大人您快些制住他。”余光瞥见的血红赤色就把这群小孩吓得不轻,他们几日前可是眼睁睁看着一个同伴被石化了的,在与这个怪物对视的一瞬间就变成了一块石头。
今天他们是用了些不那么正大光明的招数才把人制住了,现在半路杀出个高位祭司来把人再又放开……
他们现在走是没人拦着,但这怪物没解决,之后要是被寻上门来报复该如何……?
“没事我就走了。”瞳的声音低而缓,听起来还有些慢条斯理。他也确是打算如他所说的,转身离开。
不过顾迟还没来得及回应,那边还在遮着自己双目的人就先不gān了,抢先开口道:“天相大人,他……这怪物杀害同族,您不能放他离开。”
说完他又再端起骄矜姿态,微抬起下巴得意道:“既然天相大人您口口声声律法,杀害同族……我记得是该被处以极刑吧?不若现在就动手,之后的事qíng由我去跟我爹讲,就不劳烦您了。”
这时冷不丁地,瞳冒出一句:“你的头脑能装下的东西确实非常有限。”
表qíng不变,语速不变,瞳右边幽深的灰黑色眼睛就稍转过去瞟了对方一眼……不过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他暂停下了准备离开的动作,说完后双唇闭合着,微抿成一条线,唇色很淡,唇形很是好看。
“咳……”顾迟大大掩唇低咳了咳,忽然有些想笑。
他大概听懂了对方的这句呃……冷幽默,但杀害同族者处以极刑,这句话前面确实还该有‘蓄意’两字。
停下咳声,也压下唇角没忍住扬起的那一丝弧度,顾迟道:“此事我之后会去了解清楚,你现在告诉我,是谁先动的手?”
“当然是……”
对方正准备一口咬定是瞳先动的手,但说完第三个字时,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彻底堵住,突然就失声了没法再说下去。
“我是流月城的天相祭司,位司什么,你既为城主一脉的旁系,对此该是清楚。”顾迟再低咳一声:“在我面前撒谎的话,就会……”
说是这么说,顾迟这时再默念咒诀解开了施放在对方身上的禁言术法,这种手法骗骗小孩还是没有问题……毕竟天相祭司这一身份要顾迟来说,真是能用神棍来形容。
这下领头的那少年双手从挡眼变成捂在他的脖颈上,没被遮挡的脸上,表qíng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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