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和狠狠吐出一口气。
“哈哈,骗你的,这就是你的镯子,”桑和这气吐到一半,又憋住了,只见他招了招手引她低头查看,“你看这里刻着字呢,这个是和,后来呢,又添了我的名字,这个字是颐。”
?!
“颐?哪个颐?”桑和忽然抓着他问。
“臣页颐。”
“那你叫什么?”桑和的手因为情绪起伏开始发抖。
紫衣公子有些失望,拿手中的玉笛在她额间轻轻敲了一下:“哎,你竟连我名字都忘了……我是你表哥王颐啊。”
姓王啊……
那一瞬间心里真是既失望,又很可笑。
看她一脸震惊愣在原地,紫衣公子又笑了,继续逗她:“哇,你又当真了!其实这两个字是安康的意思,长辈送给小孩子的礼物罢了。”
“……”
桑和气得想骂人——这人长得清秀俊逸怎么就恶趣味十足呢?耍她很好玩吗?……可能吧。桑和拢了拢手中的琴,想抡过去把这人敲晕,但左右思忖又觉得行不通,再者,自己人生地不熟,还没钱,真需要一个地头蛇,不如将计就计,让他带自己南下。
王颐虽然总爱逗弄她,但却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两人就这样相伴,去了船舵,寻了船家。
“走水路虽然慢一些,但比陆路要安全一点。”王颐向她解释,两人立于甲板上,顺流而下。船缓缓行驶,穿过烟波浩渺的大江,竟让人升起一番指点江山的意气。
“自去年洛阳城破,圣上被俘虏,如今北方陷入连年征战,士族大多南迁。八王之乱后元气大伤,现国无君主,朝野上下一片涣散。好在去年战事起时,司空传檄天下,推举了琅琊王出来主持大局,并立了太子,这才稳住了军心。”
“定都襄国的石勒骁勇善战,但谋略尚欠,此人却得张宾襄辅,只怕长此以往下去,将难以抵挡。张宾此人,必须除之。”
王颐娓娓道来,可桑和听得只想打瞌睡,彻夜未眠又疲于奔波,如今她脑子里只觉得一片混乱。这圣上是谁?司空是谁?琅琊王又是谁?这时代就是磨叽,避讳得又不能指名道姓,说了等于没说。
看她打呵欠,王颐偷偷用余光瞄她,一时觉得她眼珠子骨碌转,一阵腹诽的样子甚为可爱,于是他不再说国家大事,而是转身用手替她将粘在脸上的头发拂开,语气温柔到不成样子:“等安稳下来,我带你去见叔父,往后一生,我都会保你安稳。”
他说这话的时候,自然流露,感情太深,以至于那双灵秀的眼睛,竟然深邃无比,让桑和一下子迷失了,竟然心中猛然一跳,一个念头在她心中蹦出来——她竟然不觉得这是表哥在对十几年未见得表妹说话,好像就是眼前这个人在对她说,她甚至觉得,他知道自己是谁。
桑和打了个寒颤,没来得及躲开,他的手碰到了她的脸,飞快收回,但桑和仍觉得尴尬癌都快犯了,可她既不能打人也不能跳船,只能瞪大眼睛凶他,但对王颐来说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我不太懂这些。”桑和低下头,脑子里拼命想话,忽然掠过电视剧情节,“我……需要女扮男装吗?”
“不用。”王颐愣了一下,抿嘴一笑,上下打量了一眼,用手背靠了一下她的额头,“男装多不好看,这样就挺好了。”
他话音一落,又沉吟一番,转身去了船尾,寻来掌舵的船家,桑和远远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见过了一会,那老船夫从舱里寻来一团白纱。
王颐走过来,将手中的幕离顺手戴在她头上,桑和用手拨开白纱,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这位王大哥,我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我妹妹怎么能随便给别人看?”王颐一本正经地反问。
“……”
桑和不想跟他再废话,转头进了船舱:“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等她身影完全消失,王颐又在船头站了会,用玉笛敲打手心,不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远远地,白鸽飞来,稳稳落在船舷上,他缓步上前,取下竹筒。
——“展信安,探子来报,司马惟出现在建康,我们是否需要采取行动?睿。”
王颐将纸片搓在手心,顺手滑入江中,跟着回了自己的船舱,提笔回了六个字:既来之则安之。
桑和往榻上一躺,眼皮便有些耷拉,合衣休憩。香囊忽然从怀中落出,清香扑鼻而入。这块香是闻着并没有异样,反倒是那几日治好了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的焦虑,桑和便一直留着,此时她也没怎么在意,困意上头,把东西往身旁一扔,侧身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是一整天。
桑和晨起昏昏沉沉,推开门往外走,迷迷糊糊中晃到了甲板上,船头坐着个人,姿态潇洒,紫衣蹁跹,望着茫茫江外,文气与侠气相得益彰。
“表妹,你醒了?船已过徐州,很快就要到家了。”
“妹妹?家?”
……
“小和,懒猪,快点起床了!”
……
桑和甩甩头,不是哥哥,不,不是……桑和以为是自己起太早,脑子还不清楚,所以才会出现幻听。她偷偷掐了自己一把,暗想:肯定不能去他家,她在这里没有家。
“你可以叫我桑和,不要叫我妹妹或者表妹,我不是你妹妹。”桑和的声音忽然就冷了下来,哪能随便来个路人甲都可以当她哥哥,她也没有捡哥哥的癖好,在她心中,哥哥始终只有一个。
王颐抬头看着冷漠的背影,眼睛里忽然浮上一抹失望。是她吗?她回来了,可却又好像不再是她了。
他握着玉笛,轻轻拍打手心,心中忽然浮出那个有些局促的笑脸,那个小姑娘拽着他的袖子,机灵可爱——“唉!公子你……你能不能……把你腰间锦囊里的羽毛让与我呀?”
船平稳行驶,风景看着看着就腻味了,桑和抱着琴坐在船舷边,她心中没有安全感,唯有这把伴她的武器,能让她稍稍安定下心来。
“你的琴坏了。”过了会,王颐笑眯眯地走过来,半跪在她的身边,多看了两眼她手中的桐木琴。桑和突然想起一事,顺口问了句:“你认识这把琴吗?”
王颐笑着:“伏羲式的名琴太多了,这把有什么来历吗?”
听他这么一问,桑和摇摇头又不再多话,生怕他瞧出自己压箱底的功夫,那可是王牌,得死死捏住。
王颐并不在意,反而自顾自言说:“我听说建康有一座朱雀楼,楼主是个无所不知的能人,兴许他能帮你。”
桑和眼睛一亮,江湖能人异士,也许真能帮自己修好这把琴,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就有机会回去了。她心中一喜,下意识拽住王颐的袖子:“我们去建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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