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不打紧。”墨渊道,“父神当年将梵天印交给陆吾保管,说今后昆仑虚用得着。我细细想来,他当是已预见到今日之事。是故身归混沌前才嘱咐我,若有一日用到梵天印,须以稳固之法器镇之。”
“他预见到的恐怕不止这一件,否则也不会令你将金莲存下。”东华淡淡道,“稳固的法器恐是类似封印术之物。”
“你所言不差。原本此事我在十七大婚之后便在做,要叠风与子阑四海八荒收集了不少材料,打算炼制此法器。然则他们还未回来,妙义慧明境却塌了,你又结了星光结界。不得已,只得先将妖息收入梵天印之中,再做打算。如今那梵天印尚放在陆吾处,这些年我不在,折颜暂守着。短时间内不会有事。我闲来再将法器炼成,暂且应付过些时日。待你他日法力恢复,再做打算。”
东华听着,微微一叹,“如今便也只能如此。你这昆仑虚若有个闪失,这四海八荒便全塌了。”顿了一顿,又道,“第二件,便是你与白浅之事。起初的几年间,白浅并不知晓你下凡之事。后来她知晓了,便下凡间去寻你,如今你应知晓是何时,她不止用法力了断了你的性命,还险些造了杀业。后我便与司命一同来昆仑虚寻她,因你元神觉醒,恐被魔族寻着,便派了她下凡守着。墨渊,我虽知晓你百世所有经历,却算不出这最后一世之事。我且问你,你与白浅,可私定终身了?”
墨渊低声道,“为何如此问?”
“你可知我遣她去凡世是何缘故?”东华叹道,“你本心悦于她,我便记起曾与九儿在凡世有过一段相知相守,我虽已无姻缘,却在凡世成全了她。是以希望你们在凡世也能如此。只我却忘了,我自归位之后,失却了九成法力。”
“反噬或天谴?”
“不错。”东华道,“你若与她并无姻缘,却在凡世结为夫妇,必步我的后尘。尚且不论她在凡世所做诸多事情,件件皆会反噬。”
“我与她并没有什么。”墨渊低声道。
“第三件,便是关于妺冉的事。”东华道,“当日折颜拿着面镜子来太晨宫寻我。我与他细看了一番,发觉这镜子应是照世镜。”
“照世镜?”墨渊微一蹙眉。
东华点点头,“照世镜最后一次现世之时,你可还记得是在何时何人手中?”
墨渊默了一默,道,“在神魔大战前,季仲手里。”
“大战之后,季仲和汤谷、湍峳俱死,此物便落到了妺冉手中。我观她的手段,件件都不可小觑,全是冲你来的。且步步占着先机,恐与这照世镜脱不了干系。”
“她若问了照世镜此番大战的经过,我们必输无疑。”墨渊沉思道。
“我只怕她问的不是此战的经过,而是别的什么。”东华正色道,“二十余万年过去了,她的目标依然是你。只怕如今你即便告诉她,人不是你杀的,她也断然不会信。”
之后东华又与墨渊闲扯了一些下凡之事,因墨渊是头一次,便也有诸多感慨。
待送走东华,已是月上中天。
墨渊觉着神识已颇有些疲累,却念起翌日叠风便要随夜华去南海,叠风虽是个做事极细致稳妥之人,到底战场不必别处,刀剑无眼。离了大殿,便来寻叠风。叠风见墨渊亲至,惊得说不出话来,便将墨渊让进房里,立在一旁,聆听他的训示。
哪知墨渊只极细致地嘱咐了他一些事,诸如他非只是昆仑虚大弟子,亦是西海水君二皇子,在夜华身边做先锋或副将等须注意之事。叠风听了,一一应下。
待回至房中,已疲累过甚。他只靠于榻上,歇了一口气,心下始终有一件事挂着,是以虽累,却睡不着。折颜推门进来,见着他似已倦了,正欲退出去,被他瞧见,便叫住了。
折颜笑道,“我看你今日忙了一日,一刻也没歇着。原想提上两坛桃花醉,与你叙上一叙,还是改日罢。”
“折颜,十七的眼睛如何了?”墨渊抬眼问道,“可严重?”
“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折颜微笑道,“你还没歇一口气,又来问小五。她好得很,妙华镜虽厉害,到底是同宗之源。俗话说,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灵气太过,方才有害。只需将之疏导出,也就无碍了。然则若耽搁过久,待灵气与自体融合,便难以分离。现下过几日,便可大好了。”
“那就好。”
“墨渊,虽大战在即,且你身上的浊息也已化去,但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折颜肃然道,“如今的你已是今非昔比。你魂飞魄散醒来,虽闭关了几年,实际效果如何,想必你比我更清楚。且你当日破了星光结界,即便没有吸入浊息,也已是强弩之末。你可还记着,你并未调养一分,便又下凡去了。你这身体,若无数百年精心调养,断是无法恢复到七万年前那般的。今后便是魔族再厉害,你也不可再妄动分毫。”
“我记着。”
“你这人惯爱逞强。嘴上答应,危急时刻又忘了。”折颜叹道,“原本还有许多话想与你细说,今日你累了,改日罢。”
折颜走后,他低头看向榻边,往常插着桃花的花瓶处却放着一盆绿油油的昙花。他心下一悸,又忆起彼时与她一道买下这花,以及她托着腮在檐下守着的情景。想着她淋着大雨在奔来,又往妙华镜前不日不夜地守了半月,只为寻他,便有些坐不住。
疾步行至她房门外之时,她房内业已黑漆漆的一片,想是早已歇下。他伸出手,却发现她房门未关。他叹了一口气,无声无息地入得房来,于她床边坐下。
月色如水,如雾似梦。
她眼上蒙着白绫,呼吸平稳,已沉沉睡去。
他微叹一口气,将她露在外面的手放回被子,正欲起身离去,却不料衣袖被一把拉住。
他低头看时,确然发现她依旧未醒,只沉沉地睡着,口中模糊不清地呓语,也听不清说的,一只手攥紧了他的衣袖,就是不放。
他正在思考要如何脱身,便听着她喃喃地叫着,“师父……”
一声又一声,也不知道做了怎样的梦。
他摇摇头,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她迷迷糊糊地又叫了声“小莫”,他正微笑着,却忽而听着她笑了起来,嘟囔道,“轩辕剑你是何时得回的……快说!”
霎时间,他确然感到浑身抖了一抖。
又坐了片刻,默默出神地注视着她渐渐沉寂下去的睡颜,见她松开了衣袖,也不再困于魇中,方才安下心来。指尖轻轻地拂过她眼上的白绫,抚过她的侧脸,却停在唇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不日大战将至,祸福难测,这般平静的日子还能得几日?思及此处,心下愈发沉重。
他轻轻地步出房间,出得门来,只见着皓月当空,清辉遍地。
归位这一日一刻不歇,他虽已倦极,到底放心不下梵天印。大战一至,更无暇抽身,倘或有半分差池,这昆仑虚被毁倒是其次,只怕届时三界俱化为焦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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