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端了早点出来,便见着她匆忙的身影,正想叫住,却见着司命星君自不远处赶来,面露忧色。
他疾步退回厨房内,放下碗碟,掐指一算,眉间登时蹙起。
待司命离去,他方入得房来,见着她讪讪地归来,便问道,“方才那是何人?”
“不相干的人。”她淡淡道。
“可是来寻你的?”他问道,“我见着他似有急事。”
她顿了一顿,思忖半晌方才道,“过几日再说罢。我病了几日,你昼夜不歇地守着,已累坏了。”
他方欲说什么,话到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她默默将碗筷摆好,转过头去,朦朦胧胧见着他在原地立了半晌未动,便去拉他的手。只不想见着他的手腕上一层一层地绕着些布条,布条上隐隐透着浅浅淡淡的印子,正欲取下,却被他抬手阻止。
她瞬间明白了。
“这是什么?”她望向他道。
“没什么。”
她不说话,只就着那布条一扯,那布条一松,便散了开来。他手腕上那道尚未愈合的口子还自向外渗着血,如今便再也遮掩不住。
“这是什么时候弄的?”她低声问道。
“不碍事,不必忧心。”他淡淡道。
“你真的是大夫?”她叹了一叹,将他拉到桌边坐下,随手化出一叠纱布,“你虽不说,我却也知晓,这伤口定是这几日落下的。且断和我脱不了干系。”她一手将纱布展开,叠成长条状,一手取来剪子剪开,“旁的布条不好,还是纱布好些。”这些事她素日不曾留心,在狐狸洞时,自有迷谷在一旁张罗帮衬,在天宫之时又有奈奈亲力亲为,何曾做过这些。然则在凡世这千余载,一路随着他,倒也学到不少。她化出折颜的伤药,替他缓缓擦拭了伤口,再细细地敷上,涂好,方才用纱布小心翼翼地包扎。
“你眼睛不好,这些事……”
“不妨。”
她原以为这伤处不过几日便也结了痂,可数日过后,她不意瞧见,那纱布还隐隐在向外渗血,便有些纳闷。折颜的伤药对凡人的损伤效果极好,那年子祯为凶兽所伤,她与他擦上,也不日便好了。如今涂了,却总不见好。那人也不急,神色总淡淡的,只说要她好生养着,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烧了几日身子还弱。
她一面留着心,一面又忧心忡忡。
不知为何,这几日他似有心事一般,沉默了许多,偶尔总爱向外看去,或是在檐下望着天出神。
她透过玄光白绫看过去,模模糊糊地只见着他面色虽如常,眉间却似储着些许愁绪,不由得想起数日前司命之事。
她原不知日前南海反了,魔族也蠢蠢欲动。如今瞅着东华帝君的意思,似要墨渊即刻归位,商讨应对之策。她想这天上神仙虽众,然历过大战的不是身归混沌就是不再过问世事。其余大战后方入籍的庸碌之辈,成天只知风花雪月,交游往来,如何能披挂出征?神魔大战过去这二十余万年,天族人才凋敝,也就出了夜华一个,还是父神之子,墨渊的胞弟,尚可独当一面。天君三个子嗣,还皆是上仙阶品,虽历过若水河之战,然不是耽于情爱远走他乡,便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天宫之上,只得东华帝君历过当年神魔大战,可如今他也疏于政事,且法力未复。也难怪这天君非要与青丘联姻,儿子换作孙儿也在所不惜了。原是这天族早已不复当年之盛,面上光鲜,用度铺张,不过虚有其表罢了。方今他们还能指望的,确只墨渊一人。想墨渊这许多年,清心于内,却又不事张扬,昆仑虚子弟从他,也一面修着逍遥道,一面却不辍刀戟。他因担着父神嫡子之名,四海八荒之事,未曾推卸过半分。当年与翼族大战之后,两败俱伤。墨渊以元神祭了东皇钟,天族失了主心骨,若彼时七大魔君上下一心,联手攻来,九重天怕早已易主。如今方才甦醒不过短短的时日,且尚未恢复如初,战事又起。她如何能不忧心。
况这次魔族来势凶猛,如何抵挡?
思及此处,她不禁紧紧地盯着他,虽看不清他的脸,却一瞬不曾松开。
树欲静而风不止。这凡世的光阴,一寸一寸,无论悲伤或是欢愉,皆是偷来的。他是墨渊,是守护四海八荒的尊神,一旦开战,一切难以逆料。心下悸动一阵接着一阵,心潮翻涌,难以平复,又瞧着他手腕上那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剑伤,一时情难自控,便猛地奔过去,一把将他抱住。
他似惊讶了一瞬,却未将她推开,只柔声道,“怎么了?”
她狠狠地摇摇头,抱住他不放。
没时间了。没时间再吟风弄月,没时间再一刻不离地陪在他身边……趁着东华还未到,趁着他们还在一处,能多一分也是好的。贪恋凡尘也罢,她只想与他多留数日,哪怕多一日相守,也好。
她将头埋在他襟口,缓缓道,“你为何不问我,原是寻人,却从未去过别处?”
她看不见他的神色,只听得他淡淡问道,“……为何?”
她淡淡一笑,“我要寻之人,就住在这里。他那人,惯是不辞而别,又惯爱骗我,还大言不惭对我说从不骗人。”她顿了一顿,敛起笑意,“然他从未使我失望过,便是隔着七万年的朝夕,也定会回来。”她扬起头,朦朦胧胧地看着他的脸,“我敬他,爱他,虽走了不少弯路,却终是明白了这一点。”她放开他,牵起他的手,“不管要寻他多少世,不管与他分离多少次,纵使苦海无边无际,无穷无尽,都不打紧,我终是会寻着他。纵他日归去,复又背负起如山的负累,你若要守着这四海八荒,我便守着你。上天入地,碧落黄泉,不离不弃!”
她确然感到她语罢,被她握住的手微微抖了抖,虽看不清他的神色,却从他之后喑哑的嗓音之中听出些许震动,她听得他低声道,“你要寻之人……”
“就是你。”
她还未等着他的话语,只闻得屋外一阵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逡巡而来。他默了一瞬,低头看向她,良久,终是转身疾步向外行去。
她心下一跳,莫非是……
她按捺下不安的心跳,只向他行去的方向奔去。
他正在不远处静静站着,望着天上云卷云舒,沉思不语。
她走至他身旁,还未站稳,便见着他转过身来,呼吸似有些急促,面上的神情看不大清,只隔着白绫见着他欺近身前,还未等她细细想他要做什么,便觉着眼前忽而一暗,唇上已被一片温热覆上。她只觉脑中一片空白,血液也似向灵台一股脑涌去了一般,浑身一僵。唇上浅浅淡淡的缓慢的厮磨碾噬似温柔的春风,又似明媚的朝阳,柔和缠绵,惹得她意乱情迷,她迷迷糊糊地忍住剧烈的心跳,一双手攀上他的脖颈,重重地回吻过去,全然似暴风骤雨般摩挲啃噬,难舍难离。灵巧的舌尖挑开他微张的齿缝,灵蛇般滑入,嬉戏般缠住未知如何安放的舌,深深浅浅地逗弄舔吮,时而温柔,时而激烈,时而如绵绵细雨,时而似凛冽疾风,如醇酒般浓烈,又似清茶般清淡,点点回甘又如饴蜜般甘甜。他似有感应,任她淘气般纠缠了一会儿,方才深深地回吻,缠绵的深吻似醉人一般,她一时竟因贪恋而忘了换气,头脑泛起阵阵眩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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