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川认真听着,在纸上快速地记下了这些话。
——这便是小千穗搬到宫城后的日常,森川医生每天都会来安原家找她聊天,这是他引以为傲的心理疏导疗法,通过与患者的各人格交谈而找到症结所在,再利用各人格对他的信任,有意引导,最终将不同人格整合成同一个。
森川会对多重人格症产生兴趣,是因为在高中时见识了祐树这个实例。
祐树和麻美子在当时几乎是形影不离,被同学们私底下称呼为“怪人夫妇”。
但森川其实也算是个“怪人”。
作为高中男生,对社团啊恋爱啊都不感兴趣,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去研究各种怪奇现象,整天泡在图书馆找这方面的资料。
所以当他身边出现了个活生生的例子,又和两人是邻座,森川毫不犹豫地就去与祐树交朋友了。
嘴上说着“才不是为了你们”,大学还是选了医学院的志愿,天赋异禀、头脑机灵的他在不久后就成为了研究多重人格的专家,并且成功治好了困扰祐树多年的疾病。
不过他仍然被当成个怪人就是了。
“森川,千穗的第二人格又出现了。”电话里,麻美子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你能来一趟东京吗?”
祐树去世后,森川就主动和安原家断了联系。
千穗得病的事只有他和她父母知道,为了她的健康成长,他和麻美子约好,要将这件事永远地隐瞒下去。
所以当他听到,这久违的声音讲出让他困惑的事时,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好,我明天一早就到。”
挂断电话,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又要去那个空气污浊人口密集的讨厌城市了。
“可恶啊——!”森川扶正眼镜,从榻榻米上站起来,打开储藏室拖出行李箱,往里面随便塞了几件衣服,还有绝不会忘的一大包口罩。
然后又走进书房,在收藏着各种患者资料的庞大书架中找到对千穗的厚厚一沓治疗记录,将它们装进背包。
锁好家门打开车锁,森川正往后备箱里放行李,就看见隔壁乌养家的老头从外面回来。
“哦?”乌养一系惊奇地扬了扬眉毛,“阿咲这是要出远门?我还以为你这种宅不会有这一天呢~那这段时间谁来陪我喝酒啊,唉……”
“抱歉啦老乌鸦,这次患者的情况有些特殊,我得亲自去一趟东京~”森川关上后备箱,坐进驾驶席:“你还是少喝点酒吧,不然一身酒气地教孩子们打排球,会被家长投诉的。”
“切,一身酒气给人看病的是谁啊……你还是快滚吧!另外谁是老乌鸦!”乌养一跺脚,气得下巴上的灰色胡子都歪了,奈何对方已经开动汽车跑出百米远,只留下车子碾过后扬起的一片尘土。
“开夜车给我注意安全啊!”乌养冲着空气吼了一句,愣了愣,随即转身关上了家门。
清晨,金色的阳光照进病房,暖暖地轻抚着麻美子的脸庞。
被这阵暖意唤醒,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从租借的小床上直起身,下意识地看向病床。
千穗已经醒了,正坐起来背靠床头看手机,手指飞速地在打着字。
To 小若利:抱歉,昨晚睡着了没看到,明天的比赛我会去看的。现在我这边出了点状况,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处理好后就去找你。
她刚按下发送键,病房就被人敲响了。
“谁?”这一大早的,麻美子还以为是护士来查房了。
“是我~”森川推开房门,举起手上塞得满满当当的塑料袋:“哟,好久不见了,我带了早饭,一起吃吗?”
已是年过四十的森川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大叔,但在外表上和十几年前相比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依然是一头乱糟糟的黑发,左侧的刘海长得几乎要挡住眼睛,一副黑色方框眼镜配上绘着卡通图案的休闲短袖T恤,脸上的胡子没刮干净,脖子上挂着摘下的口罩,脚上还踩着凉拖。
第一次见他的人都会产生“这也是医生/学者?!”的疑问,除了脖子上挂着的白色口罩,真的看不出他会和医生或者学者这类职业有半点联系。
病房中,三人围坐在一桌,安静地吃着森川带来的早饭。
“虽然事情是挺急的,但你也来得太早了吧?”麻美子开口打破了沉默。
“昨晚火急火燎催我来的人是谁啊……”森川咬了一口饭团,又看向千穗,试探性地问道:“小千?”
“谢谢你的早饭,咲叶。”千穗颔首,接着睁着那双冷静的眼眸与他对视:“这次也是来找我聊天的吗?”
“哈哈哈是啊~毕竟我们也好久没见了呢。”森川故作轻松地笑道,话锋一转:“所以这一次,你为什么又出现了?是她又被欺负了吗?”
“唔……”千穗摇摇头,撅起嘴闭上眼,似乎在苦苦思索。
麻美子见状,自觉地悄声退出了病房。
“你也不知道吗?”森川咽下最后一口饭团,慢悠悠地从包里拿出记录板和那叠资料。
千穗回忆着,说得有些犹豫:“她和朋友们相处得很好……但是将棋……”
“将棋?”
“对!都快成职业棋士了,将棋还是糟糕得一塌糊涂,意志力也很薄弱!”千穗一锤桌子,“祐树又不知道跑哪去了,所以只能我由我出面了!他们都不肯告诉我祐树的消息,你知道些什么吗?”
然而森川只是在记录板的白纸上猛写,没有立即回答。
“唉。”千穗转头望向窗外,“咲叶也总是这样,一到我问这种问题就开始回避……”
“祐树已经死了。”凛然的声音响起,却听不出有多悲伤。
“我不信,他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她盯着发出刺眼阳光的旭日,眯起眼。
“我还以为你被他打败后就完全消失了……”森川接着用那凛然的声音说,“看来,残存的你对这世界还有些念想啊。”
“哼,我只是不甘心罢了,在消散殆尽前的那一刻……祐树胜利后说的那句话,想起来就不爽,所以还留有念想。”千穗气鼓鼓地往枕头上一靠。
“他说了什么?”森川直觉这就是关键点。
“道别而已:‘再见了,千穗’,但我觉得没那么简单,因为如果只是对我道别,他的表情不可能是那样……可是因为她已经在快速觉醒侵占我的空间,我不得不从意识中退出来。”
“祐树的表情?”
“嗯,明明是在笑,却丑得要哭出来了。”
“噗……那是什么形容。”森川有些抱歉地笑出声,表示他想象不出来。
“总之就是这样啦!”她伸手揪住了森川长长的刘海,“竟然敢笑祐树~这是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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